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我和小猴的孽種,這件事在二十年前還是一件讓人覺得非常丟人的事情。


    我媽找了一個做醫生的親戚幫我開了藥。我在小猴同意和我分手的當晚就吃了藥。


    我到現在都記得我當時吃了藥以後身體的那種不由自主地抽搐的感覺和我媽那天被嚇得渾身都在打顫的樣子。


    可是我的心裏卻沒有一絲害怕:其實我很早就已經想到了,一個人,即使走到財務自由的那一天,不愛你的人始終都是不愛你的。一個人的財富或許會幹擾到另一個人的意誌,但是,一個因為財富而舍棄了意誌自由的人,能夠輸出的東西叫妥協,而不是愛情。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是在為生活妥協。或許,我的一生也隻不過是與大多數人的人生無異而已。


    我也沒有像電視上那些女的一樣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惋惜。自己的人生尚且既苦痛又無趣,我不覺得我在最無助的那個時刻把另一個人帶到世界上,他就能得到幸福與快樂。


    那件事對我最大的影響更多的是人的心態:我在人生的某一段時間覺得自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又因為與小猴的那一段孽緣,覺得自己被人折騰得成了一株殘花敗柳。


    小猴第二天給我打電話,說:車維,你把孩子生下來,我們結婚吧!


    我氣息奄奄地對他說:已經晚了,我昨天已經吃了藥,那個東西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就按我們昨天說好的,分手吧!


    小猴沒有想到我從作出決定到執行,速度會這麽快。我的氣息奄奄的語調或許讓他覺得把我逼得太緊,如果我死掉了,他的如意算盤照樣會落空,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他雖然善於算計,卻並沒有泯滅全部的人性,總之,他最後給了我一點喘息的時間。


    我們已經分過一次手了。那一次沒有分成是因為小猴手裏有我的小靈通,小靈通裏有我家很多親戚的聯係電話。小猴是因為在電話裏叫囂著說要把我們的事講給我家所有的親戚,讓大家替他評理,才逼得我和他和好的。


    第一次分手不成的前車之鑒一定要引以為鑒。


    我在家休息了幾天,身體稍微恢複了一點之後再次回到了我和小猴的出租屋,把我的個人物品收拾好,連同那個存了我家很多親戚的電話的小靈通一起帶著,回到了自己家。


    小猴很快發現我回去過了這件事。也發現了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可以因為我要臉而可以掌控我的東西。


    小猴再次給我打電話,在電話裏對我破口大罵,說我為了騙他不惜裝死,然後用他的那張破嘴把我們全家人都問候了一遍。


    他除了我家的電話,已經沒有任何途徑可以找到我了。我聽到他暴怒時的聲音時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之後任憑我家的電話一響再響,全家人都對電話的響聲充耳不聞。


    和小猴斷聯之後,我開始重新找工作。為了找工作方便,也買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手機。


    我爸和我媽一直希望我能留在他們身邊。或許是我與小猴的這一段孽緣給他們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或許也是為了方便掌控我,他們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留在他們身邊。


    我也沒有太多的想法,一生所求,不過是能夠靠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至於在哪裏,其實並不是我關心的問題。


    我原本以為,我這樣的人,當年考大學的時候已經是在千軍萬馬裏麵殺出來的了,後來考司法考試,報名的人都是當年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我們這些曾經在千軍萬馬中廝殺過的人經過再次廝殺,好不容易才從曾經的天之驕子中廝殺出來,想著找工作應該容易點了吧!


    誰知道,即使我已經成了天之驕子中最頂尖的那6%中的一部分,職業的道路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平坦。


    當年的西安,已經進入了學曆高消費的時代。我去律師所應聘,律師所對於我這樣的本科生已經不再感興趣了。


    有個律師給我介紹了一家律師所,說那家律師所給律師開出的工資很高。讓我去麵試的時候注意避開那個律師所的某一個人。


    我已經有了一次因為被某個人喜歡而被另一個人解聘的經曆,在後來的職業生涯中就會特別留意避開那個問題。那個律師讓我注意避開他介紹的那個律師所的某一個人,我也默默地想著我的長相難道真的就那麽紮眼?


    後來去麵試,倒是被留下了,隻不過實習期間沒有工資,日子過得仍然很艱難。


    我姨婆知道我當時的處境,讓我住在她家,每天上班前替她打掃家裏的衛生,每月給我100元,管每天的早飯和晚飯。


    有一天,我和我姨婆一起出去散步,我姨婆問我,為什麽和小猴分了。當年我還是個年輕姑娘,我和小猴之間的事情說出來實在讓人覺得難以啟齒,隻能含含糊糊地應付過去。


    我姨婆對於我應付她的一套說辭感到很不理解,說我是不是還在惦記著我姨父爺的那點關係。我跟我姨婆說:我沒有。


    說實話,我家當年雖然窮,可我偏偏覺得我可以靠自己過上比我姨婆的幾個子女更好的生活。我姨婆對我也很不理解,說我也就是長得漂亮,但是長得漂亮是不是就足以讓別人忽視我的原生家庭的貧窮?她覺得這樣的事情在她看來覺得有點不太可能。


    小猴在我實習期間又給我打了一次電話,態度比之前柔和了很多。問我過得怎麽樣。我跟他說,我的處境仍然很艱難。小猴說:車維,你回來吧,你不在的時候,我天天喝酒,每天都要把自己喝醉了才能睡得著覺。


    我對小猴說:看來你過得挺不錯的哈,我都被你摧殘成殘花敗柳了,你老人家居然還有錢買酒!這麽一比較,好像我比你更淒慘呀!還有啊,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手機號碼的?


    小猴說:我在招聘網站找你的簡曆,找到你的簡曆後就有了你的手機號碼。


    小猴的那個電話讓我再次陷入了不安當中:隻要我還沒有被他吃幹抹淨,小猴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自己放我離開的。想要徹底擺脫小猴,我可能還需要做很多很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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