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垂死病中驚坐起,中了!中了!中了!起哥兒高中了!


    良伯絲毫沒發現老侯爺目光中的渙散,隻當他好轉了,便是喜滋滋繼續報,“起少爺中了會元!榜首!第一名!第一名啊!”


    老侯爺百感交集,眼睛盯著門外,腦子裏忽然抽痛了一下。起哥兒不是他的親孫子……驟然直直倒下,再沒了呼吸。


    倒下的時候,眼睛沒有閉上,還是盯著門外。


    福伯和良伯登時亂了,大喊,“老侯爺……來人哪……來人哪……”


    與此同時,有人在府裏到處高喊著“起少爺中了!高中了!中會元了!中中中中中中啦……”


    整個侯府一片沸騰。


    消息傳到時老夫人耳朵裏,她老淚縱橫。


    她竟然活著聽到了孫兒高中的消息。


    哈哈哈哈哈哈!她在心裏仰頭大笑,也在心裏說:那是我孫子!我親孫子!我親親的親孫子啊!


    我孫子出息了!我就知道他能出息!


    笑著笑著,她渾濁的眼睛裏流下眼淚來。


    悔!悔得腸子都斷了!


    她當初不該換了孫子啊!竟然讓一個野種享了十六年的福,讓她的親孫子受了十六年的苦。


    她該死!她真的該死……她在悔恨中死去。


    死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定定望著門口。


    時老夫人的床前,隻有兩個伺候的嬤嬤在守著。


    那會子時成軒和時婉珍,以及時雲起和時安夏都被人叫走了,說是老侯爺匆匆離世,都沒來得及留下遺言。


    剛走到老侯爺院門口,幾人又聽說時老夫人也走了。


    大家互視一眼,一時不知道該先走哪頭。


    時成逸作為長子,又是世子,得到消息,便是拖著傷重的身體主持大局,向朝廷報喪。


    於素君這個當家主母也吩咐幾個得力的嬤嬤開始著手準備喪儀。


    宮裏,明德帝看著春闈榜單,心裏非常高興。


    他手裏拿的哪裏是榜單,分明是他的左膀右臂,北翼的未來。


    榜首“時雲起”那幾個字,實在亮眼。


    自來就有會元天下之才,狀元天下之福的說法。意思是,會元不一定能是狀元。


    中狀元者,要綜合各個方麵。才氣固然要有,但還得看家世出生,樣貌,名字,以及運勢。


    中會元者,才情自不必說。但如果他模樣長得不行,或者名字很難聽,都有可能與狀元失之交臂。


    甚至有時候,狀元還受家世出身的影響。


    但目前看來,時雲起各方麵都完全符合明德帝心中的條件。才情,家世,長相,名字,無一不好。


    時雲起乃天下之才,也是天下之福。


    這就已經是帝王心中內定的狀元人選,一切來源於鬥試留下的深刻印象。


    往下,第二名,肖長樂;第三名,陸桑榆;第四名,顧柏年。


    最讓人意外的,是時雲清,竟然也排在了第三十二名。


    明德帝正看得樂,齊公公進殿稟報,“皇上,建安侯府向朝廷報喪。”


    明德帝心頭莫名一跳,“誰走了?”


    齊公公道,“是建安侯爺,和他的夫人。兩人也算有緣,日正時分,同時走的。”


    這種事還能“同時”?明德帝放下春闈名單,眉頭微挑,“出什麽意外了?”


    在他想來,能一起走的,自然隻能是出了意外。


    齊公公道,“沒出意外,算……病逝。”


    明德帝道,“看來是佳偶啊,走都走得這般齊整。”


    齊公公搖搖頭,“據可靠消息,他倆哪裏是什麽佳偶,分明是怨偶。”


    “怎麽說?”明德帝好奇地問。


    “聽說他倆是互相氣死的。”


    明德帝:“……”更好奇了,“有什麽事,能互相把對方氣死?”


    要有這技能,朕哪裏還用想方設法對付皇太後,直接用這招不就好了?


    齊萬事通道,“老侯爺懷疑老夫人不忠,問她生的那幾個兒女,有哪個不是他的?時老夫人被這話給氣到了,就讓人回他話,說一個都不是他的。你來我往間,雙雙氣得歸天了。”


    明德帝揉了揉眉心,“建安侯夫人分明說的是氣話,侯爺這老糊塗就信了?”


    齊公公點點頭,“想來,是信了。”


    明德帝心說,那是該走了,活著也隻是浪費口糧。


    問題是,麻煩來了。早不走,晚不走,你非得在春闈放榜這天走。


    晦氣就不說了,關鍵是……


    北翼曆來有規定,凡父母喪,官員需丁憂三年;孫子需丁憂一年。


    丁憂期間,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預吉慶之典,不能參加科舉考試。


    建安侯府中,時成逸要歇三年,雖然可惜,倒也能等;時成軒要歇三年,那就歇著吧,最好是別來了。


    可時雲起剛剛才考了會試第一,拿下會元。朕連狀元位置都給他留好了,結果這一丁,就給他丁下去了,連殿試都不能參加。


    明德帝的心情頓時就不太美麗,“建安侯也是,走都走了,還來給朕拖後腿。他這一輩子空占著侯爺頭銜,真就沒為朝廷盡過一分力。”


    齊公公顯然也想到了丁憂這一層,“皇上,不是可以奪情嗎?”


    所謂奪情,就是朝廷根據需要,不許在職官員丁憂守製;而守製未滿,應朝廷之召提前應職者,稱為起複。


    明德帝搖搖頭,“不可!如今又不是有外敵入侵或是發生天大的事,如何能讓一個學子連孝道都不盡而參加殿試。百事孝為先啊。”


    若不是百事孝為先,他這個當皇帝的,這些年又何需顧忌皇太後?


    明德帝重重歎口氣,有種煮熟的鴨子飛掉了的傷感。


    這建安侯爺可真會挑日子死,且還是被氣死的,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明德帝便是奇怪地問,“建安侯為什麽忽然莫名其妙懷疑他夫人不忠?”


    齊萬事通答道,“說起這個,話就長了。一切禍根都是那個溫姨娘……”


    他一邊觀主子臉色,一邊道,“溫姨娘先是把自己和外男生的野種,換了正室的親兒子。爾後又心思歹毒賣了海晏郡主……可憐小小的海晏郡主兩歲就流落在外……”


    等等!海晏郡主!明德帝本來還當個閑事聽,聽著聽著才後知後覺想起,所謂正室不就是唐楚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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