第167章 地下避難所 ＆ 「諦聽者轉世」
秩序樂園，我無限加點 作者：古神支配者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雷文堡，1號地下避難所。
刺眼的應急魔晶燈在天花板上閃爍，將這間占地數千平米的地下避難所微微點亮，也照亮了為1號地下避難所容納的共計個平民。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和恐懼，還有人群擠在一起時散發出的汗味。
頭頂傳來的震動一次比一次劇烈，每一次震動都會讓避難所裏的魔法燈劇烈搖晃，投下搖曳的陰影。
地下避難所配備有寬大的魔晶顯示屏，能夠勉強使避難所內的人看到避難所之外發生的事情。
隻不過，用於製作這種顯示屏的材料是由多塊品質不高的魔晶碎片拚接而成的。
指望它們顯示出來的畫麵質量能像現世的彩電一樣好是很不現實的。
真實的情況是，魔晶顯示屏上麵傳來畫麵模糊到就像是一個嚴重散光加近視的人在以裸眼看向遠方。
這塊魔晶顯示屏的存在，隻能說幫助地下避難所的人們勉強知道外界大概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那到模糊的白影你們認得出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厲害啊？”
“別怕，公國一定有應對之策！”
……
驚慌的議論聲此起彼伏，而在這些嘈雜的議論聲的掩蓋下，一道從角落處傳來的稚嫩的童音，顯得是那麽不明顯：
“媽媽，我有點害怕。”
就在昨天，剛剛在家人的陪伴中度過了幸福的4周歲生日的小莉娜，以顫抖的聲音低語道。
小莉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是因為她將自己那張開了後注定傾城的小臉蛋兒埋進自己母親寬廣的胸懷裏。
“莉娜，別怕，爸爸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
安娜輕聲安慰著女兒，她那溫柔到極點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
因為她的老公，莉娜的親生父親，是一名強大的魔法師！目前在雷文公國的軍隊中服役，是第二魔法特種作戰中隊的隊長，堪稱精銳中的精銳！
但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從天花板上便再次傳來一聲巨響。
“轟！”
整個避難所都在顫抖，牆上的監測法陣閃爍著不祥的紅光。這處位於東城區的地下避難所，在小莉娜記事以來還是第一次進入。
她記得母親說過，每到暗靈潮來臨時，這裏就會成為平民們的避難所。但這一次，聽大人們說，似乎不是因為暗靈潮。
“嗯……”
害怕的小莉娜隻能回應自己的母親如蚊蟲般的嚶嚀聲，兩隻粉嫩的小手死死地抓緊母親胸前的衣襟不放。
她還能聞到母親身上殘留的麵包香氣——午飯後，她和母親剛剛躺下沒多久，士兵就開始挨家挨戶地疏散居民。
由於在雷文公國絕大部分公民們的飲食結構中，碳水化合物的占比較高。
於是，午睡便成了雷文公國的本地人們約定俗成的傳統，往常這個時候，街道上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清晰聽見。
可今天，刺耳的警報聲和士兵的喊聲打破了這份寧靜。驅趕著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斷湧入這個地下空間。許多人衣衫不整，男人們解開的襯衣扣子還來不及係好，女人們的頭發還保持著午睡時的淩亂。
小莉娜在茫茫人群中認出了住在對她家對麵的肉鋪老板娘，對方與自己的母親在平日裏交談甚歡，每次見到自己都會給她美味的肉幹吃。平日總是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她，此刻正用手指徒勞地梳理著打結的發絲。
正是這些熟悉的香氣，熟悉的擁抱，以及熟悉的人們，化為精神上的堅實錨點，才讓尚且年幼的小莉娜盡管心中彌漫著恐懼，卻又不至於直接崩潰。
不過，人和人之間的心裏承受能力是很不一樣的。
很快，就有一陣突兀的喊叫聲打破了1號避難所的死寂氣氛：
“不！我們！一定會完蛋了！全部都得死……哈哈哈……”
從進入1號地下避難所到現在，連20裏刻的時間都沒過，就有人發出了如此喪氣的呼喊發。
“你快給我住口！住口！再不住口抽你！”
負責維持現場秩序的一名士兵在聽聞此言後，當場起身。隻見這名士兵擼起袖子，然後抽出別再腰間的棍子，對著那個形貌有些邋遢，且亂嚷嚷的男子比劃道。
“完蛋啦！都得死~，完蛋啦！都得死~……”
聽到來自這名士兵的警告後，那名邋遢的男子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竟然唱起來。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真別說，挺有旋律的；
並且，無論是音質，還是音色，細聽起來，均達到了暗靈星人類演唱家的標準。
這似乎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安娜在聽到這些歌聲後，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眼神中有些許的驚訝。
這人的聲音怎麽聽起來那麽像她曾經追過的偶像——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羅曼尼夫呢？
