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夏的腦海中,出現的不是晉王少年風流倜儻的模樣。


    而是成了榮光帝的他纏綿病榻時,拉著她的手說,“皇後,朕這一生能有你愛著,足矣。”


    然而那時已是國庫空虛,多城失守,民不聊生。


    她臉冷到極致,把手抽出來,涼薄回應,“皇上多心了,臣妾的愛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被磨光耗盡。現在,不愛了!”


    榮光帝暴躁至極,“不!你分明愛極了朕!你仰慕朕!依賴朕!無論發生任何事,都對朕不離不棄!你為什麽不承認!你承認!你快承認!朕便恕你無罪!”


    時安夏退開一步,搖頭,“一個無能的君王,護不了妻兒,護不了臣子,更護不了百姓!你倒是起來看看啊,北翼被你禍害成什麽樣子了?你怎麽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閉嘴!你閉嘴!”


    她拿起案桌上的奏折,大聲念出來,“漠州失守,江城失守,斷河沿岸城鎮全部失守……”


    “不許念!不許!不……”


    她至今還記得自己拿著奏折的手在發抖。挑釁君王,死罪啊!


    她那時候以為皇帝至少會廢了她的皇後之位,但沒有,反而隔了幾日再次傳她進殿。


    太醫說,皇上快不行了。


    她進殿去,淡漠站在他麵前。


    他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自說自話,“夏兒,來生,朕還要和你做夫妻。”


    她靜靜打斷他,“下輩子,我不會再嫁你了。”


    榮光帝咽氣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她,不曾閉上。


    ……


    夜深了,時安夏睡意全無。


    她在想,晉王為何會送時安柔回來?


    時安柔是溫姨娘的親生女兒,比時安夏還大上半歲。


    一年前,溫姨娘讓時安柔回甘州探親去了。


    時安柔上輩子晚了大半年才回京城,這會子卻提前回來了,且還是晉王送回侯府,就很有意思了。


    難道時安柔也跟她一樣是重生的?


    這個想法使得時安夏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隨即便笑了。


    上一世她眼瞎,對晉王一見鍾情,費盡心機成了晉王側妃。


    後來她懷孕期間,時老夫人為了固寵,堅持把時安柔送進王府成為最低等的妾室。


    誰知時安柔見識短,加上本就對她心生妒忌。被晉王府的女子們一挑撥,反而三番五次成為陷害她的利器。


    之後晉王登基,時安柔也隻是後宮中最底層的一名夜者,從未得到過帝王寵愛。


    時安夏想得入神,快天亮時,才和衣倒在榻上睡沉過去。


    隻睡了不過兩個時辰,她便被時老夫人身邊的陳媽媽吵醒了。


    聽得外邊似是北茴在攔著人不讓往裏闖,“陳媽媽,您止步。我們姑娘天亮才睡著,身子骨兒又不好,您別去吵著她。”


    陳媽媽居高臨下的主院派頭,“這都什麽時辰了?咱們老夫人都起來了,你們姑娘還在睡,成何體統?這要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時安夏坐起身,捏了捏眉心。


    她對這位陳媽媽印象深刻。


    此人是陪著溫姨娘從甘州來京城的奴仆,慣會諂媚討巧。不止是溫姨娘的心腹,更深得時老夫人看重。


    但時安夏之所以記得她,卻因為她還是南雁上輩子的婆母。


    南雁就是因為被她兒子陳金福花言巧語哄騙,所以沒跟著時安夏去晉王府。


    時安夏嫁入晉王府後,事事不順,和那堆妻妻妾妾鬥法,沒時間關注府外南雁的生活。


    結果南雁被她那嗜賭如命的丈夫,輸給了其他賭鬼。


    那時候南雁還懷著孕,被人糟蹋完以後哭著回來找婆母作主。


    就是這位陳媽媽,當著街坊四鄰的麵,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要臉,說她剛從別的男人被窩裏出來,怎麽好意思來跟她說有孕在身?又說她肚子裏裝的還不知道是誰的種!


    這一鬧,左鄰右舍就都知道了這事。


    陳金福裝出一副好心,悄悄把南雁安頓後,沒幾天又把她輸給了另外一個人。


    南雁再次被糟蹋後,心如死灰,幾尺白綾吊死在陳媽媽家大門口的門梁上。


    ……


    時安夏現在想起來,還有窒息般的刺痛。


    她眼裏一片陰沉,揚聲喊,“北茴!”


    北茴答應一聲,趕緊打簾進來,一臉不忿。


    那陳媽媽直接便是跟了進屋,嘴裏念叨,“姑娘,您這屋裏的丫頭該換換了,尊卑不分,不敬老,傳出去沒得損了姑娘的名聲。”


    時安夏任由北茴侍候自己穿衣梳洗,聞言歪著頭問,“陳媽媽,誰為尊,誰為卑?”


    陳媽媽被問得老臉一白,“這……”


    時安夏又道,“陳媽媽跑到本姑娘院子來指著鼻子罵,可有分尊卑?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可以替代侯府的主子作主了?”


    陳媽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奴是替老夫人傳話,讓姑娘去一趟荷安院。”


    時安夏淡漠別過頭,不再說什麽。


    隻是出門的時候,輕飄飄撂了幾句話,“既然陳媽媽這般懂規矩,那犯了錯,少不得要自罰。否則傳出去,還以為侯府禦下不嚴,沒得損了老夫人的名聲。也別太苛責自己,就去明鬆堂跪三個時辰吧,祖母那裏本姑娘自會去說。”


    說完,給了北茴一個眼神。


    北茴忍不住挑了挑眉,歡天喜地,“是,姑娘,奴婢這就送陳媽媽去明鬆堂。”


    陳媽媽的臉黑如鍋底,氣得全身顫抖。


    荷安院裏,時安夏給老夫人請安,便看見時安柔正站在老夫人身後捏肩。


    等她請完安,時安柔忙從老夫人身後走出來,向著她輕輕一福,“安夏妹妹。”


    時安夏平靜無波回了半禮,“安柔姐姐回來了。”


    她看出了時安柔與往日相比有所不同。


    以她對時安柔的了解,此女自恃從小長在侯府,比她儀態更優雅,見識更廣,且年紀還長些,從來不會如此低眉順眼。


    但光是這一點,還不足以讓時安夏確定,時安柔也是重生之人。


    再看看吧。往後日子還長著呢。


    她將視線投向時老夫人,“祖母,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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