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地力夏提的過程也很魔幻。


    那是大一的第二學期。認識地力夏提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去了我的一個高中同學正在就讀的一所大學,那個大學各種條件都很一般,那個學校可以說是一片荒蕪。可是他們那麽普通的一所高校卻有自己的外教。我當年正在癡迷於準備英語四六級考試,看到個外教就想衝上去練練口語。可是我和那個外教又不熟,貿貿然地衝上去自己也不好意思,於是在衝上去之前給自己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最後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去對那個外教說了一句“excuse me for interrupt you ”,然後就見那個外教很疑惑地對我說:你是中國人嗎?為什麽不說中國話?夢中的我也疑惑了起來:這個老外是真的老外嗎?然後,我頭一天晚上睡覺前定的鬧鍾響了。天亮了,原來我是做了一個夢。


    那天,我先是去學校的教室上自習。那是一個初春的下午,天有點陰,太陽是那種慘白的顏色,學校的自習室裏很冷。我在自習室裏待了一段時間之後,決定去圖書館前麵曬太陽。


    我拿了一本英語書,一邊看書,一邊懶洋洋地曬太陽。


    這樣慵懶的時光沒有過多久,我的前麵來了兩個看起來像是外國人的姑娘,她們說的是一種我聽不大懂的語言,好像偶爾能夠逮住幾句英語,但是大多數時候我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這個情節和夢裏的情節很像,區別是夢裏出現的人是三個男的,然而現實中遇到的卻是兩個女的。


    過了不多一會兒,又來了兩個長得很像外國人的男的。他們一來就立刻加入了原先那兩個女孩的聊天。我默默地想:比夢裏遇見的人多一個,而且男女比例的組合不同。


    那兩個男的來了之後沒多久,又來了一個男的。最後來的這個人和其他的人看起來非常不一樣: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夾克和深色的褲子,走上圖書館前麵的台階的時候雙臂微微張開,人長得黑黑的,可是五官長得非常好看。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離我麵前的那兩個女孩越來越近的時候,有一種很熱情的感覺,我覺得那會兒的太陽也突然變得溫暖了很多。他們聊天時給我的感覺和夢裏遇到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


    我坐在他們附近,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在想:現實和夢境居然如此接近,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


    我那天的表現也和我頭一天夢裏的表現一樣。自己在一旁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然後一步一步地蹭到了他們跟前。還是和夢裏一樣,我想和那個看起來氣質很特別的男的聊聊天練一下口語。我說:excuse me for interrupt you。然後就看到對方的很詫異的表情,那個人用生硬的漢語說:你是漢人嗎?為什麽不說漢語?


    我都要驚了。連他說話的神情和他說出的話都和夢裏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我於是和他用漢語聊了起來,跟他說了我先前做過的夢和當時發生的事,後來他告訴我,說他是我們學校民族班的學生,他的名字叫地力夏提,是烏茲別克族人,他當時已經讀大四了。


    我很好奇他們那些少數民族的人,於是問他:你們除了名字,就沒有姓嗎?地力夏提說:那我應該是姓阿紮提吧,阿紮提是我爸爸的名字。我爺爺叫排海提,所以我的全名應該叫:地力夏提·阿紮提·排海提。


    我一般情況下,認識一個人,通常會把人和名字對不到一塊兒去。可是,我在2001年的某一天,記住了一個人的翻譯過來有十個字的名字,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那個名字都沒有被我忘掉,可見,我曾經有多麽喜歡那一個人。


    地力夏提當年有一雙既憂鬱又清澈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和一張瘦瘦的臉。我當年看著他的那一張臉,心裏就在感歎:這個人長得真帥啊!在他還沒告訴我,他是我們學校民族班的學生時,我以為我以後應該不會再見到他,跟他聊天的時候還在那兒膽子很肥得逗他玩。我說:我想給你當老婆,你願意要嗎?他說:要呢!旁邊的女生聽我們這樣說話,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我當時還在想:我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那個女生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我們那天下午聊得很開心。臨走的時候,地力夏提指著我們學校的食堂的方向,說:我就住在那邊。原來我們以後還是有可能再見麵的呀!


    第二次見地力夏提,他正一個人旁若無人的走在路上。我當年隻要見到他就很開心,於是過去跟他打招呼,一邊走一邊和他聊天。


    地力夏提說:我今天心情不好。我於是很好奇地問他,為什麽心情不好。地力夏提跟我走到學校圖書館前麵坐下,跟我聊了起來。


    他說:我過年的時候跟一個女生在一起了,這幾天她給我打電話,說她懷孕了,要讓我回去和她結婚。


    他說的話讓我很好奇,我問他:你既然不願意和她結婚,為什麽還要和她在一起呢?


    地力夏提說:她長得很漂亮。


    我更加好奇了,於是問他:她長得很漂亮,你為什麽不願意和她結婚?


    地力夏提說:她不是處女。


    我說:你們那裏的人那麽介意姑娘不是處女,那你們的姑娘們應該也明白這一點吧?


    地力夏提說:她們明白的。


    我說:她們既然明白為什麽還會在結婚前和你們在一起?


    地力夏提說:我們一群人一起出去玩,玩得太晚了,我晚上送她回家,但是她們家的門已經鎖上了,她進不去,然後我就帶她走了。


    後來我從地力夏提嘴裏得知,他當年其實是有女朋友的,站在女生的立場,我理解不了一個人是怎麽能夠在喜歡著一個人的時候還能跟這個人之外的第三個人發生關係的。但是這樣的事居然就實實在在地發生在我認識的男生身上,我是真的沒有辦法理解這些人的腦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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