羅曼尼夫那動人心弦的歌聲，是唯一能讓曾經的安娜從不幸的第一段婚姻中暫時脫離出來的“止痛藥”。
7年前，羅曼尼夫因為不明原因突然失蹤了，傳說是得罪了某位帝都的大人物。
之後不久，再也無法忍受家庭暴力的安娜，毅然決然地舍棄掉子爵夫人的頭銜，逃離她的第一段婚姻。
她一路輾轉，從帝國首都逃到了雷文公國，之後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直到遇上了她的第二任也是現任的丈夫。
‘那個人真的是羅曼尼夫先生嗎？如果是的話……’安娜心想，但隨後她又搖了搖頭，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個疑似羅曼尼夫的流浪漢，‘現在實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於是，她轉而為自己的愛人祈禱：
‘偉大的，全知全能的光明神啊，請你保佑我的紮爾，讓他一定要平安地回來啊！’
……
“嘿？我看你這乞丐是在找打吧？這種時候還能唱起來？”
那名年輕的士兵輕鬆地擠開附近的人群，向那個疑似流浪漢的男子走去，手中的棍棒舞得呼呼生風。
抽起流浪漢時，他手上毫不留情，第一下就是“見血+骨折”的豪華套餐。
“啪！哢嚓~”，“我讓你擱這兒亂叫！”
“完，蛋……”
“還叫？不長記性是吧？”，“啪！哢嚓~ ”
“得，死——”
“還有完沒完啊？我打！”
“啪！啪！啪！……”
很快，那名精神疑似有毛病的流浪漢就不繼續歌唱了。
不是因為他被士兵打怕，打疼了，而因為他被士兵打死了。
在打死人後好一會兒，這名年輕士兵才意識到，原來人已經被他給打死了啊。
這是他入伍以來的第一次殺人。在意識到這一點，伴隨著“叮咣”一聲，士兵手中的鐵棍直接掉在地上。
強忍著嘔吐感，這個年輕人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流浪漢的血會髒了他的母親一針一線給他縫出來衣服。
‘我不是故意殺人的……這該死的流浪漢在擾亂人心，所以必須死！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因為無法忍受周遭的人們看他的眼神，那種帶有濃鬱恐懼色彩的眼神，年輕的士兵用雙手掩麵。
他在心中不斷地為剛才的殺人行為尋找合理的理由，亦或是借口。雖然他找的第一個理由確實挺有道理的，但他的良心就是過意不去，所以他又給自己找了另一個：
‘是因為那個流浪漢太臭了！對！就是這個理由！他就像我家門前的垃圾桶一樣臭，說不定他真的翻過我家的垃圾桶呢！要是他再幹淨點，說不定我就不會打得那麽重了……’
這個想法看起來倒像是借口了。
……
“媽媽，媽媽，那裏發生什麽事情啊？”
小莉娜睜開一雙大大的眼睛，將臉蛋從母親寬廣的胸懷中拿出，用一對兒小嫩手杵著自己曾經的“糧倉”，以一種天真的語氣問安娜。
“莉娜，別看，那裏並沒發生什麽。”
當自己的女兒將目光轉向殺人事件的發生現場時，為了不讓年幼的她看到如此血腥的畫麵，安娜情急之下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女兒的雙眼。
但這個似乎有些粗心的母親卻沒有將自己的手指並攏到嚴絲合縫，小莉娜依然可以通過母親的指縫看清一切。
但當她看到母親眼中的血腥場麵時，卻沒有像同齡的孩子那樣被嚇得又哭又鬧。
此刻，小莉娜的內心真實所想是：
‘咦？那個髒髒的叔叔怎麽躺在地上不動了啊？地上還有那麽多紅紅的水水。’
‘爸爸好像跟我講過的類似的童話故事啊。按照故事裏的說法，那個髒叔叔應該是死了吧……’
‘這就是死亡嗎？好像……看起來也沒有爸爸講得那麽可怕啊？’
人類幼崽的注意力總是那麽容易被轉移。
看了一會兒死人後，小莉娜便將一對萌萌噠的大眼睛微微轉到別的方向。
接著，她便看到了自己喜歡的熟人。
“弗蘭克爺爺好！”莉娜突然叫出聲。
她看到了自家麵包店的老主顧，那個總是會給她帶一顆瑪姆果子的老人。他此刻正攙扶著自己瘸腿的妻子，在擁擠的人群中艱難前行。
聽到有人在喊自己，老弗蘭克轉頭看向聲音來源方向，然後發現是那個與自己已經去世多年的孫女兒有幾分神似的小女孩在跟自己打招呼。
老弗蘭克也笑著向對方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哎呦！是小莉娜啊，好久不見！弗蘭克爺爺很想你……”
看見弗蘭克向自己懷中的女兒打招呼時，安娜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自己的女兒是怎麽在眼睛被蒙上的眼睛情況下，看到弗蘭克大叔的？
然後，安娜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自己這個粗心的母親沒將捂著女兒眼睛的手指並攏啊！
那也就是說，自己那尚且年幼的女兒看到了那幅如此血腥的場麵了？！
頓時，安娜似乎聽到了自己心中那股尖銳的爆鳴聲：
‘對不起！我親愛的紮爾啊！我懺悔！我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寶貝女兒！’
安娜隻能亡羊補牢，將自己懷中女兒的眼睛死死地捂住，不留縫隙。但此舉自是引發了小莉娜的不滿。
“媽媽！你在幹什麽啊？為什麽要捂住我的眼睛呢？”
安娜沒有直接回答女兒的問題，而是聲音顫抖地反問對方：
“寶貝……你剛才都看到了些什麽？”
小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起自己母親的問題：“我看到的可多著呢！特別是那個死了的髒叔叔……”
