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倌得了吩咐, 飛跑著牽來了一匹毛色健壯的棕色蒙古馬。


    池縈之怕冷,死活捂著夾絨內襯的厚實大袍子不肯脫,把過寬的袖口撈起來紮了一圈, 硬是穿著大袍子上了馬。


    司雲靖在旁邊盯著,見她控著韁繩在馬場輕輕鬆鬆地小跑了一圈,動作輕巧, 騎術上佳,隴西王顯然是花了力氣教導這個嫡子,乍然看去,倒還真可以誇讚一句 ‘翩翩縱馬風流’。


    這兩年南唐那邊的風氣傳到了北地,男子以白皙纖弱為美, 以卓然風姿為上品, 池縈之雖然生長在大周國民風最為彪悍的西北邊關, 形貌倒是極符合最近流行的南唐審美,圍觀的宮人和禁衛們礙於東宮在場,表麵上不敢做什麽動作,但眾人心裏的讚歎, 還是由追隨的眼神傳遞了出來。


    司雲靖盯著場中一會兒, 以他挑剔的眼光都找不出什麽毛病來,正想誇一句不錯,眼風無意中掃過四周, 驟然發現周圍眾多禁衛的眼睛看直了。


    看眾人的口型,都是不出聲的,“哇——”“哦——”“美——”


    司雲靖:“……”


    馬蹄聲陣陣的沙地柵欄邊上,驟然響起了太子爺滿含著陰霾的嗓音,


    “池小世子是馬場裏騎馬呢, 還是花船上選花魁呢。”


    正在專心跑馬的池縈之被刻薄的詞句刺激地一個勒馬急停, 捂著心口喘了口氣,猝不及防砸下來的神評價雷得她外焦裏嫩。


    她回頭看了一眼五十步外背著手站著的司雲靖,狹長的一雙鳳眼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之色。黑紅兩色的醒目戎裝貼合高大的身材,勾勒出結實的腰線和一雙大長腿。


    她在心裏痛罵,全場就你太子爺穿得最風騷,花魁你當之無愧。


    莫名其妙挨了一通訓,馬自然是騎不成了。


    她勒停下了馬,把韁繩丟給馬倌,撣了撣衣袍的灰塵,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維持著表情走過去,“臣在專心跑馬,不知殿下為何震怒?”


    司雲靖沒回答,揚聲吩咐左右,“今日準備了活物麽?”


    幾名東宮隨侍急忙答道,“知道殿下要過來,早就備好了十籠活雞活兔。要現在就放出來麽?”


    司雲靖厭煩地瞥了眼被刻意打掃得幹幹淨淨的跑馬場地,連枯草莖都沒有剩下幾根,四周毫無遮掩,射活物還有什麽意思。


    他翻身上了愛馬‘烏雲踏雪’,馬鞭一指北邊,吩咐道,“開柵欄,去外苑。”


    伺候久了的親隨明白自家太子爺的意思,急忙開了通往北邊外苑的木柵欄,帶著十籠活物跟過去了。


    池縈之站在原地,琢磨著,是跟上去呢,還是不跟呢。


    跟上去肯定又要挨罵,還是不跟了吧。


    她擺出長揖到地的姿態,“臣恭送——”


    才說了三個字,前方慢跑的烏雲踏雪腳步一停,馬背上的太子爺遙遙回頭看了她一眼,招了招手。


    動作雖然細微,含義十分明顯,想裝糊塗也不行。旁邊有個機靈的宮人牽著韁繩把那批棕色蒙古馬牽了過來。


    還有更機靈的,正是高內侍的幹兒子雙喜,急忙跑出去挑了一把好弓和一個箭壺,掛在池縈之的馬鞍上。


    高內侍兩邊不得罪的告誡聲說了百八十遍,雙喜早記在心裏了,小聲提點了一句,


    “多射些獵物,太子爺喜歡騎射功夫好的人。”


    池縈之感激地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


    有了這句提點,到了長青木鬱鬱蔥蔥的外苑,二話不說,拉弓便射。


    她這些年在西北長大,老爹的家法時刻掛在頭頂敦促著,不能跟軍中好手比,平日裏打獵射兩隻野雞兔子是不成問題的。


    於是……


    太子爺在前頭還沒開弓呢,後麵的池縈之已經射了一隻野雞,兩隻灰兔。


    前頭開道的東宮禁衛飛奔去幾個人,把射中的獵物撿回來,雙手交給司雲靖查驗。


    司雲靖翻看了幾下,評價道,“準頭尚可,力道不行。”


