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瑛直到現在還有一些懵,不知道何衍怎麽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外,還恰巧被他們碰上,本以為那次菩提寺之別以後他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何衍將自己帶來的幹糧烤好了分給她們吃,不過更多的目光還是在王瑞瑛的身上,他發覺她好像瘦了不少,身上還有一些擦痕,也不知道是怎麽逃脫出來的。


    王瑞瑛自然發現了他灼灼的目光,不過並沒有開口,隻是低頭大口吃著幹糧,她們遊的精疲力盡,現在就想飽餐一頓,然後好好的睡上一覺。


    趁著她們吃飯的功夫,十一和十九去了附近的村落裏借來了幾件衣服,讓幾位姑娘躲到叢林後頭遮住有些裸露的衣服。


    等她們穿上了暖和的衣服,再靠在火堆旁邊,大家聊起了天,將她們這些日子的經曆簡單的說了一遍。


    王瑞瑛說的雲淡風輕,好像從人販子手裏逃脫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可是其中的艱險都深藏在心底,左邊坐的最近的是白玲瓏,右邊離的有些遠的是何衍。


    在火光的照耀下,王瑞瑛的側臉顯得溫和而恬靜,其實內心卻是波濤洶湧,她不知道再遇何衍該是以什麽身份麵對他,是別人的未婚妻還是跟他告過白的被拒絕者。


    隻是當她問出,“何公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何衍麵目微垂,手指握拳,麵上波瀾不驚,“我不過是無家可歸之人,走南闖北也很正常。”


    了能一直閉眼打坐,聽了他的話也沒有拆穿,可是十一說話卻有些直接,“何施主,你不是來找人的嗎?”


    明明人都找到了,就在麵前,為什麽不直接跟她說呢?大人的世界真是複雜,原諒他看不懂。


    王瑞瑛一直看著火光,聽到十一的話,驚訝的偏過頭去,卻見何衍仍然低著頭,沒有望過來。


    她失落的低下頭去,剛才那一刻她真的心跳的有些快,還以為會是來找自己的,可是怎麽可能呢?那日他無情的話語還回響在耳邊。


    “我與你並無什麽關係,往後也莫要來找我了。”


    “我本來就是要拒絕你的,就算日後我要找能與我下棋對弈之人,那個人也絕對不會是你。”


    這些話言猶在耳,王瑞瑛有些退縮了,女孩子還是要點臉的,表白過一次,失敗了,難不成還要腆著臉上去再祈求他垂憐嗎?


    這樣的自己,她都瞧不起。


    何衍岔開了話題,“既然地牢裏還有其他受苦的姑娘,我們不能就這麽走了,王娘子,希望你能夠幫助我們,畢竟,你對那個地方應該有印象。”


    “那是自然,我也絕不會放過那群賊人的。玲瓏,你們就先回家去吧,沒有必要跟著我們冒險,若是你們家裏人對你們有所不滿,盡管來王府找我。”王瑞瑛如今成了她們這群女子的領頭軍了。


    這群女子感激的看著她,紛紛點頭,唯有白玲瓏,猶豫的拉過她的袖子,“王姐姐,我不想回那個家了。家裏人並不待見我,估計也不會來尋我,以後我就跟著王姐姐,你去哪我去哪,就算當丫鬟也無所謂。”


    見她執意要跟著自己,王瑞瑛想了想說道,“既然你都叫我一聲姐姐了,以後我們就是姐妹了,不過我們要跟著何公子他們去抓壞人,估計還會和先前在地牢裏一樣危險,不如先把你放在村落裏,等我們回去了,我再把你帶上可好?”


    白玲瓏卻堅定的搖了搖頭,“我不想跟姐姐分開,姐姐是個奇女子,以後我就跟著姐姐混了。”


    王瑞瑛沒法子,隻好答應下來。


    林子裏的夜晚會有野獸出沒,何衍他們不敢睡,何衍守上半夜,等到下半夜再換了能他們。


    他靜靜的靠坐在一棵參天大樹下,一陣風吹過,頭頂落下了一片樹葉,有棱有角的。


    他無聊的拿在手裏把玩,其實並沒有什麽睡意,之前找不到人,他急的口腔裏冒泡,現在找到人了,他要好好的守著她,不讓她再受一點傷害。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王瑞瑛驚呼害怕的求救聲,臉頰上也滿是淚水,蜷縮在另一棵大樹旁,身上披著的是他的大衣,就這麽緊緊的抓在手裏,一刻也不鬆開。