隨後，這個年僅4歲的小女孩用自己的語言，向自己的母親繪聲繪色描述了她看到的血腥場麵，把對方的臉色說得青一陣白一陣。
此刻，安娜在心中咆哮：
光明神在上啊！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給自己這個快三十歲的人看都覺得反胃惡心。為什麽自己4歲的女兒卻能如此淡定地將其描述出來？
說完死掉的髒叔叔後，小女孩繼續說著她看到的熟人，“還有黛西，就是那個正在哭鼻子的小孩。”
黛西是她的好朋友，好玩伴，此刻對方也在這個避難所裏。平日裏活潑開朗的女孩此刻正依偎在她父親——東城區麵粉行老板的懷中抽泣。
“還有馬克爺爺。”
小莉娜還在人群中還認出了經常來她家麵包店買早點的馬克爺爺。這位和藹的老人正麵露惶恐，但還在盡力安撫著驚慌的人群。
“請大家保持冷靜！”老馬克扯著略顯沙啞的嗓子喊道，“1號避難所很安全！請按指示在牆邊就座......”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避難所的加固能量回路泛起了不正常的漣漪，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突入其來的震動讓人群感到驚慌，一驚慌就想移動，一移動本就擁擠的空間就更加擁擠了。
來自周圍人的擠壓碰撞讓小莉娜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但她並沒有忘記繼續回答母親的問題。
剛才透過母親的指縫，她還看到了：住在巷口的老裁縫正在喃喃祈禱，平日裏總愛炫耀自己女兒在帝國魔法學院讀書的李太太在失聲痛哭，還有很多人茫然地望著頭頂的魔晶顯示屏。
就連那些平日裏趾高氣揚的富商與貴族們也蜷縮在角落。小莉娜認出了其中最胖的那個——杜克老爺。
這是她最為討厭的人，不僅每次來母親的麵包店都要挑三揀四，嫌棄麵包不夠新鮮，還對著母親指指點點，露出尚且年幼的她還暫時無法理解的目光。
此刻，杜克老爺的錦緞外套已經沾滿了地下避難所的灰塵，那張總是帶著倨傲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這讓小女孩在心中直呼：好耶！可惡的杜克也有今天。
突然，魔晶顯示屏上的畫麵一陣劇烈晃動。人群爆發出驚呼聲：
“看！那是什麽？人能長那麽大嗎？”
“你傻啊？人怎麽可能長那麽巨大？這一定是我們國家的秘密武器！隻不過恰巧是人形的。”
“不管怎麽說，我們一定有救了！”
“是啊，那麽大的人形兵器，我都不知道那個入侵我們雷文公國的白影要怎麽打。”
……
畫麵中，一個巨大的身影正朝著那個白色怪物走去。雖然看不清具體的樣子，但那氣勢卻讓避難所裏的人群爆發出歡呼。
在一片嘈雜聲中，莉娜聽到了黛西父親的聲音。
這位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麵粉商人正在跟周圍的人說：“別擔心，論軍事實力，我們雷文公國在整片大陸可是排在第三位的勢力！”
事實的確如此，黛西父親沒說謊。但是，雷文公國的體量跟排在其前麵兩個勢力（帝國與光明教會）相比，那是乘以一個數量級都無法趕上的。
不過，這種選擇性闡述事實的話語，總歸是能讓沒有心思深挖事實，隻能聽見自己想聽見的信息的人們安下心來。就連一向膽小的糖果店老板娘在聽到黛西父親的話語時，都露出了一絲笑容。
隻是，這種沒有道理的希望維持得並不長久，人總歸是要麵對現實的。
當魔晶巨像反過來被逆熵體壓著打時，當魔晶顯示屏的畫麵中，那個代表著人們希望的巨大身影正在節節敗退時，避難所裏的人群頓時慌翻了天：
“不......這不可能......”
“那個白影究竟是什麽怪物！”
……
最後一擊來得異常迅猛。畫麵中的巨大身影轟然倒地，揚起的塵埃遮蔽了所有視野。顯示屏陷入了一片雪花。
避難所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莉娜看到黛西的父親臉色刷白，糖果店老板娘捂住了嘴，弗蘭克叔叔緊緊抱住了他那瘸腿的妻子。
就在這時，杜克老爺猛地站了起來。他臃腫的身軀搖晃了一下，然後朝著避難所深處的通道狂奔：“賤民們都給我讓開！我要離開這裏，離開雷文公國！”
這一聲驚呼打破了寧靜，近兩萬人的避難所瞬間陷入瘋狂。衣著華貴的貴族和富商們紛紛朝著逃生通道湧去，推搡聲、咒罵聲此起彼伏。
莉娜看到黛西被人群推倒在地，她的父親拚命想把女兒拉起來，卻被後麵湧來的人群撞得東倒西歪。
那條不過容納兩人並行的逃生通道很快就被擠滿了人。杜克老爺那臃腫的身軀卡在通道入口，任憑身後的人怎麽推搡都動彈不得。他的錦緞外套被扯得粉碎，露出下麵油膩的肥肉。
“該死的，讓開！讓我離開這裏！”東城區最大的珠寶商怒吼著。
“給我一條生路，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一個莉娜不認識的富商聲嘶力竭地喊著。
“救命！我快被踩死了！”這是李太太的聲音。
混亂中，幾個貴族被推倒在地。那些平日裏價值連城的絲綢長袍成了催命的絆腳布，人們踩著他們的身體想要往前衝，卻又被新倒下的身體絆倒。
莉娜看到珠寶商被人踩在腳下時，他那引以為傲的金質胸針正狠狠地紮進了自己的胸口。
二萬多人的避難所裏，到處都是推搡、哭喊和尖叫。
有人在這混亂中摔倒，卻再也沒能站起來。莉娜看到，就在不遠處，一個嬰兒被母親緊緊護在懷裏，但周圍的人群根本無暇顧及這對母子。
“孩子！誰來救救孩子！”黛西的父親在聲嘶力竭說出這句話後，便因被連續踩踏而死。
