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當時看到陸空的樣子,當場就尖叫了起來。


    “妖怪!是妖怪!”


    水月樓的人都要扔掉這個孩子,讓他自生自滅。


    可平時心狠手辣的老鴇,卻像是突然發了善心,竟讓人將孩子收拾好,還專門打發了婆子照看。


    並取名陸空。陸,是他出生在六月,大寫的六;空,是空空如也、一無所有的空。


    姑娘們雖不喜這孩子,但見老鴇像是被奪舍一樣,非要留下這個孩子,眾人隻能忍了。


    但老鴇雖留下了陸空,陸空卻也沒有從此過上少爺般的日子,隻是——活著而已。


    稍微能幹活時,就已經被樓裏的人支使著幹活。


    當然,他的活動範圍隻限後院,老鴇說,敢去前院汙了客人們的眼,就打斷他的腿。


    陸空很聽話,他不善言辭,但處在這樣的生活環境,挨了那麽多打,就是傻子也該學會聽話了。


    五歲的柳依依第一次見到陸空,是在她又一次被月盈姑娘甩了幾巴掌後。


    那時,她的臉紅腫的跟豬頭沒什麽分別,她正在用井裏的涼水降溫消腫。


    陸空就是在那時,手裏拿著一顆煮熟的雞蛋,伸手站在她麵前。


    “你是誰?”柳依依看著麵前多出的手來,抬頭看去,好奇的繼續問道:“你為什麽和我們長得不一樣?”


    陸空聽了,把雞蛋扔她懷裏,轉身便跑了。


    “喂,你別跑啊!”柳依依見此,起身便追了上去。


    直到在一個死胡同裏,陸空才被迫停下,兩個人都彎著腰大口大口的喘氣。


    “你……你說你……跑什麽呀!我又不吃人!”柳依依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陸空見此,鬼使神差的也坐了下來,這是第一次,有人見了他,沒有咒罵,沒有嫌棄,沒有被區別對待。


    “你……你不怕嗎?”陸空小聲的囁喏著。


    “怕?怕什麽?”柳依依像是沒有聽懂一般。


    “我長得和你們都不一樣,他們都說我是不祥之人!”陸空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不一樣就是不祥嗎?你看咱水月樓的園子裏,那麽多花,唯有那株牡丹最不一樣,還被獨自放到一塊地裏麵,可姑娘們都最喜歡它了!”


    柳依依抓了抓腦袋,說道。


    “那是因為牡丹花漂亮,所以有人喜歡,而我……”陸空沒有說完,隻是自卑的低下頭,柳依依卻看到他麵前的土漸漸被染濕。


    “牡丹雖漂亮,但也有人不喜,樓裏的月紅姑娘就偏愛玫瑰,我雖說不出大道理,但我覺得,即使你長得再好,也終會有人不喜,相反,也終會有人發現你的好。”


    柳依依稚嫩的嗓音響起,陸空抬頭看向她,不知為何,他覺得,柳依依像是全身發光一樣。


    “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陸空不確定的聲音響起。


    “嗯,肯定會有的!”柳依依堅定的點點頭。


    陸空抹了抹淚水,第一次感覺這世上,活著,有了盼頭。


    “你怎麽會來這裏?以前沒怎麽見過你。”陸空平複了下心情,轉而問道。


    “我在街上等我養父來接我,然後就被拐子賣到這裏了!”柳依依用雞蛋一下下滾這臉,邊滾邊回答道。


    “那你養父母對你好嗎?”


    “好啊!我在街上跟狗搶食,要不是他們把我接回去,給我飯吃,我現在還露宿街頭呢!而且,我養父還給我買了糖葫蘆呢?”


    柳依依說起這些,眼睛更亮了。


    陸空並不曾遇到這種好人,所以他也不能理解柳依依的心情。


    因為水月樓的生活,讓他早早便領教了人心險惡四個字。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當然多數時間是柳依依在說,陸空更擅長傾聽和沉默不語。


    而柳依依來來回回也就那兩句:養父母對我很好,他們肯定會來接我的。


    分開時,柳依依的臉終於不那麽腫了,她不好意思的對陸空說:“你等著,下次我給你帶好吃的糕點。”


    陸空點點頭,糕點無所謂,他隻是覺得有柳依依說說話,時間過得挺快。


    園子裏的花開了又謝,柳依依都沒能抽出時間去看陸空。


    因為月盈姑娘最喜歡她了,身邊的侍女都沒她得重用。


    “依依,你去打水來,我想洗手。”


    “依依,你去洗一下姑娘的衣服吧,姑娘說我們手糙,隻有你手柔軟細嫩,洗的衣服也幹淨。”


    “依依,過來幫我倒茶。”


    “依依你……”


    “依依……”


    再次見到陸空,柳依依正在洗手。


    見陸空過來,柳依依趕忙把手從盆子裏拎出來,甩了兩下,往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


    “給!”柳依依從袖袋裏掏出手絹兒,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麵是碎了的桂花糕。


    “不好意思,月盈姑娘賞我的時候,我沒拿穩,摔在地上了,你別介意。”


    柳依依紅著臉,不好意思的說道。


    “不介意。”


    陸空瞥了眼她紅腫的,像豬蹄的手,捏起一塊兒較大的塞入嘴裏,大口大口的嚼著,嚼的眼淚都出來了。


    “你怎麽哭了?是太好吃了嗎?要是好吃,下次姑娘賞我,我還給你留著。”柳依依趕忙說道。


    “沒事,沒事,我就是長這麽大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陸空嘴裏吃著東西,嗚嗚哭著,天生的兔唇讓他的吃相顯得不雅,但柳依依沒有絲毫鄙夷。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沉默的兔唇男孩變成了寡言的少年,瘦弱的小女孩也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又打你了?”少年看著眼前姑娘臉上清晰可見的巴掌印,恨聲問道。


    “沒事,姑娘心裏也難受,樓裏又進了很多年輕漂亮的姑娘,月盈姑娘難免落差大。”柳依依用雞蛋滾著臉,不在意的說道。


    “我帶你逃吧?永遠離開這個地方!”陸空見四下無人,悄悄說道。


    “逃?為什麽要逃呢?”柳依依很詫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們對你不好!”陸空沉聲說道。


    “沒有啊,你說這個嗎?”柳依依指了指臉上的傷。


    接著道:“放心,小傷啦!月盈姑娘平時待我很好的,隻是這幾日她稍微有點不順心而已。”


    “能不能不要欺騙自己了!”陸空突然失控的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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