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漢中


    與幾個月之前經過寧羌州時不同,此刻的寧羌州城牆上到處都是曬幹的黑紅色的血跡、城門上麵則是大量的黑煙灰,顯然不久前經曆過一場劫難。


    安慶右營進入寧羌州城後,城中的百姓已經寥寥無幾,偶爾經過的巡城兵丁和一些膽大的男子,看到安慶右營攜帶的大量的糧草後,無人不是盯著不放,而且不斷的吞咽唾沫。


    “少爺,他們怎麽都像餓死鬼投胎似得?”


    張撿小聲地說道。


    “還不是被流寇害的,流寇們把秋糧全都給收割完畢了,不知道這邊的老百姓該吃些什麽,要麽是存糧,要麽是遠方運糧,不管哪種方式,肯定都會造成糧價暴漲。”張鹿安解答道。


    “將軍,果然神機妙算,王家琛剛才過來說,這邊的糧價比廣元高兩倍有餘,聽說漢中那邊稍微好點,但是往東往北,那糧價就是天價了。”


    錢澄之在旁邊說道。


    “哎,老百姓就會苦了哇。”


    “少爺,要不咱們施舍他們一點吧?”


    “千萬不能開這個口子,否則明天一早就會傳遍遠近,附近前來就糧的饑民就會讓咱們寸步難行的;而且私自放糧,等同於故意收買人心,在朝廷看來這可是大罪。”


    “錢讚畫說的非常有道理,不光不能放糧,還要加派人手,對於敢來偷糧劫糧的,一律嚴懲不貸,否則不足以震懾人心。”


    “是。”


    好在有驚無險,一夜雖然遇到了幾十股偷糧的人,但是全部被及時發現,壓根沒有靠近糧倉,就被鎮壓。


    次日一早,張鹿安不敢停留,帶著安慶右營,就開始前往漢中府,一百五十裏的山地,走了十天時間,因為實在是走不快。


    一路上大小土寇、劫匪至少十餘股,為了糧食竟然選擇向裝備精良的官軍下手。


    “都是餓瘋了的一幫人。”


    “這才是剛開始,後麵會更瘋狂的……”


    張鹿安搖搖頭語氣沉重地說道,因為他明白崇禎十三年是中華民族曆史當中,少有的千年一遇的大旱,是自漢代以來最為嚴重、範圍最為廣泛的幹旱事件。


    而毫無疑問的是這場災難當中,陝西是首當其衝的。


    安慶右營好不容易到達南鄭縣,頻繁的襲擊才宣告終止,從南鄭縣往北,過了漢水以後,就是漢中城。


    漢中城坐落在漢水北岸,作為陝南唯一一座大城,城牆高約四丈,護城河寬一丈八,水深八尺。東西南北四座城門巍峨挺拔,雄偉壯觀。


    整座城池呈現長方形,東西略長,南北較窄,其中東門為“朝陽門”、西門為“振武門”、北門為“拱辰門”、南門為“望江門”。作為標準的大城,城門外還有甕城。


    與其他三門甕城不同,南門望江門外的甕城,尤其巨寬無比,甕城外的城門連接過街樓水運碼頭,從甕城城下直到漢水大堤之間,商鋪雲集,熱鬧繁華。從漢中碼頭乘船可以直達南京,南北客商水路不絕。加上漢中之地四麵環山,氣候溫和、土地肥沃,盛產糧食、山貨皮張和名貴藥材,素來有“小江南”之美稱。


    當然這些都是戰前的特色。


    如今到處都是一片昏暗色,仿佛天地之間的攝像機失去了彩色,全部呈現的都是黑白色。


    張鹿安無暇參觀漢中府,而是直接拜見了漢中知府唐敬軒,唐敬軒五十開外的年紀,按照朝廷慣例,四品的漢中知府將會是他的官員生涯的最後一站,跟以往的官員在任期後期大肆撈錢不同,唐知府為官還算能夠持正,保持一定的廉潔。


    唐知府先是照常勉勵一番,然後委派自己的管家唐阿福帶著張鹿安去北城的操場,參見駐紮漢中的最高軍事主官漢中副將趙光遠。


    與唐敬軒的寡言不同,唐阿福確實非常的善談,尤其是張鹿安讓張撿遞過去一錠五十兩的銀錠以後,雖然唐阿福一開始拒絕,但是耐不住張鹿安、張撿和同行的錢澄之的輪番相勸,唐阿福就“勉強”笑納,之後就變得無話不談。


    “都說這漢中是陝南‘小江南’,可是誰又知道壓根沒有油水哦。


    你們知道嗎?整個陝西就有五位藩王,其中跟聖上最親的就是咱們漢中的瑞王爺了。


    你們知道嗎?天啟七年,瑞王外出就藩漢中,天啟皇帝直接大筆一揮,賜給瑞王爺200萬畝良田,可是這麽多的良田,陝西一省是拿不出來的,最後臨近的四川、河南、山西都幫忙分攤了一點,但是陝西仍然需要提供112萬又五千畝的良田的,其中大部分良田又落實到漢中府。可以說整個漢中,至少七成以上的良田都掌握在瑞王爺的手中。瑞王府從開始動土到建成,總共用了二十年時間,花費何止巨萬?


    大都是漢中府籌措。光是這座漢中城,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地方那可都是瑞王府的。


    你們來說說,我家老爺就是想有所作為,他又能怎麽辦?官場處處都是掣肘哇。”


    “瑞親王畢竟是當今聖上的叔叔,聖上還是很重視的,要不也不會讓我等前來支援。”


    錢澄之說道。


    “是啊,可是對於漢中老百姓來說呢?你們這些客軍到來了,又要增加一份糧餉了,可是這漢中的老百姓哪裏還能拿得出來?要知道瑞王爺本身是不納稅的,還有的一部分的鄉紳那是隻進不出的主,剩下的有地百姓不足一成,卻要讓他們承擔繁重的賦稅?果真公平嗎?”


    唐阿福繼續說道。


    “唐老伯,怎麽感覺你像是種地的阿伯一樣,倒不像是跟著知府大人過活的官神。”


    “我本來就是種田的,跟我家老爺是族兄弟關係,他這邊缺少人手,卻沒有錢去雇傭,隻好叫我來幫忙了。這些年跟著老爺,別的沒學會,隻是學會了官話,讓小將軍見笑了。”


    “沒有沒有,唐老伯真性情,晚輩就喜歡跟您這種直來直去的前輩聊天。”


    “可是我家老爺,經常說我言多必失,不知不覺就把人給得罪了。之所以我老爺還要用我,就是我家老爺一向廉潔自律,不怕那些流言蜚語。”


    “唐老伯,我們即將去見的趙副將為人如何?”


    “待會你見到了就知道,野豬鼻子插大蔥,裝象(相)。


    人長的倒是一表人才,高大威猛,就是打起仗來就比較孬了。


    原本這漢中營是個遊擊營編製,崇禎十年改為援剿參將營,今年崇禎十三年又改為奇兵營編製,這個趙光遠何曾有過拿得出手的戰績出來?


    他就是通過巴結瑞王爺,竟然就一路坐到了漢中副將的位置上,手下原定營額5000人,可是這人吃空餉,隻保留了2500人的編製。聽說啊還即將要在漢中設鎮,以便於防備各路流寇。


    你們說,誰天生想要當賊啊?還不是為了能夠吃頓飽飯?”


    唐阿福依然是雲淡風輕地說道。


    張鹿安和錢澄之對視一笑,不再言語,跟在唐阿福的後麵,走進了位於城北的漢中奇兵營軍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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