黛西被人群推擠到了角落，小臉已經煞白。就在這時，弗蘭克拄著拐杖，用他瘦弱的身軀擋在了黛西麵前。
“你們這些混賬！\"老人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憤怒，\"連孩子都不顧及了嗎！”
可沒人理會他。在死亡麵前，人性的醜陋暴露無遺。
小莉娜看到平日裏彬彬有禮的綢緞商正用皮鞋狠踢著那些擋在他前麵的人，而總是笑容可掬的首飾店老板正用獠牙般的指甲抓撓著別人的臉。
母親將莉娜緊緊抱在懷裏，她們躲在避難所的一個角落。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從她們身邊湧過，像是決堤的洪水。
其中，有位自認逃生無望的男子在路過母女倆時，頓時被安娜成熟嫵媚的麵容，和玲瓏有致的身材所深深吸引，眼冒綠光。
他認得這個女人，7年前對方來到雷文公國，嫁了一個老實本分當地人，拿到了雷文公國的戶口，獲得了穩定的生活。
隻可惜，對方的丈夫在成婚後不到1年便死於一場疾病，隻留下一個美麗動人的妻子與尚在女人腹中的遺腹子。
這女人也怪不容易的，帶著一個拖油瓶6年不再嫁。
想當初，自己也是對方的眾多的追求者之一。現在，臨死前正好做一回之前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兒。
“你幹什麽？不要過來！啊——”
“大壞蛋，快點放開媽媽！”
“別介啊，你個臭小鬼竟敢咬我？我——”
“不準你動我的女兒！我跟你拚了！”
“啊！！！鬆口，快鬆口！”
……
魔晶顯示屏上的雪花不斷閃爍，偶爾能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影跳來跳去。
突然，這些人的頭頂傳來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就好像有什麽很重的物體砸在了1號避難所的天花板上。
所有人因為這個動靜立刻停下了動作。即便是被卡在逃生通道裏的人們也不再掙紮，他們抬起頭，看著頭頂那層開始龜裂的天花板。
一具頸動脈被咬破的男屍倒在了安娜的腳邊；黛西抱著她被踩死的父親；
老裁縫放棄了祈禱，隻是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李太太不哭了，而是用手帕擦去了臉上的鞋印，似乎想在最後時刻保持她一貫的體麵；
逃生通道裏的掙紮聲也停止了。
杜克老爺還卡在通道口，但他已經不再扭動那臃腫的身軀。此刻重傷瀕死的他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嘴裏不停地說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頭頂的魔晶顯示屏突然恢複了畫麵，但隻持續了短短的幾秒。
但就在那幾秒鍾裏，因為距離離得非常近，所有抬頭的人都看到了一個被白色外骨骼覆蓋，體表長有多隻眼睛的恐怖身影。
“孩子，”牙齒染血，衣衫有些不整的安娜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莉娜抬頭看向安娜，發現母親正用一種從未見過的溫柔目光注視著她。
那目光中包含著太多東西：歉意、恐懼、不舍，以及深深的愛。
“對不起，媽媽一直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安娜眼含淚光，輕撫著女兒的頭發，“但是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麽，媽媽永遠愛你。”
小女孩剛想說些什麽，但突然響起的金屬撕裂聲便打斷了她的發言。
緊接著，避難所的天花板便被一股極其巨大的怪力給掀開了一道大口子。
刺目的陽光傾瀉而下，將原本有些陰暗的避難所照得通明。
莉娜再次“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麵孔：黛西驚恐的小臉，弗蘭克叔叔慈祥而絕望的雙眼，馬克爺爺布滿皺紋的麵龐……還有母親，她的母親，正用身體試圖遮住她的視線。
但莉娜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視線本該被母親寬廣的胸懷給死死遮住，不留一絲縫隙的那種。
可事實卻是她可以無視母親的遮擋，“看”到地下避難所的一切。
這個容納了兩萬多人的地下空間裏，此刻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抬著頭，像是被施了定身魔法一般一動不動。
透過母親的身軀以及被掀開的天花板，小莉娜再次“看”到了那個覆蓋著白色外骨骼的巨大身影。
那身影俯視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在打量即將收割的麥田。在那冰冷的注視下，所有人都凝固了。
就連哭泣聲都消失了。避難所裏隻剩下某個角落傳來的，嬰兒含混不清的啼哭聲。
“閉上眼睛，莉娜。”母親最後說道，“媽媽愛你。”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莉娜似乎在冥冥之中“聽”到了一個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在“說話”：
“沒有什麽精銳，鑒定為一堆沒有營養價值的糧食，不值得付出額外時間，快點解決吧。”
……
“嗯？！這個名為‘莉娜’的存在是怎麽回事？‘世界之女種子’我可以理解，但這‘諦聽者轉世’又是什麽東西？這就是原生世界嗎？驚喜還真是有點多啊。”