    其餘的姑娘睡得也不是很安穩,仿佛被夢魘住了。


    他起身悄悄的走過去,看著睡夢中她驚慌的臉,一顆心疼的厲害。


    “放開,放開我……救命,何衍,救我……”王瑞瑛喃喃囈語,她看到小四那張猥瑣的臉朝她靠過來,她拚命的往後退,後麵卻是牆壁,讓她退無可退。


    何衍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想把她抱在懷裏卻覺得行為不妥,將她叫醒也不是個辦法,看了一眼手中的落葉,他定了定神,放到唇邊吹起了睡眠曲。


    這是很普通的江南小調,小時候一個人生活,無聊的時候除了下棋,便是爬到樹上,摘一片葉子,吹曲子。


    剛開始曲子不成調,惹的旁人笑話,後來慢慢有了形,有了韻味,他卻不怎麽吹了,反而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下棋上。


    如今為了她能睡得安穩,他願意做這麽無聊的事情。


    果然,王瑞瑛眉頭漸漸鬆開,臉頰上的淚痕也漸漸幹了,嘴角也有了笑容。


    她夢到了小時候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隨著母親去寺廟上香的時候,她閑的無聊,去後山玩兒,然後聽到了一首不成調的曲子。


    她找呀找,終於在一棵長得非常茂密的大樹上看到了一個小少年。


    小少年穿的簡單,衣服上還有補丁,整個人都透著孤獨二字。


    他吹的曲子也是古古怪怪的,不怎麽好聽,卻還是不管有沒有荼毒了別人的耳朵執拗地吹著。


    她在樹下抬頭看著他,雙手放在唇邊做喇叭狀,告訴他,“喂,不要吹了,難聽死了。”


    小少年訝異了一瞬,低頭看著她,見到是一個穿著粉色裙衫的小丫頭。


    衣服的料子非常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不知道是哪個高門大戶裏的小姐。


    小少年冷漠的看著她,“幹卿何事?”


    她嘟著紅唇說道,“你吹的還沒有鳥兒的叫聲好聽,你瞧,都把鳥兒給嚇走了。”她指著那群撲棱棱飛走的麻雀說道。


    小少年哼了一聲,繼續吹著不成調的曲子,並不把她的話當回事。


    她不樂意了,“你下來陪我玩好不好?”


    小少年覺得她的話有些吵,說道,“我為什麽要陪你玩兒?”


    “你要是跟我玩的話,我送你東西。”她看過母親打賞下人的場景,伸手摸了摸口袋,出來的有些著急,口袋裏並沒有什麽銀子,卻摸到了一顆黑色的棋子。


    那是剛才在禪房裏時,她看到主持和家人下棋時候偷偷摸走的一顆棋子。


    小少年信以為真,果真攀下了樹來,他不相信小姑娘會騙自己,畢竟她穿的那麽富貴。


    後來他們在後山裏躲貓貓,小少年頭一次知道了童年的樂趣,他們玩了一下午,分別的時候,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把那個黑色的旗子給了他。


    “我出來的著急,隻帶了這個,不過明日你尋到我,把這個信物給我,我就會給你兌銀子。”她信誓旦旦的說道。


    小少年把那顆黑色的棋子攥在手心裏,信以為真的點了點頭,“那明日我們還在這兒見。”


    王瑞瑛如夢初醒,眼前天光乍亮,山林子裏的環境出奇的好,她聞著青草的香味,隻覺得一夜睡得很安穩。


    不過那個夢,她也沒想到自己還能記得這麽清楚,畢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到現在她對那個小少年還抱有虧欠,第二天家裏有事就帶她離開寺廟了,她年紀幼小,便把這事給忘在了腦後,昨天夜裏似乎聽到了同樣的曲調,不過比那個小少年吹的好聽多了,所以才會夢到這個古怪的夢吧。


    可是昨天夜裏聽到的曲子是誰吹的呢?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何衍,見他麵無異色,她歎了口氣,應該不是他吧。


