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成軒這回覺悟了。


    早前他把所有產業賣給了唐楚君,後來又把銀子還給唐楚君,說不賣產業了。


    來回折騰一番後,把這裏頭的一半產業給了時雲起,一半產業給了時安夏作嫁妝。


    這些產業裏包含了年年虧損的莊子,不賺錢的鋪子,不盈利的館子……總之該給不該給的,他都給了時安夏。


    時成軒最近在幾個姨娘的攛掇下,學聰明了。


    幾個姨娘裏屬邱氏心思最活泛,跟他說,早年這些產業都砸老夫人和溫姨娘手裏了。


    老夫人目光短淺,不擅經營;溫姨娘隻管中飽私囊,早把這些本該賺錢的產業弄得全成了賠本生意。


    這些產業隻有落安夏姑娘手頭,才能變得值錢。


    在邱氏想來,侯府早前有多少產業,落老爺手裏有多少值錢的,姑娘心裏亮堂堂。


    若是把賠本產業都當嫁妝給出去,姑娘心善,總不至於不管他們這一大家子人。


    經過這幾個月的觀察,邱氏覺得姑娘能成事兒。姑娘這聰明果斷勁兒,既不隨父也不隨母,也不知道隨了誰。


    邱氏就是覺得,信老爺能養活他們,還不如信姑娘呢。


    邱氏翻來覆去在時成軒耳邊灌輸這些車軲轆話,使得蠢笨的時成軒終於把話聽進了耳裏。


    他如今也深知坐吃山空最要不得,他自己又毫無生存技能。


    他現在早晨一醒,就覺得一堆人嗷嗷待哺,讓人十分頭疼。


    時成軒這些日子閑在家裏,也在認真思考他這幾十年的人生。


    就,覺得自己被母親耽誤了。


    有一天唐楚君罵他窩囊廢,他回去反思,覺得自己確實是個窩囊廢。


    是母親害他成了這麽個文不成武不就,文武都不沾邊的窩囊廢。


    可怎麽辦呢?


    已經這樣了。最好的年華和時光,他都耗在了後宅和酒局裏。


    他現在一把年紀,還能幹什麽啊!


    朝廷不要他了,兒女和前妻趕他回甘州。說得不好聽,很快他就要坐吃山空。


    前妻仁義,說願意每年給一千兩銀子供他生活。可時間久了,萬一不給了呢?


    所以他靠山靠水都靠不住,還得靠兒女。


    產業給了兒女,兒女有本事經營好,總不能看著他這做老子的一家子餓死。


    他和後宅那一撥姨娘們天天打著算盤,算來算去,就算成了這樣:聽兒女話,離得遠遠的,坐等金山銀山。


    唐楚君這會子就翻出了時成軒那堆產業地契,似笑非笑,“你全給了起兒和夏兒?就想著等他們經營好了,你再來摘桃子?”


    時成軒的心思被揭穿,漲紅了臉,“說的什麽話?那哪能呢!我是他們父親,自然事事都得想著他們。”


    唐楚君懟,“是事事想著他們,還是事事想靠著他們,你心裏有數。我可警告你,產業你給了就是給了。那就是起兒和夏兒的私產,你以後少打主意。”


    她一邊懟一邊翻冊子,“嘖,這個鋪子血虧……這個莊子,養這麽多人是幹什麽的?活兒沒人幹,領工錢的名冊倒是一堆人……我夏兒虧大了啊。”


    時成軒聽得心煩,“你做主母的時候又不管家,成了這樣你沒責任?”


    唐楚君:“……”嘿,可以啊,還頂嘴了。


    她便是問,“我就做了幾天當家主母,我有什麽責任?你們家是你母親和溫姨娘在管家,管成了這樣你賴我?”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鄭巧兒趕緊拉住唐楚君低聲提醒,“你倆現在都和離了,還吵什麽?”


    唐楚君這才想起,呀!和離了啊!


    她就是見不得時成軒,一見就忍不住懟他,無法控製的那種。一時又想,女兒大婚在即,是不能吵吵鬧鬧,傷了和氣,壞了風水。


    說起風水,她便是問,“夏兒,你們準備在哪裏成親?”


    如今時安夏是公主,除了幽州有公主府,京城也賜有公主府邸。


    按禮製,時安夏是可以住在公主府,讓岑鳶上門做駙馬的。


    可時安夏想來想去,還是希望去住如意街九號。這邊離侯府近,且如意街九號的宅子聽說是岑鳶親手布置。


    她記不起與他的前世,這一世便不想辜負他的心意。


    時安夏溫溫回話,“如意街九號。”


    唐楚君笑道,“九號好九號好,離侯府近,離我那宅子也近。我要來吃個茶,也方便。”


    魏采菱大喜過望。她一直以為時安夏要去住公主府。公主府離皇城近,離他們就稍遠了。


    若是住在如意街,就算晚上宵禁也能偷摸著溜來溜去。


    如此,次日時安夏的嫁妝就浩浩蕩蕩抬去了如意街九號。


    嫁妝自然是豐厚得令人咋舌,不過路途過近,也就這附近的鄰居圍觀了一下。


    轉眼,到了時安夏和岑鳶大婚的日子。這已是孝期規定可以成親的最後幾日了。


    岑鳶最近很少來侯府,一直都在忙著籌備親事。


    終於,過了這夜,天一亮,他就可以去迎娶新娘了。


    夜,這般漫長。


    “少主,您歇會,明日還有得忙。”荊三瞧著自家主子連日來所有事都親力親為,真就沒見過比他更勤快的新郎官。


    岑鳶答應著,回房歇著去了。


    他的手心熱,腦子熱,連帶著眼睛也是熱的。他忽然想知道,他的新娘子這會在做什麽?


    可古代的規矩,成親前幾日不能見麵,好生惆悵。


    他可是幾輩子才第一次成親呢。


    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點都睡不著。


    每個毛孔都在張揚叫囂,仿佛都在等那一場風雨迢迢的相遇。


    他的小姑娘!


    一覺醒來,他就可以去接他的小姑娘回家了。


    那種喜悅無法言訴。


    這一刻,再也沒了委屈。


    隻有期待,以及萬般忐忑。


    總疑心晉王那廝會突然出現搗亂。畢竟,那是她上輩子所嫁之人。


    宿命這種東西,帶了些天道意誌。岑鳶忽然害怕起來。


    會不會明日早晨去迎娶新娘的時候,侯府的人告訴他,新娘不見了?


    晉王手下不全是蠢才,也有不要命的死士。晉王會不會如他一般忽然重生,知道她的好,拚了命來搶親?


    岑鳶坐起身,滿頭大汗,沒法睡了。


    他穿好衣袍,如風掠出屋子,驚得荊三差點疑心自己眼花。


    “少主,您去哪?”荊三急忙追出去。


    岑鳶停下來交代,“你回去休息,我天亮就回來。”說著就跑得無影無蹤,消失在夜色裏。


    荊三大抵猜到了少主去向。


    能去哪?還不是去守著新娘子。嘖,就一晚都等不了?這是有多鍾情海晏公主啊。


    岑鳶熟門熟路翻牆進了侯府,踏碎了月光,悄悄站在窗外,第一次聽到他家小姑娘用那樣鮮活可愛的語氣吱哇亂叫,“哎呀,都怪你們天天喂喂喂,都胖了,我都胖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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