……
刺眼的應急魔晶燈在天花板上閃爍，將這間占地數千平米的地下避難所微微點亮，也照亮了為1號地下避難所容納的共計個平民。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和恐懼，還有人群擠在一起時散發出的汗味。
頭頂傳來的震動一次比一次劇烈，每一次震動都會讓避難所裏的魔法燈劇烈搖晃，投下搖曳的陰影。
地下避難所配備有寬大的魔晶顯示屏，能夠勉強使避難所內的人看到避難所之外發生的事情。
隻不過，用於製作這種顯示屏的材料是由多塊品質不高的魔晶碎片拚接而成的。
指望它們顯示出來的畫麵質量能像現世的彩電一樣好是很不現實的。
真實的情況是，魔晶顯示屏上麵傳來畫麵模糊到就像是一個嚴重散光加近視的人在以裸眼看向遠方。
這塊魔晶顯示屏的存在，隻能說幫助地下避難所的人們勉強知道外界大概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那到模糊的白影你們認得出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厲害啊？”
“別怕，公國一定有應對之策！”
……
驚慌的議論聲此起彼伏，而在這些嘈雜的議論聲的掩蓋下，一道從角落處傳來的稚嫩的童音，顯得是那麽不明顯：
“媽媽，我有點害怕。”
就在昨天，剛剛在家人的陪伴中度過了幸福的4周歲生日的小莉娜，以顫抖的聲音低語道。
小莉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是因為她將自己那張開了後注定傾城的小臉蛋兒埋進自己母親寬廣的胸懷裏。
“莉娜，別怕，爸爸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
安娜輕聲安慰著女兒，她那溫柔到極點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
因為她的老公，莉娜的親生父親，是一名強大的魔法師！目前在雷文公國的軍隊中服役，是第二魔法特種作戰中隊的隊長，堪稱精銳中的精銳！
但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從天花板上便再次傳來一聲巨響。
“轟！”
整個避難所都在顫抖，牆上的監測法陣閃爍著不祥的紅光。這處位於東城區的地下避難所，在小莉娜記事以來還是第一次進入。
她記得母親說過，每到暗靈潮來臨時，這裏就會成為平民們的避難所。但這一次，聽大人們說，似乎不是因為暗靈潮。
“嗯……”
害怕的小莉娜隻能回應自己的母親如蚊蟲般的嚶嚀聲，兩隻粉嫩的小手死死地抓緊母親胸前的衣襟不放。
她還能聞到母親身上殘留的麵包香氣——午飯後，她和母親剛剛躺下沒多久，士兵就開始挨家挨戶地疏散居民。
由於在雷文公國絕大部分公民們的飲食結構中，碳水化合物的占比較高。
於是，午睡便成了雷文公國的本地人們約定俗成的傳統，往常這個時候，街道上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清晰聽見。
可今天，刺耳的警報聲和士兵的喊聲打破了這份寧靜。驅趕著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斷湧入這個地下空間。許多人衣衫不整，男人們解開的襯衣扣子還來不及係好，女人們的頭發還保持著午睡時的淩亂。
小莉娜在茫茫人群中認出了住在對她家對麵的肉鋪老板娘，對方與自己的母親在平日裏交談甚歡，每次見到自己都會給她美味的肉幹吃。平日總是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她，此刻正用手指徒勞地梳理著打結的發絲。
正是這些熟悉的香氣，熟悉的擁抱，以及熟悉的人們，化為精神上的堅實錨點，才讓尚且年幼的小莉娜盡管心中彌漫著恐懼，卻又不至於直接崩潰。
不過，人和人之間的心裏承受能力是很不一樣的。
很快，就有一陣突兀的喊叫聲打破了1號避難所的死寂氣氛：
“不！我們！一定會完蛋了！全部都得死……哈哈哈……”
從進入1號地下避難所到現在，連20裏刻的時間都沒過，就有人發出了如此喪氣的呼喊發。
“你快給我住口！住口！再不住口抽你！”
負責維持現場秩序的一名士兵在聽聞此言後，當場起身。隻見這名士兵擼起袖子，然後抽出別再腰間的棍子，對著那個形貌有些邋遢，且亂嚷嚷的男子比劃道。
“完蛋啦！都得死~，完蛋啦！都得死~……”
聽到來自這名士兵的警告後，那名邋遢的男子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竟然唱起來。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真別說，挺有旋律的；
並且，無論是音質，還是音色，細聽起來，均達到了暗靈星人類演唱家的標準。
這似乎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安娜在聽到這些歌聲後，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眼神中有些許的驚訝。
這人的聲音怎麽聽起來那麽像她曾經追過的偶像——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羅曼尼夫呢？
羅曼尼夫那動人心弦的歌聲，是唯一能讓曾經的安娜從不幸的第一段婚姻中暫時脫離出來的“止痛藥”。