    何衍他們將那幾個姑娘派了馬車送了回去,並由十一和十九隨行看護。


    而他和了能就帶著王瑞瑛和白玲瓏進入了瀘州城。


    瀘州城是個富饒的地方,一進城就能看到街道上人來人往。


    何衍他們直接去了瀘州府衙,畢竟拐賣人口的案子出現在這個地方也不是意外,讓知府大人重視起來才是第一要務。


    長安皇宮,此時皇後的慈元殿,坐著剛剛被封為郡主的閑王之女。


    閑王本是先皇的兒子,本也該姓君的,可奈何先皇不待見這個兒子,讓他和他的母妃在冷宮裏自生自滅,如果不是他立了軍功,恐怕連王爺這個封號都不會有。


    故而閑王的女兒自然也一直遠離皇城,成了人人口中跟在閑王身邊南征北戰的瘋丫頭。


    皇後也是頭一次見到這個傳聞中的姑娘,見她舉止得體,態度從容,比起她的女兒玉珠更勝一籌。


    其實當初皇後是更看重探花郎梅潤笙的,奈何被閑王搶先一步,後來玉珠卻偏偏看中了殷雲,她才不得不放棄這個打算。


    如今看著人家女兒都要嫁給探花郎了,她女兒還沒著落,一時間替玉珠擔憂起來。


    “幺幺是嗎,本宮還是頭一次見到你,真是聞名不如見麵,以後別人說的,本宮是都不會信了,你這天仙般的好姑娘,竟然被傳成了那個樣子,也虧的你父王把你護得很好。”


    商洛郡主沉穩大氣,溫婉一笑,“皇後謬讚了,是幺幺不懂事,來到京城就應該先來拜會皇上和皇後娘娘的,隻是父王把我看得很緊,一直讓我在家中繡婚服,臨出嫁了,提了封號,怎麽也要來拜會一番的。”


    “也罷,這幾日你就和玉珠好好相處,等出嫁那日就從宮裏出去,也顯得體麵一些,這兩日也能教教我那不成器的女兒,她要是有你一半嫻靜就好了。”皇後娘娘握著她的手,不停的誇讚。


    商洛郡主不敢推辭,便謝過皇後娘娘的恩典了。


    出了慈元殿,就被宮女帶去了玉珠公主的攬月殿,幺幺聽說這位公主仗著有父皇的寵愛驕橫跋扈,一看就是不好相處的,也不知道皇後娘娘怎麽會讓她們兩個處一塊兒的。


    此時,玉珠公主正懶懶的上著夫子的課,茹娘請了幾日假,自然不敢再偷懶,還是要入宮講學的,哪怕她的學生是難纏的公主,她也要迎難而上。


    這節教的是琴技,公主和她的陪讀們有幾處不會的地方,她自然是要下了講台到她們身邊去輔導一番的,可是等到她說這節課結束的時候,寧國公府的大姑娘“唉呀”一聲,說自己的荷包裏的玉佩不見了。


    不待茹娘發話,玉珠公主冷斥一聲,“既然這屋子裏有小偷,那誰都不許出去,直到把贓物找到為止。”


    “當然,也幫包括我們的女先生了。”玉珠公主抬起了眸子,笑容有些陰森的看著茹娘。


    茹娘皺起了眉頭,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這公主的目光顯然已經把她當成了嫌疑犯,讓人很不舒服。


    她自問是坦坦蕩蕩,要搜就盡管搜好了,隻是觸及腰間的荷包時,她的臉色突的一變。


    她荷包裏裝著的,隻有幾兩碎銀子,還放了一些中草藥材,可是如今觸摸著怎麽感覺像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


    茹娘再抬頭看向公主的時候,看著她臉上詭異的笑容,這才明白自己上當了。


    她和她的陪讀們顯然是聯合演戲,就是為了把這個罪名掛在她的身上,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陰狠的計謀都是衝著她來的。


    她手腳冰涼,臉色蒼白,她自問教書育人,勤勤懇懇,可公主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她,隻是因為她不想將殷郎讓出去嗎?


    就在玉珠公主身邊的芳歲準備上前搜身的時候,一道聲音響起來,“玉珠妹妹這麽做怕是不妥吧。”


    她們循聲望去,一位倩影緩緩步入了學堂之中,商洛郡主如燦爛的朝霞一般明亮奪目,一雙眸子澄澈如水,嘴角的笑容也恰到好處,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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