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管理員。”某種意義上。


    言早的話被堵住,好吧好吧,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還挺適合他的。


    “那你呢?”他在問她。


    言早語塞,隻好在心裏把話拆開慢慢回答,“我之前做過心理谘詢,”她越說越慢,“現在在做辦公室後勤,都算是公益性質的。”


    柏嚴沒有做出評價,“哦”了一聲後發現她臉上有些僵硬,又多說了一句:“還是挺好的。”


    言早覺得心虛,不知道是因為覺得自己不配做心理谘詢來“贖罪”,還是因為 連這都沒有堅持下來。


    他們之間沒再說話,還好圖書館也很快就到了。


    從稍遠的地方他們就一眼看到圖書館, 教學樓刷的彩漆都剝落成灰色,但這裏還保持著純白色,仿佛風雨從未侵襲。


    言早這個時候才發現他們牽著手,她輕輕把他的手鬆開,還好沒感覺到抗拒。然後自己微微紅著臉繞著圖書館門前走了兩圈。


    簡直像個小學生!


    圖書館雖然樓層不高,卻有一扇大約三米高的門,不知道是什麽金屬做的,在他們眼前泛著溫潤的光。


    這扇門看起來很有年頭,雖然算不上破舊,也和當年的h高很不搭調。


    即使是2012年,各地的圖書館也應該用上了玻璃門,而這扇門還需要落鎖。


    現在這把鎖就擺在他們麵前。


    言早仔細觀察,鎖上纏著鎖鏈,大概有一根食指粗,和校門上的鎖鏈似乎是一母同源,區別是這的鏈子細了很多。


    但就算再細兩圈,她也不覺得自己能表演一個徒手掰斷。看一眼身後的柏嚴,他似乎沒比她強壯太多,即使是史沉來也夠嗆。


    言早好奇地摸了一下金屬門,然後她瞪大眼睛。


    在她摸上去的那瞬間,她似乎能感覺到門是溫熱的。突突跳動,像是人呼吸時的皮膚,或者說,心髒。


    她叫柏嚴過來,柏嚴也把手放在了門上,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什麽也沒有。”


    言早又摸上去,入手都是冰冷,完全沒有剛才的感覺。


    她又叫柏嚴把手放下,自己再去觸摸,可剛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真的是她的錯覺嗎,言早後退一步,眼神聚焦在鎖鏈上。


    柏嚴說:“我記得教室旁邊的辦公室門口有鉗子,應該可以剪斷這個。”


    言早又被驚訝到,“你什麽時候去看的?”


    他眼神中有點無奈,“在你醒來之前。我把五樓的房間都轉了轉。501和502裏麵和503差不多,辦公室上著鎖,但門口的置物架上有工具箱。”


    言早囧,總感覺他的眼神還帶著對她自作多情的控訴,她是真的有一瞬間以為他醒來後什麽都沒幹,光盯著她。


    簡直變態,言早鄙視自己的想法。


    一直被他們忽略的細雨又有變大的趨勢,即使被雨淋濕,言早也沒能抑製住困意,打了一個哈欠。


    又冷又困,實在是慘。


    不過至少不算餓,言早覺得晚自習前吃的那個麵包的飽腹感還在,這又讓她開始困惑:他們白天時是不是單純地一起做了一個“夢”。


    可是夢裏發生的事情還是實實在在的。


    那麽他們回到過去的究竟是肉體還是精神?


    或者說,這裏就像她看過的恐怖電影一樣, 所有人的精神一起陷入夢境,但是夢境中經曆的都會反映到現實的肉體上。如果在夢裏死掉,現實也就同樣永遠醒不過來了。


    可她想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他們沒有任何抗議的權力,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能做的還是祈禱吧。


    言早抹了一把臉,抬手看腕表,竟然快要四點了。


    可能是因為剛才太恐懼了,她根本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柏嚴也建議道:“還是先回教室吧,晚一點再來開門。”


    言早點頭,跟他快步走回去,因為急著避雨,還不小心把鞋沾上了泥。


    她心中安慰自己,或許晚一點,等天亮了,世界就變得正常了呢。什麽黑煙、怪物或者活著的門,全都是噩夢一場。


    但其實她也知道,這個想法天真得可怕。


    言早沒再回頭,也就沒看見,在他們轉身的時候,雨點變大,澆在圖書館門口,那扇平滑的金屬門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回到a樓的第五層,言早又打開手電筒,想要趁著最後的清醒時刻檢查一遍房間。


    501和502比503還空蕩,連一張桌椅都沒有,言早猜測學校是搬遷時把所有壞掉的桌椅都堆在503了。


    隻有灰塵一視同仁,言早覺得自己走了一圈後整個人都變得灰頭土臉。


    她還翻了翻教室後麵的櫃子和講台的抽屜,得出的結論是,當年的搬遷工作一定做得非常優秀,除了有用的東西外這裏什麽都有。


    廁所和水房沒有電也沒有水,言早隻是進去看了看就退出來。


    隻剩下503隔壁的辦公室還沒看。


    言早從辦公室門口的置物架找到了工具箱,先把它搬到教室裏,言早才又去探索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是反鎖著的,鎖芯內置,沒辦法從外麵破壞。