7年前，羅曼尼夫因為不明原因突然失蹤了，傳說是得罪了某位帝都的大人物。
之後不久，再也無法忍受家庭暴力的安娜，毅然決然地舍棄掉子爵夫人的頭銜，逃離她的第一段婚姻。
她一路輾轉，從帝國首都逃到了雷文公國，之後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直到遇上了她的第二任也是現任的丈夫。
‘那個人真的是羅曼尼夫先生嗎？如果是的話……’安娜心想，但隨後她又搖了搖頭，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個疑似羅曼尼夫的流浪漢，‘現在實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於是，她轉而為自己的愛人祈禱：
‘偉大的，全知全能的光明神啊，請你保佑我的紮爾，讓他一定要平安地回來啊！’
……
“嘿？我看你這乞丐是在找打吧？這種時候還能唱起來？”
那名年輕的士兵輕鬆地擠開附近的人群，向那個疑似流浪漢的男子走去，手中的棍棒舞得呼呼生風。
抽起流浪漢時，他手上毫不留情，第一下就是“見血+骨折”的豪華套餐。
“啪！哢嚓~”，“我讓你擱這兒亂叫！”
“完，蛋……”
“還叫？不長記性是吧？”，“啪！哢嚓~ ”
“得，死——”
“還有完沒完啊？我打！”
“啪！啪！啪！……”
很快，那名精神疑似有毛病的流浪漢就不繼續歌唱了。
不是因為他被士兵打怕，打疼了，而因為他被士兵打死了。
在打死人後好一會兒，這名年輕士兵才意識到，原來人已經被他給打死了啊。
這是他入伍以來的第一次殺人。在意識到這一點，伴隨著“叮咣”一聲，士兵手中的鐵棍直接掉在地上。
強忍著嘔吐感，這個年輕人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流浪漢的血會髒了他的母親一針一線給他縫出來衣服。
‘我不是故意殺人的……這該死的流浪漢在擾亂人心，所以必須死！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因為無法忍受周遭的人們看他的眼神，那種帶有濃鬱恐懼色彩的眼神，年輕的士兵用雙手掩麵。
他在心中不斷地為剛才的殺人行為尋找合理的理由，亦或是借口。雖然他找的第一個理由確實挺有道理的，但他的良心就是過意不去，所以他又給自己找了另一個：
‘是因為那個流浪漢太臭了！對！就是這個理由！他就像我家門前的垃圾桶一樣臭，說不定他真的翻過我家的垃圾桶呢！要是他再幹淨點，說不定我就不會打得那麽重了……’
這個想法看起來倒像是借口了。
……
“媽媽，媽媽，那裏發生什麽事情啊？”
小莉娜睜開一雙大大的眼睛，將臉蛋從母親寬廣的胸懷中拿出，用一對兒小嫩手杵著自己曾經的“糧倉”，以一種天真的語氣問安娜。
“莉娜，別看，那裏並沒發生什麽。”
當自己的女兒將目光轉向殺人事件的發生現場時，為了不讓年幼的她看到如此血腥的畫麵，安娜情急之下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女兒的雙眼。
但這個似乎有些粗心的母親卻沒有將自己的手指並攏到嚴絲合縫，小莉娜依然可以通過母親的指縫看清一切。
但當她看到母親眼中的血腥場麵時，卻沒有像同齡的孩子那樣被嚇得又哭又鬧。
此刻，小莉娜的內心真實所想是：
‘咦？那個髒髒的叔叔怎麽躺在地上不動了啊？地上還有那麽多紅紅的水水。’
‘爸爸好像跟我講過的類似的童話故事啊。按照故事裏的說法，那個髒叔叔應該是死了吧……’
‘這就是死亡嗎？好像……看起來也沒有爸爸講得那麽可怕啊？’
人類幼崽的注意力總是那麽容易被轉移。
看了一會兒死人後，小莉娜便將一對萌萌噠的大眼睛微微轉到別的方向。
接著，她便看到了自己喜歡的熟人。
“弗蘭克爺爺好！”莉娜突然叫出聲。
她看到了自家麵包店的老主顧，那個總是會給她帶一顆瑪姆果子的老人。他此刻正攙扶著自己瘸腿的妻子，在擁擠的人群中艱難前行。
聽到有人在喊自己，老弗蘭克轉頭看向聲音來源方向，然後發現是那個與自己已經去世多年的孫女兒有幾分神似的小女孩在跟自己打招呼。
老弗蘭克也笑著向對方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哎呦！是小莉娜啊，好久不見！弗蘭克爺爺很想你……”
看見弗蘭克向自己懷中的女兒打招呼時，安娜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自己的女兒是怎麽在眼睛被蒙上的眼睛情況下，看到弗蘭克大叔的？
然後，安娜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自己這個粗心的母親沒將捂著女兒眼睛的手指並攏啊！
那也就是說，自己那尚且年幼的女兒看到了那幅如此血腥的場麵了？！
頓時，安娜似乎聽到了自己心中那股尖銳的爆鳴聲：
‘對不起！我親愛的紮爾啊！我懺悔！我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寶貝女兒！’
安娜隻能亡羊補牢，將自己懷中女兒的眼睛死死地捂住，不留縫隙。但此舉自是引發了小莉娜的不滿。
“媽媽！你在幹什麽啊？為什麽要捂住我的眼睛呢？”
安娜沒有直接回答女兒的問題，而是聲音顫抖地反問對方：
“寶貝……你剛才都看到了些什麽？”
小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起自己母親的問題：“我看到的可多著呢！特別是那個死了的髒叔叔……”
隨後，這個年僅4歲的小女孩用自己的語言，向自己的母親繪聲繪色描述了她看到的血腥場麵，把對方的臉色說得青一陣白一陣。
