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但是一旦說起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那種感覺就像是拋開你這種材料來看你是哪個工廠加工出來的一瓶罐頭。


    我猜想,這個世上,應該是每個工廠都希望自己加工出來的罐頭能夠在市場上賣得好一些,因此,在罐頭出廠之前就要讓罐頭與社會建立聯係,方便日後出售。


    我們學校讓它們的罐頭與社會建立聯係的方式就是實習。


    我在大二那年的暑假去了我們那邊的派出法庭去實習。


    那個小小的法庭有一個庭長,兩個副庭長和一個書記員。我那時候對於自己所學的專業還沒有學以致用過,對於幫人幹活這件事還非常熱心。


    那個書記員對於我的存在也很開心,經常跟我說:來,給哥幫個忙,做一下這個案子的庭審記錄。我於是就很開心地衝到了一線。


    當時有一個離婚案,原被告雙方在法庭上各自痛斥對方的不是。分割財產時,有一方在報家裏的可以分割的財產,連剪刀和夾火鉗子都不放過。女方主張男方有若幹存款,還向法庭申請,讓她的已經成年的女兒來出庭作證。


    我那時候寫字慢,原被告那邊唇槍舌戰,說過的話總是讓我來不及記。記得不好,法庭的那幫人也不和我計較。大約是因為農村人的那些家長裏短的案子早都磨平了他們的性子。


    開完庭以後,我和幾個庭長聊天,說起來那個離婚案,我說:我覺得那個案子的原告和被告都講得挺有道理的呀!書記員就在旁邊笑,一邊笑還一邊接著唱了兩句秦腔:你二人講得都有理,隻有老爺我是沒有理的。


    因為經濟不發達,那個小小的派出法庭裏的那幾個人,幾乎什麽案子都要做。我記得我還在一個刑事案件中當過書記員。


    那個案子在我當年看來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兩個男人打架,一個人給另外一個人身上潑了屎。那個案子是有律師參與的,有律師代表當事人發言,說出的話明顯比那些沒有律師參與的那一方更能抓住重點。


    開完庭以後,幾個法官就在那兒討論,說那個給人家潑屎的男的,已經構成犯罪了,可以給他判刑了。


    我們那邊畢竟是小地方,需要我貢獻能量的時候其實也不多。閑下來的時候,我就在法庭給我指派的辦公室裏背單詞。把那幾個法官羨慕的,說沒有畢業的人,心就是純。還說他們已經靜不下心來做這樣的事了。


    在我實習期間,經常有人來找法庭的書記員。我原來以為是那個書記員人緣好,後來才得知,那些人都有事情在那個書記員手上,等著他去處理。雞毛蒜皮的事都把他給磨皮了!


    有一次,有個人請法庭的幾個人去吃飯。庭長和其中一個副庭長推脫了這件事,另外一個副庭長和書記員帶著我一起去了。


    我當年並沒有覺得跟著他們去外麵吃飯有什麽不對。卻在外麵吃飯的時候,看到那個副庭長總是借故摸人家服務員的手,還讓人家幫他們倒啤酒。


    我心裏有點瞧不起那個副庭長的做派:人家一個小姑娘,在那家飯店打一份工,每個月就掙一百多塊錢的工資。你一個法官,身居高位,卻在一個小姑娘麵前如此猥瑣,實在為人所不齒。


    另外兩個法官大約知道他們那兩個同事為什麽喜歡和我在一起。他們跟我說:你在學校好好找個家裏條件好的對象,以後別回咱這個地方了。咱這個地方真沒啥好的。


    我也是很多年後才明白那兩個法官的高貴之處,但當年的他們已然發福,身上已經有了虛虛的肥肉。他們的生命已經在雞零狗碎的日常中消磨得顯出了疲態。而我,盡管貧窮,在他們看來,我的未來還是有無限多的可能。


    林努努的老鄉當年倒是個家裏條件比較好的,並且人也長得帥。可是這樣的人,圍在他身邊的女孩子應該也不少。別人給的建議,很多時候,我也隻能聽一聽。不然又能怎麽樣?


    人在有些時候,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其實是那樣的人間煙火原本就不該屬於他。


    那個猥瑣的法官也覺得自己很委屈。說他畢業那年,分到縣裏的吃國家飯的女的就隻有他老婆一個,他是沒得挑。


    我心裏想著: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者也。你已經取了熊掌,幹嘛老惦記外麵的魚呢?


    暑假結束之後,我們再次回到了學校。


    我原本以為我們這些學法律的,實習期間都會找與法律有關的部門,回到宿舍之後才發現,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我們同宿舍的人參與實習的地方各不相同。


    馬奮奮暑假期間去了一家幼兒園,她實習期間的工作就是和幼兒園的阿姨一起負責照顧小朋友。


    回到宿舍的時候,馬奮奮帶著一臉的哭相,說話的語調也是隨時都能哭出來的那種。她說:我現在看見小孩子就想衝上去把他們打一頓。那些小孩子可討厭了,一會兒走過來一個,說:阿姨,我想吃東西。一會兒又走過來一個 ,說:阿姨,我想喝水。不一會兒,又有一個過來,說:阿姨,我想拉屎。人還沒有緩過來呢,又有一個小孩子走過來,說:阿姨,我鞋帶開了。馬奮奮一邊說一邊跺著腳,帶著哭腔說:我都快要被那些小孩氣死了!


    張三瘋暑假期間聯係到了新疆某個地方的法院,也是在法院實習。馬奮奮遇見的奇葩事當然沒有她的份,可是,她在實習的那個法院遇到了與地力夏提一同畢業的我們學校民族班的一個女生。


    地力夏提畢業以後,和我就再也沒有任何聯係了。鑒於我和地力夏提的那一段淵源,張三瘋也很好奇地力夏提當時的狀況。那個女生對張三瘋說:地力夏提就是個大壞蛋。在他們那個地方,他的名聲都已經臭了。名聲臭了的原因就是他經常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最後又不肯要人家。


    張三瘋帶回來的關於地力夏提的消息多多少少也在我的心裏激起了一點漣漪:虧得他當年還說,他們那兒的人無論再怎麽窮,都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他倒好,不但拋棄了他的尚未出世的孩子,連孩子的媽也一起被他拋棄了。


    不知道他的那個花容月貌的女朋友最後有沒有逃脫他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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