    言早試著把手電筒的光從門縫照進去,卻發現辦公室的門縫隻有窄窄的一道,透過去的光根本不足以她看見裏麵。


    隻是個辦公室,怎麽搞得像保險箱。


    她把臉貼上門,想要聽裏麵的聲音。


    沒有聲音。


    沒有聲音才是正常的,但是她的生活都這麽魔幻了,就算裏麵再有些什麽東西,她大概也不會特別吃驚。


    一雙手搭上她的肩膀,言早驀然回頭,看見是柏嚴。


    他開口,“我試過了,如果沒有鑰匙是打不開的。”言早從他話中讀出不易察覺的欺騙。


    沒道理整個學校都被廢棄,還要留下一個鎖著門的房間。


    言早覺得他在隱瞞什麽,但這種“勸你不要打開門”的劇情也夠似曾相識:


    有錢的貴族娶了窮人家的女兒,他把自己城堡的鑰匙都交給她,但特意叮囑她不許去打開一個房間。


    她在貴族離家時背叛了誓言,發現那個房間裏麵吊著她丈夫前妻們的屍體,而她在驚嚇之下,也把鑰匙掉在地上,沾染上洗不掉的血跡


    難道他們從《猛鬼街》又跳到了《藍胡子》?


    至少那還是個童話故事,她現在經曆的可不是童話。


    言早點頭,退出辦公室門口的區域,跟著柏嚴回到503教室。總有他不在的時候,到時候她再偷偷來看。


    但這種想法本身就向《藍胡子》裏的女人趨近了,言早搓搓胳膊,不禁惡寒。


    他們怎麽也找不出兩把完好的椅子,隻好坐回到講台的台階上。已經是淩晨四點半,外麵的天微微亮起來,言早定睛一看,太陽還是那個正常的太陽。


    她心中又浮現起不該有的幻想:等到天亮,一切都能過去。


    他們坐得很近,言早迎著熹微的日光看他的側臉。雖然他也有隱瞞她的地方,但是總體來說,他還是個好隊友。


    誰能沒有秘密呢,言早感覺自己輕而易舉地又原諒了他。


    柏嚴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衫,用手撐起下巴,半闔著眼睛,眼睫毛也很長,顯得有些乖巧,像是言早小時候喜歡玩的洋娃娃。


    言早越來越困,混沌之間,她聽見柏嚴問她:“你當時轉學後,是怎麽想的呢?”


    是啊,她那個時候是怎麽想的呢?


    在新的環境努力再努力地學習,然後考一個好大學,畢業後也不用擔心房租問題,終於成了一名冉冉升起的高材生。然後怎麽就選了一個這樣賺不到錢的工作呢。


    或許正是因為不用擔心房租問題,才敢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大一時父母雙雙車禍去世時,她是怎麽想的呢?


    好像是再悲慘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也不算奇怪,她痛了也沒有太久。


    “活該”兩個字,就被隱形的墨水刻在她的腦門兒上,隻有她自己照鏡子的時候才能看見。


    應該是這樣想的。


    可是過去的記憶好不清晰。


    朦朦朧朧中,言早也記不清自己是不是回答了他,眼睛閉上前的最後一個瞬間,是她不忍心看他隻穿這麽點兒,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兩個人肩膀上。


    第10章


    “砰砰砰!”


    言早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她睜開眼睛,入目隻有強烈的陽光。


    緩了幾秒,終於能看見東西,眼前是上鋪的床板。


    她抬起手腕想要看幾點了,卻發現手腕上空無一物。而自己身上還穿著昨晚換上的睡衣。


    所以,雖然不想麵對,可事實就是,她又回到了2012。


    言早恍神,她還記得陷入睡眠前柏嚴肩膀的溫度,他們倆就這樣肩並肩睡著,度過第一個晚上。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砰!砰!砰!”


    敲門聲越來越強烈,言早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為敲門的人的手擔心還是為門擔心。


    言早穿上拖鞋,陽光從各種角度照進寢室,隻是幾個動作,言早就覺得後背沁出了汗。


    她遲疑著打開門,門外站著昨晚陪她一起回寢室的女生。


    在言早開門的瞬間,她的敲門動作就停了下來。


    看見言早疑惑的眼神,她用更燦爛的笑代替一直在臉上的微笑,說道:“我說過了,明天見。”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但言早在她漆黑如墨的眼睛中捕捉到了一絲惡意。


    言早一直不說話,她臉上的笑退去,“該去上課了。”


    言早沒感覺多害怕,因為她沒由來得覺得她不會傷害她,至少在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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