    池縈之跟在烏雲罩雪後頭,聽得分明。


    艾瑪,這八個字真好聽,比剛才馬場裏的花船選花魁可好聽多了。


    禁衛們奔過來把三隻獵物栓在池縈之的馬尾後頭,傳太子爺的話,“把一壺箭用完。”


    池縈之繃著臉振作精神,在鬆林間左右奔走,四處射野雞兔子。


    不到一個時辰,她的馬尾巴後麵拴滿了獵物。


    這時日頭還沒到晌午。


    大早上劇烈活動了一暢,潔白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擦拭了幾下便抱著空箭壺策馬回去複命。


    司雲靖騎坐在烏雲踏雪的馬背上,他身量又高,一眼便瞥見了幹幹淨淨的箭壺,不緊不慢地問,“一壺箭用完了,射到了多少隻獵物?”


    池縈之回身數了兩遍馬尾巴上掛著的數目,回稟道,“一壺二十支箭,臣射到了八隻錦雞,五隻兔子。”


    “二十箭十三中。”司雲靖點點頭,這次倒是頗為客觀地評了一句,“在京中世家子弟裏算是極不錯的了。”


    池縈之一大早上的被人損了一通,就算現在被誇讚了一句也露不出笑臉來,敷衍說了聲謝,視線掃過烏雲踏雪的馬屁股。


    馬尾巴後麵空空蕩蕩,馬鞍上掛著的箭壺還是滿的。


    她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神情。


    在林子裏晃悠整個時辰了……怎麽還沒開始行獵呢。


    司雲靖看在眼裏,哂道,“林子裏亂竄的都是些小娃娃才感興趣的玩意兒,難為池小世子撲騰了整個時辰。孤看來看去,勉強入眼的獵物唯有一隻而已。”


    話頭說到這裏,如果換個別人,就知道投其所好、大拍馬屁的機會來了。


    但池縈之實在懶得曲意迎合,湊過去哭著喊著要跟隨圍獵之類的事,她是不想做的。


    於是她隻是敷衍的問了句,“不知太子殿下看中的獵物是哪種猛獸?”


    “猛獸麽……倒也算不上。”


    司雲靖輕嗤了聲,突兀地換了個話題,“方才我獨自在林中想了一會兒,京中流言確實不該是由你而起。你呢,”


    他用馬鞭梢指了指池縈之,“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就算想要傳開流言,也不知從何處傳起。”


    池縈之注意到他頭一次在她麵前拋去了客套而疏遠的稱謂,用了‘你’‘我’的稱呼。


    在跑馬場裏莫名其妙挨了罵的膈應感覺減少了些,她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殿下說的很對。那八個字確實不是臣說的。”


    “不是你說的,那就是宣王。”司雲靖思考了一會兒,扯出一個寒涼的笑來。“你放心,我饒不了他。”


    池縈之長長地呼了口氣,舒坦了。


    她入宮謁見的路上沒想錯,果然沒什麽好擔心的,人家精明著呢。自己隻要沒做害人的惡事,怕個鬼。


    太子做事沒那麽狗了,她反而開始同情起管不住嘴的罪魁禍首宣王來了。


    就在她思考著要不要替倒黴的宣王求個情的時候,司雲靖對她招了招手,“過來幾步。”


    池縈之果然走近了幾步,走到了烏雲踏雪的脖頸邊。


    司雲靖用馬鞭梢敲了敲她被衣袖遮住的手腕,吩咐,“伸手。”


    池縈之迷惑地把衣袖往上捋起一截,露出兩隻嫩生生的手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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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琢磨著司雲靖應該是想查看她在林子裏狩獵了整個時辰,手傷著了沒有,便把手心往上攤開,解釋,“用的是極好的軟弓,又跟禁軍大哥借了個鐵扳指,臣的手無事——”


    沒等她說完,司雲靖吩咐左右親隨,“拿繩子來。”


    池縈之:???


    她站在烏雲踏雪的鬃毛旁邊,還沒反應過來,司雲靖已經拿過一截綁獵物的粗繩子,繞著她的手腕牢牢捆了三圈,吩咐親隨,“把他捆馬後麵去。”


    池縈之低頭看著自己被捆成粽子的手,震驚了。


    才覺得太子做事沒那麽狗了,這繩子又是他媽怎麽回事。


    直到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太子爺剛才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勉強入眼的唯一獵物’……該不會是自己吧?


    說好的林間打獵呢,獵到最後,怎麽獵到大活人身上去了??


    這操作也太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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