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桑榆循著女子的嗚咽聲望去,見母親手腳被綁著,發絲被剪散了好幾縷,嘴裏塞了布條,正瞪著雙眼發出嗚嗚聲。


    而他自己,手腳卻是自由的,毫無束縛。


    他當即站起身,不顧頭暈目眩急奔到母親跟前,把她嘴裏的布條拿出來,“母親,您怎樣?”


    陸夫人原是看見兒子也被抓了,才急得發出嗚嗚的警示。


    現在看到兒子好好的,方放下心來,搖搖頭,“我沒事。”


    陸桑榆從上到下打量了母親好幾遍,確定隻剪了幾縷發,旁的無礙,心頭大定之下,又怒氣橫生。


    他瞧著母親一雙白玉般的手腕被綁出了紅印,目中戾氣暴掠。


    同時,一個人從裏屋笑著走出來,“以這種方式請陸大人來此間,實在冒昧啊。”


    那人四十來歲,微胖,臉上蓄著胡子。一笑,那胡子跟著抖動。


    陸桑榆一邊為母親解綁,一邊頭也不抬地問,“綁架朝廷命官的親人,是嫌命長嗎?”


    那人哈哈大笑,“言重,陸大人言重啦。”他自我介紹道,“鄙人姓陳,想和陸大人交個朋友,結個親緣。”


    陸桑榆全身一僵,猛地抬頭,不可置信,“陳……爵爺?你不是岑大人的養父嗎?”


    那人的確是富國男爵陳濟康,雙手一拍,一行人抬著幾個木箱進來。


    一箱一箱打開,金銀珠寶,墨寶孤本,綾羅綢緞,在燭光下閃耀著富貴逼人的光芒。


    他道,“小小心意,就當陳某為今日之事向陸大人請罪。”


    陸桑榆的臉頓時冷下來,“若我拒絕呢?”


    “那就是陸大人嫌陳某的誠意不夠。”他又一拍手,下人再抬幾個木箱進來,一一打開,仍舊是金光閃閃的金銀珠寶。


    這一次,陸桑榆沒有立刻拒絕,“你想怎樣?”


    陳濟康臉上堆滿笑容,“陸大人,陳某說了,想和你交個朋友。”他又吩咐人進來,“帶陸老夫人去梳洗,切勿再嚇到人。”


    陸桑榆臉一冷,“不必。”


    “誒!”陳濟康皮笑肉不笑,“人到了這兒,陳某若真要做出點什麽來,還能等到現在?陸大人,稍安勿躁,時候還早,坐下慢慢談。陳某備了薄酒,略表歉意。”


    陸桑榆看了一眼母親。


    陸夫人知兒子還需周旋,也不想拖了兒子後腿,便朝兒子點點頭,跟隨婆子出去了。


    下人們魚貫而入,端來好酒好菜,很快就雞鴨魚肉,山珍海味擺了一大桌。


    陳濟康仍舊笑臉相迎,“陸大人,請。”


    陸桑榆心思電轉。


    他知陳濟康是岑鳶的養父,這爵位也是岑鳶替其搏來的。否則以陳濟康這種商人的腦子,估計幾輩子也無法實現階層跨越。


    可後來岑鳶成親,陳家並未到場。


    顯然,雙方關係已分崩離析。


    念及此,陸桑榆在擺滿盛宴的桌前坐下,輕彈袍角,“開門見山直說吧,有什麽事找我?”


    陳濟康親自用筷子夾了菜過去,“陸大人,先吃好喝好再談。”


    陸桑榆挑了挑眉,嫌棄地將碗筷往前一推,酒菜便灑在桌上,“你覺得我敢吃你家的菜?像你這種用慣下三濫手段的人,萬一放點藥,讓我跟你夫人,跟你女兒睡一覺,我不得惡心死?”


    話糙理不糙。陸桑榆是什麽人?小時候再下流的話都聽過,進了陸家又常被人以汙言穢語汙蔑他和母親,早就煉成了金剛不壞之身。


    也隻不過是榜眼的身份,文人的儒雅,一時將他包裹得看起來人模狗樣。他骨子裏一向是葷素不忌,灑脫不羈,都這個時候了,哪還能有半句好話。


    陳濟康被他一噎,頗有些惱羞成怒,“真是有辱斯文!”


    陸桑榆哈哈大笑起來,“陳爵爺,別人跟我可談斯文,你就算了。你一個大老粗,商人出身,真以為封個爵,就實現階層跨越了?”


    陳濟康最恨別人說起他商人出身,眼裏閃過一絲難堪的陰戾。


    陸桑榆卻還不打算住口,總要把他母親受過的驚嚇討些本兒回來,“你知道《驚山圖》是誰畫的嗎?你知道《韶華書》是誰作的嗎?你知道六律律法是哪六律嗎?你又知道綁架朝廷命官的親人當誅嗎?”


    他重重一拍桌,“陳濟康,你有幾條狗命夠殺的?”


    陳濟康豁然起立,“你就不怕我為難你母親?”


    “瞧瞧,這也就是你這種商人才會用到的手段。”陸桑榆緩緩抬起頭,輕蔑一笑,“可你不敢!就像你說的,能為難,早就為難了,還等得到現在?去吧,把你背後的主子叫出來還有得談,本官不欲跟你這種人浪費口舌。”


    陸夫人在門外已梳洗規整回來,聽到兒子的話,便走進來,“桑榆,你不用顧忌母親。切勿上他們的當。”


    陸桑榆這才從袖裏拿出一包花生糖遞到陸夫人手裏,“母親先墊墊肚子。”


    這包糖是他出門時從桌上順手帶出來的,就想著萬一母親餓了,也能應個急。


    他扶著母親坐下,才轉過身對陳濟康道,“給你半個時辰,把你背後的主子叫出來。否則陸某過時不侯。不是本官瞧不起你,就憑你陳爵爺,給你十個膽子,也不敢把本官留在你府上。”


    陳濟康鐵青著臉,再不想跟此子說半個字。


    文人罵人不帶髒字,卻句句紮心窩子。


    他一出去,夫人姚氏就擠上前來問,“怎樣?他答應娶咱們夢苒了嗎?”


    陳濟康推了一把夫人,氣衝衝的,“不用做夢了。”


    正事還沒談,附加條件還沒提,就被人劈頭蓋臉侮辱一頓,任誰的心情能好?


    他進了主廳,對著一個正負手站在窗前賞月的男人恭敬道,“李大人,陸大人要見您。”


    “你都跟他談到哪一步了?”那人轉過身來,不是別人,正是李長風。


    陳濟康擦了擦額上的汗。哪一步!就剛到挨罵的一步!


    但話得這麽說,“屬下不懂政事,跟陸大人也談不好。屬下擔心適得其反,便先安撫了他。後麵的事,還得李大人您親自去談。畢竟陸大人才華橫溢,是個聰明人。”


    屬下!沒錯,陳家在跟岑鳶鬧崩前就收到了李家投來的橄欖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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