此刻，安娜在心中咆哮：
光明神在上啊！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給自己這個快三十歲的人看都覺得反胃惡心。為什麽自己4歲的女兒卻能如此淡定地將其描述出來？
說完死掉的髒叔叔後，小女孩繼續說著她看到的熟人，“還有黛西，就是那個正在哭鼻子的小孩。”
黛西是她的好朋友，好玩伴，此刻對方也在這個避難所裏。平日裏活潑開朗的女孩此刻正依偎在她父親——東城區麵粉行老板的懷中抽泣。
“還有馬克爺爺。”
小莉娜還在人群中還認出了經常來她家麵包店買早點的馬克爺爺。這位和藹的老人正麵露惶恐，但還在盡力安撫著驚慌的人群。
“請大家保持冷靜！”老馬克扯著略顯沙啞的嗓子喊道，“1號避難所很安全！請按指示在牆邊就座......”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避難所的加固能量回路泛起了不正常的漣漪，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突入其來的震動讓人群感到驚慌，一驚慌就想移動，一移動本就擁擠的空間就更加擁擠了。
來自周圍人的擠壓碰撞讓小莉娜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但她並沒有忘記繼續回答母親的問題。
剛才透過母親的指縫，她還看到了：住在巷口的老裁縫正在喃喃祈禱，平日裏總愛炫耀自己女兒在帝國魔法學院讀書的李太太在失聲痛哭，還有很多人茫然地望著頭頂的魔晶顯示屏。
就連那些平日裏趾高氣揚的富商與貴族們也蜷縮在角落。小莉娜認出了其中最胖的那個——杜克老爺。
這是她最為討厭的人，不僅每次來母親的麵包店都要挑三揀四，嫌棄麵包不夠新鮮，還對著母親指指點點，露出尚且年幼的她還暫時無法理解的目光。
此刻，杜克老爺的錦緞外套已經沾滿了地下避難所的灰塵，那張總是帶著倨傲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這讓小女孩在心中直呼：好耶！可惡的杜克也有今天。
突然，魔晶顯示屏上的畫麵一陣劇烈晃動。人群爆發出驚呼聲：
“看！那是什麽？人能長那麽大嗎？”
“你傻啊？人怎麽可能長那麽巨大？這一定是我們國家的秘密武器！隻不過恰巧是人形的。”
“不管怎麽說，我們一定有救了！”
“是啊，那麽大的人形兵器，我都不知道那個入侵我們雷文公國的白影要怎麽打。”
……
畫麵中，一個巨大的身影正朝著那個白色怪物走去。雖然看不清具體的樣子，但那氣勢卻讓避難所裏的人群爆發出歡呼。
在一片嘈雜聲中，莉娜聽到了黛西父親的聲音。
這位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麵粉商人正在跟周圍的人說：“別擔心，論軍事實力，我們雷文公國在整片大陸可是排在第三位的勢力！”
事實的確如此，黛西父親沒說謊。但是，雷文公國的體量跟排在其前麵兩個勢力（帝國與光明教會）相比，那是乘以一個數量級都無法趕上的。
不過，這種選擇性闡述事實的話語，總歸是能讓沒有心思深挖事實，隻能聽見自己想聽見的信息的人們安下心來。就連一向膽小的糖果店老板娘在聽到黛西父親的話語時，都露出了一絲笑容。
隻是，這種沒有道理的希望維持得並不長久，人總歸是要麵對現實的。
當魔晶巨像反過來被逆熵體壓著打時，當魔晶顯示屏的畫麵中，那個代表著人們希望的巨大身影正在節節敗退時，避難所裏的人群頓時慌翻了天：
“不......這不可能......”
“那個白影究竟是什麽怪物！”
……
最後一擊來得異常迅猛。畫麵中的巨大身影轟然倒地，揚起的塵埃遮蔽了所有視野。顯示屏陷入了一片雪花。
避難所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莉娜看到黛西的父親臉色刷白，糖果店老板娘捂住了嘴，弗蘭克叔叔緊緊抱住了他那瘸腿的妻子。
就在這時，杜克老爺猛地站了起來。他臃腫的身軀搖晃了一下，然後朝著避難所深處的通道狂奔：“賤民們都給我讓開！我要離開這裏，離開雷文公國！”
這一聲驚呼打破了寧靜，近兩萬人的避難所瞬間陷入瘋狂。衣著華貴的貴族和富商們紛紛朝著逃生通道湧去，推搡聲、咒罵聲此起彼伏。
莉娜看到黛西被人群推倒在地，她的父親拚命想把女兒拉起來，卻被後麵湧來的人群撞得東倒西歪。
那條不過容納兩人並行的逃生通道很快就被擠滿了人。杜克老爺那臃腫的身軀卡在通道入口，任憑身後的人怎麽推搡都動彈不得。他的錦緞外套被扯得粉碎，露出下麵油膩的肥肉。
“該死的，讓開！讓我離開這裏！”東城區最大的珠寶商怒吼著。
“給我一條生路，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一個莉娜不認識的富商聲嘶力竭地喊著。
“救命！我快被踩死了！”這是李太太的聲音。
混亂中，幾個貴族被推倒在地。那些平日裏價值連城的絲綢長袍成了催命的絆腳布，人們踩著他們的身體想要往前衝，卻又被新倒下的身體絆倒。
莉娜看到珠寶商被人踩在腳下時，他那引以為傲的金質胸針正狠狠地紮進了自己的胸口。
二萬多人的避難所裏，到處都是推搡、哭喊和尖叫。
有人在這混亂中摔倒，卻再也沒能站起來。莉娜看到，就在不遠處，一個嬰兒被母親緊緊護在懷裏，但周圍的人群根本無暇顧及這對母子。
“孩子！誰來救救孩子！”黛西的父親在聲嘶力竭說出這句話後，便因被連續踩踏而死。
黛西被人群推擠到了角落，小臉已經煞白。就在這時，弗蘭克拄著拐杖，用他瘦弱的身軀擋在了黛西麵前。
