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想到,最後願意相信時老夫人心念侯府的人,竟然是時安夏。


    她道,“祖母自私不假,換子也不假,但她內心裏確實是希望侯府前程似錦。所以孫女鬥膽為祖母說個情兒,不如讓祖母去佛堂為侯府祈福吧。”


    時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孫女兒,嘴唇張了張,說不出一個字。


    躲在角落裏一直沒敢露麵的時婉珍,此時也衝出來跪在老侯爺麵前,痛哭流涕,“父親!求您收回成命!母親知錯了!不要休了母親!您這一紙休書,隻能逼著母親吊死在侯府門口啊!”


    其實時安夏擔心的也是這件事。


    如今建安侯府正在起勢初期,最不應該鬧出笑話。


    但她哥哥時雲起必須要正大光明以侯府嫡出的身份參加春闈,換子風波是必須鬧大的。


    老侯爺休妻,風頭勢必會壓過換子風波,且會讓本就破落的侯府雪上加霜。


    她不能讓任何人阻擋大伯父襲爵的道路,也不能讓任何人搶了她哥哥的風頭。


    時安夏望向老侯爺,娓娓一屈膝,“祖父,您如果答應,孫女兒會把換子的事完全算在溫姨娘頭上。如此便不會牽扯太大,您看可好?”


    老侯爺經此也冷靜下來。


    他已經這把年紀了,若是休妻,損害的不止是他本人的臉麵,還有建安侯府的尊嚴。


    茲事體大!


    剛才他是氣糊塗了,才寫下休書。


    如今孫女兒給了台階,他隻略一思索,便下來了,“既然夏兒顧全大局,那本侯便罰你去長鬆佛堂。明日起程,不得有誤!”


    時老夫人重重鬆口氣,滿眼複雜地看向時安夏,心中說不出的酸澀。


    她再次向老侯爺磕頭,“妾身謝侯爺寬恕,妾身明日便起程去長鬆佛堂,向列祖列宗告罪。從此吃齋頌經,祈佑侯府前程似錦。”


    這會子官差來人,時安夏便隻吩咐將溫氏兄弟倆以貪墨罪交出去。至於溫姨娘,已被時安夏的人拖下去關押起來,並未交給官府。


    末了,時安夏當著眾位族老的麵,向著老侯爺道,“孫女還有一事,希望祖父明兒就進宮,向皇上為大伯父請封世子。不知祖父意下如何?”


    老侯爺心中本就有此打算,經孫女兒這麽一提,立時就應了。


    剛才知道誤會了長子許多年,全是他的老妻搞鬼。他便頭腦清醒地想起,這個長子少時便性子沉穩,曾經他也是對其滿懷過希望。


    正是因為希望太盛,所以一旦知道長子是一坨爛泥時,心裏的失望才變成絕望。


    整日渾渾噩噩,也不真的全是“蘆陽”之毒的影響。是他自己心誌不堅定,破罐子破摔而已。


    見老侯爺應了,時成軒卻急了!


    母親為他謀劃世子之位數年,他是早知道的。


    他也一直把自己當成侯府中最尊貴的世子。


    可現在自個兒的親生女兒卻在為他大哥籌謀,他滿眼不敢相信。


    他猛然想起來,聽說唐楚君在成親前,就心儀他大哥時成逸……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他早前並不相信這一說,因為實在對自己這風流俊雅的皮囊太有信心。


    他覺得這世上比他長得好看的人就沒幾個,而唐楚君隻要眼不瞎,就不會看上時成逸。


    這麽多年,他從沒懷疑過唐楚君。


    但現在……他竟從女兒時安夏的模樣上,瞧出了時成逸的幾分影子。


    刹那間內心咆哮起來!一雙眼睛委屈又憤怒地瞥向唐楚君。


    唐楚君此時也在看他,出其不意恨了他一眼。


    時成軒:“……”


    遂想起剛才自己沒站在夫人這邊。完了完了,母親已經不能為自己籌謀了,要是再得罪這位國公府嫡女,他這輩子就完了啊!


    時成軒瞬間就忘了時成逸,隻擠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在臉上。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族老們也算看明白了。


    如今這建安侯府真正做主的,不是老侯爺,也不是當家主母唐楚君,而是不到十五歲的小姑娘時安夏。


    但見時安夏有條不紊處理完瑣事,才款款走過來順勢遞了邀請帖,希望各位族老帶著時家大族的人,都來參加他們二房年初六的嫡子宴。


    這是要正式公開時雲起的身份了!


    時安夏衝著族老們行了一禮,才娓娓道,“各位太爺爺,我大伯如今得皇上欽點出任右安撫使。隻待……”


    她還未說完,便有門房一路狂奔來報,“大……大……大小姐,聖,聖旨到……”


    整個厚德堂又是窒息般安靜,仿佛被定格不動了。


    片刻,人聲鼎沸起來。


    多少年了!建安侯府有多少年沒接到過聖旨了!


    其實不是多少年的問題,是老侯爺這一生都沒接到過除冊封他為世子以外的聖旨。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啊!在他有生之年,竟然還能等到有聖旨下達建安侯府!


    其實他們都選擇性忘記了,就昨晚,皇帝還下旨封了時成逸為右安撫使。


    隻是當時事出緊急,聖旨下達建安侯府時並沒要求全府上下必須全部到場。


    時安夏溫溫彎了彎唇角,平靜地提醒,“祖父,您帶著大家一起出府接聖旨吧。”


    老侯爺眼不花,頭不暈,連腿腳都特別有力了。走在風雪中,領著全府上下以及族老們去跪接聖旨。


    侯府簷下的燈籠透出暖暖柔光,齊公公一行人站在時府門前顯得尤為醒目。


    盡管此時已近亥時,但這麽大陣仗仍舊引得左鄰右舍及路人遠遠圍觀。


    原本沉寂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


    老侯爺走到門前,頓時雙腿發軟,走不動路了。由著身邊兩個小廝扶起,才堪堪跨過門檻。


    可是看著站在最前麵的公公,他又忽然啞巴了,嘴張了合,合了張,愣是發不出聲音。


    時安夏見此情形,一把拉過時雲起頂在前麵。


    時雲起隻愣了一瞬,立刻會意,身姿挺拔地走上前,然後帶頭跪了下去。


    他一跪下,後邊所有人都跟著跪了下去。


    這一細小舉動沒有逃過齊公公精明的眼睛。


    他的視線從時安夏身上移到時雲起身上,又從時雲起身上最後定格在時安夏身上。


    時安夏也隨眾人跪在其中。她低著頭,卻掩不住唇角笑意。


    又是故人啊!


    現在還顯年輕的齊公公,後來還服侍過榮光帝。


    榮光帝嫌他囉嗦,覺得他整天用先皇施壓,便把他貶出宮去了。


    再後來榮光帝死了,瑜慶帝繼位,時安夏又差人把他請回了宮裏。


    誰知瑜慶帝也嫌他囉嗦,時安夏就隻能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北茴疼得最痛苦的那幾年,是齊公公到處為她找藥,甚至為她試藥。


    可以說,上一世跟北茴最親近的人,除了時安夏,就是眼前這位齊公公了。


    此時,齊公公扯著尖細的嗓門大聲道,“建安侯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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