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樓。


    傍晚時分,坐上城主府的馬車,郭守敬帶著張恪大丫和兩名內衛前來赴宴。


    自五年前這座樓落成後,它便成為了南定城的地標性建築,但凡有重大活動,都會選擇在這裏舉行。站到高樓處,無論是江景,還是海景皆令人流連忘返,心曠神怡。而隨著經濟的發展,貿易的繁榮,往來客商的增多,望海樓也是愈發的聲名鵲起。


    馬車在大樓前停下後,郭守敬率先下得車來,正等在門口的南定城城主率領本地官員及一眾鄉紳,立即上前相迎。郭守敬含笑向眾人拱手為禮。南定城城主錢宸首先笑道:"郭大人辛苦了,此次大江汛期,在大人卓越領導之下,效果顯著啊。這大江,年年汛情,年年都給兩岸百姓帶來苦難。今年在郭大人不辭勞苦的奔波指導下,兩岸百姓們才能安全渡過汛期,大人功在朝堂,利在百姓,實乃我人族之擎天白玉柱,跨海紫金梁啊。"


    郭守敬聞言擺手道:"錢大人過譽了。郭某不過就是做了些查缺補漏,折長補短的小事,當不得如此讚譽的,慚愧慚愧。"


    “唉呀,大人就是太過謙虛了。我等見識短淺,就不說了。單說,大人已到致仕之齡,然而陛下就硬是不肯放大人離開朝堂,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如今方知陛下之目光如炬,英明神武啊。依我看啊這朝堂,還真就離不開大人您啊!諸位說,是不是這麽個理兒啊?”話音一落,身後的南定官員及當地士紳紛紛表示讚同,一時間馬屁如潮。


    郭守敬雖然嘴上連連口稱不敢,不過卻也是笑容滿麵,顯見這番話讓其頗為受用。張恪笑看著這一幕,這個錢宸倒是個八麵玲瓏之人,拍上官馬屁的功夫,可謂爐火純青了,誇讚了郭守敬的同時,連帶著把皇帝的馬屁也順便拍了,真是人才啊!一番熙熙攘攘後,眾人走進望海樓,直接上到了第三層,此次中秋宴,將在這一層的大廳舉行。


    作為皇帝的欽差,郭守敬自然被安排在了上座,張恪作為巡按副使坐在他的下首,兩個內衛被留在了樓下,隻有大丫跟著他們上到了樓上,不過自然是沒有她的座位的。錢宸照例發表了篇簡短的賀詞,慶祝中秋佳節,歡迎京城的上官蒞臨等等後,便宣布開席了。畢竟是海邊城市,宴會的菜肴自然是海鮮唱主角,另外就是正當季的螃蟹,中秋節的象征月餅及一些瓜果,肉類卻是不多的。妥妥的就是一頓海鮮河鮮大餐。當然了,來參加這個飯局的,顯然並不是單單衝著吃飯來的。宴會上各種敬酒,交際往來,拉關係等等才是主打節目。尤其此次又有欽差禦使,場麵就更是亂哄哄一片了。張恪眼見這場麵,便趁大家各忙各的,趕緊從桌子上拿了兩塊月餅和一些瓜果,送到大丫手上。大丫大感尷尬,不住搖頭表示不要,張恪卻不管不顧,硬是塞到了她手上,還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讓你吃就吃,不吃飯怎麽行了?


    這樓上大廳裏的其他賓客,大都是些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精明人,尤其是兩位欽差的行動自不免受到關注的。不少人自然是看到了這一幕,但也都假裝沒看見。這位副使大人,看樣子歲數不大,少年慕艾,很正常嘛。而且,人家這麽年輕,就已經能代天子巡視地方了,這背景關係,想來也是非常人可比的。人家不過是給侍女拿點東西吃吃,雖然有些不遵禮法,但左右是件小事,難道還真上趕著去訓斥一番嗎?那不是吃飽了撐著嗎?於是大家又都轉而繼續應酬,全都當剛才一幕沒看見。大丫臉紅紅了一會兒,瞧見大廳裏的人,都有意無意的背朝著她,不由得“噗嗤”一樂,看了張恪的背影一眼,便也拿起月餅吃了起來,這月餅倒是香甜如蜜,卻也比不上心裏的甜。


    酒過三巡後,自然也安排了其他的活動,畢竟不能光吃飯喝酒,那樣哪有過節的氣氛。於是,席中也邀請了一些著名的歌舞姬,現場表演。倒是其中一個名叫許合子的歌姬,竟還吟唱了那首《蝶戀花·春景》。沒想到這首詞竟然已經傳到江南來了。許合子的歌聲婉轉悠揚,喉囀一聲,響傳九陌,極具穿透力和感染力。在其開唱後,不僅樓中的人,就是樓外也有許多的行人駐足聆聽。此情此景,倒是契合映照了詞中有關牆裏牆外不同人的心境的描寫,令人莫名惆悵。


    靜靜地聽完許合子的歌唱後,錢宸含笑看著郭守敬道:“大人,許姑娘唱得如何啊?”


    郭守敬由衷歎道:“這位姑娘唱得是真好啊!郭某雖不通音律,卻也聽得忘形。餘音繞梁,令人回味無窮啊!”


    錢宸點頭道:“大人說的是。許合子乃是我江南之地最具盛名的伶人。每次開唱,都能令聞者失語,行者駐足。下官有幸來江南為官,倒是聽過多次許姑娘吟唱,但卻總也聽不夠啊。”其他人聞言,紛紛點頭附和。就是張恪也在一旁暗自點頭,這位許合子唱歌的確讓人迷醉不已,錢城主說他總也聽不夠,他也頗為理解,好的音樂就是這樣聽不厭的。這個時代,又沒有刻錄聲音的設備和技術,這麽好的歌聲都必須現場表演才能欣賞到。不像現代社會,還能將聲音錄下來,無限循環。因此,感覺聽不夠是必然的。


    郭守敬也點點頭,表示讚同。轉頭看了眼張恪後,又笑道:“說起來,這位姑娘所唱的這首詞,其作者今日倒是恰巧在此,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錢宸聞言愣了一下,與眾人麵麵相覷後,看了看一圈人後,最後瞧著張恪,問道:“莫非,這首《蝶戀花》竟是張副使的大作嗎?”


    張恪無奈斜了一眼郭守敬:你說你沒事兒提這個幹嘛?雖然張恪也希望這些好詞能在這世上傳播開來。但畢竟這隻是他抄襲背誦來的,從心理層麵講,他還是有點抵觸以此揚名的,因而他一直都刻意不去出這種風頭。但既然老郭都這麽說了,沒辦法,也隻能站起來拱手環顧一禮道:“這首詞,確實是小子遊戲之作,讓諸位見笑了。”


    眾人聞言,頗感意外。這首詞傳到南方來的時間,不過一兩個月,傳播範圍也還僅限在青樓楚館及一些士子間。今日,若非許合子恰好吟唱了這首詞,在場之人倒是有許多都還未曾聽過這詞作。不過,雖然是初次聽到這首詞,但卻難掩其驚豔之感。隻是,沒想到這詞竟然是這位少年副使所作。本來,若這詞是郭守敬作的,眾人早就一通馬屁拍過去了。卻沒有想到是這少年作的,一幫人倒是不怎麽習慣去拍一個孩子馬屁的,因此場麵倒是一時間靜謐了下來。這尷尬的氣氛令張恪在心裏麵暗自歎了口氣:唉,看來不管在哪個年代,都是要看資曆的,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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