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一直很窮,窮到讓我以為我即使考上了大學家裏也供不起。出於這樣的考慮,我反倒對於能不能考上大學這件事沒有那麽深的執念。


    但是李同學對於考大學的執念很深,為了達到他的目標,他不惜把我們二中的板凳坐出兩個洞出來。


    而我當年覺得極其有意思的一件事是李同學考不過我時把人氣得哭的那件事。為了看李同學多哭幾次,我在每次考試前都在心裏暗戳戳地許願說:讓老娘繼續超過那位愛哭的李同學吧!


    我有一個堂姐,比我高一級,在我們縣城的重點高中讀書。我讀高二那一年她讀高三,我高三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的分不高,但是在我們學校的排名還可以,所以我對於我那些連及格線都沒有過的成績也沒覺得有什麽不滿。


    那年春節的時候,我表姐她們一家也回了老家。這個同門的我大伯一家和我爸的關係還可以,所以兩家時常有走動。我過年的時候去我這位大伯家溜達,恰逢我堂姐一個人在家,帶著一臉失落在烤火。


    我於是在我堂姐旁邊坐下來。之前聽我大媽說過,說我堂姐高考落榜了,心情很失落,連門都沒有出。我見到我堂姐的時候,內心的感歎是我堂姐到底是在城裏長大的,即使落榜了,那副失落的神態也顯得很有詩意。


    我坐下來和我堂姐一起烤火。烤火的時候兩個人就聊起了我的期末考試。我堂姐分別問了我的各科成績,我一一據實回答。我堂姐大約是覺得我考的那麽差,臉上居然沒有一點失落的神色有點理解不了我,於是問我:你看你這麽多科考的那個成績,你覺得及格了嗎?我說沒有及格,可是我們很多同學比我還差呀!當然,我沒有說出口的是李同學似乎沒有比我好多少。隻要李同學沒有比我好多少,我的心裏就是開心的。我堂姐對於我這種沒心沒肺的表現感到很無語。


    過完年之後我和我堂姐就會分開,她在我們縣城的重點高中繼續補習,我也將在我們的普通高中繼續我的不知道算不算波瀾不驚的生活。


    現在想來,高三的主題原來就是告別,隻不過告別的方式各種各樣。


    我們村有個鄰居的親戚在我們學校教政治。我媽對於我選了文科這件事感到深深地不安。她那人慣於在外麵求爺爺告奶奶,即使我當年在我們學校已經很出色了,她還希望人家再給我多補補課,好像這樣的時間疊加真能把我送進大學裏去似的。


    然而我有我的驕傲。我自己的老師上課時尚且可以容忍我缺課,我怎麽可能再去找別的老師補課?反倒是我媽,無論是個什麽事都愛去求爺爺告奶奶那一點讓我覺得很無語。


    在我每天回家的路上,有個擺著攤賣零食的老頭。每次看到我從他的攤子跟前路過的時候都要叫住我攀談一陣子。說:哎呀,我聽說你學習很好,肯定可以考上大學。又說:我聽說你妹妹比你還要努力,估計她將來考大學也沒有問題。


    我覺得那個老頭神神叨叨地,天天就同樣的話題跟我聊一遍,他不知道煩我還知道煩呢,於是每次看到他都想在他看到我之前快速跑開。被他拖住的時候就絞盡腦汁地找借口終結他的話題。


    若幹年後,我媽跟我聊起了那個老頭,說那個老頭在某一年去世了。問我對他有沒有印象。我說有啊。我媽說那個老頭就是我們家那個被送了出去的四小姐的外公。我這才明白那個老頭當年為什麽總是拖著我跟他聊天,原來是因為他女兒抱養了我們家的一個女孩。那些年,他一邊從他認識的我們一個老師的口中聽到我那些年的“光輝”往事,一邊在心裏偷著樂,盤算著他女兒抱養的我們家的那個女孩將來肯定也能考上大學。


    我這個一路迷迷糊糊的學霸最終也迎來了高考。


    我們的高考在縣城舉行。那時候我三爸的賓館已經不再經營了。我堂姐補習了一年,我高考那一年她也在參加高考。我爸於是把我托付給了我大媽。


    我在我大伯家住了三天,那三天我大媽很盡責地負責我和我堂姐的飲食起居。我們早上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堂姐在餐桌上一邊歎著氣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唉,三天的皇後生活,之後就要繼續做回奴隸了。


    我當年對於我堂姐的這種表現也不是很理解:在我的觀念裏,她是城裏娃,看她穿得那麽洋氣,我很自然地覺得她平時的生活肯定過得和公主一樣。卻沒有想到,我大媽和我大伯平時並沒有慣著我堂姐。原來我堂姐平時在家也是有很多事要讓她做的。


    在我們考試之前的那天晚上,我跟我大媽和我堂姐三個人睡一個房間。因為是夏天,我大媽建議我們跟她一起睡在地上,這樣可以涼快一點兒。臨睡前,我大伯拿了一個鼓鼓的裏麵充滿了氣的東西進來,跟我堂姐說那是他托人給我堂姐弄來的氧氣,說我堂姐頭一年高考發揮不好是因為缺氧。


    我堂姐接了我大伯給她弄來的氧氣,用那個裝氧氣的袋子上帶著的管子來吸氧。


    我當年還是個土包子,對於幹部人家用過的那些我沒有見過的東西感到很驚奇。卻全然沒有想到我堂姐在享用這些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的時候並不是那麽享受。我在臨睡前聽到她一邊吸著氧氣一邊哼哼唧唧的,我聽著她的哼哼唧唧的聲音也是直到很晚才睡著。半夜的時候,聞到空氣的味道和我平時呼吸到的空氣的味道似乎有很大的不一樣,後來聽說是我堂姐那晚吸著氧氣的時候氧氣的管子給掉了。


    我堂姐覺得吸氧這件事讓她覺得很難受,她很不喜歡那個傳送氧氣的管子插在她鼻孔裏的感覺。管子掉了之後,她索性就不再將那個管子往鼻孔裏插了,任由我大伯給她買來的那包氧氣泄漏到了我們一起睡覺的那個房間。我就是這樣沾到了我堂姐的光,但是覺得那個氧氣的味道和正常空氣的味道比起來似乎並不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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