“你們這些混賬！\"老人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憤怒，\"連孩子都不顧及了嗎！”
可沒人理會他。在死亡麵前，人性的醜陋暴露無遺。
小莉娜看到平日裏彬彬有禮的綢緞商正用皮鞋狠踢著那些擋在他前麵的人，而總是笑容可掬的首飾店老板正用獠牙般的指甲抓撓著別人的臉。
母親將莉娜緊緊抱在懷裏，她們躲在避難所的一個角落。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從她們身邊湧過，像是決堤的洪水。
其中，有位自認逃生無望的男子在路過母女倆時，頓時被安娜成熟嫵媚的麵容，和玲瓏有致的身材所深深吸引，眼冒綠光。
他認得這個女人，7年前對方來到雷文公國，嫁了一個老實本分當地人，拿到了雷文公國的戶口，獲得了穩定的生活。
隻可惜，對方的丈夫在成婚後不到1年便死於一場疾病，隻留下一個美麗動人的妻子與尚在女人腹中的遺腹子。
這女人也怪不容易的，帶著一個拖油瓶6年不再嫁。
想當初，自己也是對方的眾多的追求者之一。現在，臨死前正好做一回之前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兒。
“你幹什麽？不要過來！啊——”
“大壞蛋，快點放開媽媽！”
“別介啊，你個臭小鬼竟敢咬我？我——”
“不準你動我的女兒！我跟你拚了！”
“啊！！！鬆口，快鬆口！”
……
魔晶顯示屏上的雪花不斷閃爍，偶爾能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影跳來跳去。
突然，這些人的頭頂傳來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就好像有什麽很重的物體砸在了1號避難所的天花板上。
所有人因為這個動靜立刻停下了動作。即便是被卡在逃生通道裏的人們也不再掙紮，他們抬起頭，看著頭頂那層開始龜裂的天花板。
一具頸動脈被咬破的男屍倒在了安娜的腳邊；黛西抱著她被踩死的父親；
老裁縫放棄了祈禱，隻是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李太太不哭了，而是用手帕擦去了臉上的鞋印，似乎想在最後時刻保持她一貫的體麵；
逃生通道裏的掙紮聲也停止了。
杜克老爺還卡在通道口，但他已經不再扭動那臃腫的身軀。此刻重傷瀕死的他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嘴裏不停地說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頭頂的魔晶顯示屏突然恢複了畫麵，但隻持續了短短的幾秒。
但就在那幾秒鍾裏，因為距離離得非常近，所有抬頭的人都看到了一個被白色外骨骼覆蓋，體表長有多隻眼睛的恐怖身影。
“孩子，”牙齒染血，衣衫有些不整的安娜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莉娜抬頭看向安娜，發現母親正用一種從未見過的溫柔目光注視著她。
那目光中包含著太多東西：歉意、恐懼、不舍，以及深深的愛。
“對不起，媽媽一直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安娜眼含淚光，輕撫著女兒的頭發，“但是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麽，媽媽永遠愛你。”
小女孩剛想說些什麽，但突然響起的金屬撕裂聲便打斷了她的發言。
緊接著，避難所的天花板便被一股極其巨大的怪力給掀開了一道大口子。
刺目的陽光傾瀉而下，將原本有些陰暗的避難所照得通明。
莉娜再次“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麵孔：黛西驚恐的小臉，弗蘭克叔叔慈祥而絕望的雙眼，馬克爺爺布滿皺紋的麵龐……還有母親，她的母親，正用身體試圖遮住她的視線。
但莉娜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視線本該被母親寬廣的胸懷給死死遮住，不留一絲縫隙的那種。
可事實卻是她可以無視母親的遮擋，“看”到地下避難所的一切。
這個容納了兩萬多人的地下空間裏，此刻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抬著頭，像是被施了定身魔法一般一動不動。
透過母親的身軀以及被掀開的天花板，小莉娜再次“看”到了那個覆蓋著白色外骨骼的巨大身影。
那身影俯視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在打量即將收割的麥田。在那冰冷的注視下，所有人都凝固了。
就連哭泣聲都消失了。避難所裏隻剩下某個角落傳來的，嬰兒含混不清的啼哭聲。
“閉上眼睛，莉娜。”母親最後說道，“媽媽愛你。”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莉娜似乎在冥冥之中“聽”到了一個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在“說話”：
“沒有什麽精銳，鑒定為一堆沒有營養價值的糧食，不值得付出額外時間，快點解決吧。”
……
“嗯？！這個名為‘莉娜’的存在是怎麽回事？‘世界之女種子’我可以理解，但這‘諦聽者轉世’又是什麽東西？這就是原生世界嗎？驚喜還真是有點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