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洲見她剛走來的時候,眉眼之間有難得的輕快。


    她見到自己很少這般,隻是又走近了,小鼻子嗅了嗅,又謹慎了起來。


    “過來。”他叫她。


    少女走上前來,身上帶著一股墨香。


    宋遠洲打量著她。


    “舞文弄墨了?”


    她說沒有,很幹脆地跟他道,“看厚樸畫畫了。”


    “哦。”


    宋遠洲點頭,往房裏走去。


    少女替他打了簾子,走動之間,那小腰顯得細而靈動。


    兩人前後進了房中,宋遠洲便伸手摟住了少女的腰。


    腰兒柔軟溫熱,宋遠洲緩緩吐了一口濁氣,感受她身上的香軟。


    計英屈在他懷中,聞到他酒氣濕熱噴在她臉邊。


    “我不在家,你是不是自在愜意?”男人問。


    濕熱的酒氣不住往脖頸鑽去,計英閃躲著。


    “二爺想多了。”


    那二爺哼笑了一聲,忽的勾住了她的腿彎,抱著少女坐到了交椅上。


    男人很喜歡將少女抱坐在腿上,計英卻不喜歡這般過於親密的姿態。


    她道,“二爺有酒了,我給二爺沏壺茶吧。”


    男人歪著頭看著她,過了半晌,才說了好。


    計英終於從他腿上跳了下來,給他沏茶。


    男人喝了酒頗有興致,又將蓬園的圖拿了出來,以手撐案看圖。


    計英本不想理會他,但蓬園的圖鋪在桌案上,她立刻就定不住了。


    計英端著茶水走了過去,“二爺用茶吧。”


    宋遠洲倒是同她父親一樣愛惜那圖,讓她把茶盅先放到窗下,像是怕打濕了園林圖一樣。


    <a href="http:///"></a>


    可計英就不能靠近那圖了。


    正此時,宋遠洲拿起了筆來。


    計英心下一動,走上前去,“奴婢給二爺磨墨吧。”


    宋遠洲手下一頓,挑眉看了她一眼。


    “也好。”


    計英在他的目光下穩住,心無旁騖地磨墨起來,不多時,那打量的目光便轉走了,又落到了畫上。


    計英也跟著他看住了畫。


    之前計英看這蓬園之圖,總是記起那些往事,可眼下她沒有這般閑暇了,開始從大體布局到具體細節,有意識地識記此圖。


    亭台樓閣之分布,道路流水之走向,花草樹木之點綴... ...


    一樁樁一件件分門別類地往頭腦中灌輸。


    父親和哥哥們講過的造園技藝不斷在腦中浮現,她抓緊時間與眼前所見聯係一起。


    有一瞬間,計英好像被這園林圖吸了進去——


    她懸與園林圖上,父親和三位哥哥圍著她,不斷地將造園之技傳授給她,她一時間如武林人士吸收功力一般,將所有技藝全凝在身上。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計家東山再起的光亮。


    隻是突然被人叫了一聲。


    “你還要磨多少墨?”


    計英一愣,神思歸位,再看手下硯台,不知不覺磨出了滿硯。


    那位家主皺著眉頭看著硯台,又看著她,“你夫主今日不去考舉,用不了這麽多墨。”


    計英這才驚覺自己太過投入,出了差錯。


    她連忙請罪,隻怕宋遠洲被瞧出端倪。


    但那位家主不知道在想什麽,嘀咕了一句。


    “女紅差也就罷了,磨墨也... ...”


    男人瞥了一眼低頭請罪的少女,“罷了,莫要磨了,過來。”


    計英不知他要如何,走上前去,男人抬手將她圈在了懷裏。


    男人懷裏清清涼涼的,計英不喜歡來自他的涼意,但男人好似享受她的溫暖,將下巴抵在她肩窩。


    計英不舒服,可這樣的姿態,她就能正著方向看蓬園的圖了。


    計英立刻將不適拋去,繼續看起圖來。


    宋遠洲隻覺得她今日格外地安靜乖巧,在他懷中如柔順的貓兒。


    是因為下午輕鬆愜意地跟著厚樸看畫的緣故嗎?


    宋遠洲捏了捏她腰間軟肉。


    “看畫這麽開心?”


    計英一聽,怔了一下。


    宋遠洲發現她看畫太投入了?


    她不敢說是,“隻是園林圖精妙,一是看住了而已。”


    宋遠洲聽她答非所問,低笑了一聲,然後便不再多言,繼續摟著她看畫。


    計英摸不清他的意思,便也不敢再全心全意地看,隻是將方才記下的蓬園的大體格局重新鞏固了一遍,以便於回去摹繪下來。


    她繼續安靜著,宋遠洲摟著她,身上也隨著她暖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些許醉意,有一瞬間,宋遠洲仿佛以為,那些汙糟的事情都不存在,少女做了他的妻。


    從前,他隻能在假山最高處遙望她,如今,卻能擁她入懷... ...


    細風從窗欞邊緣擠進來,吹在書案的畫上。


    畫卷微動,少女伸出手去拿玉貔貅鎮紙鎮住。


    她小手纖細白皙,被玉貔貅襯得發亮。


    宋遠洲不知自己何時也伸出了手去,握住了那隻白皙小手。


    計英意外,側過身看他。


    男人眸中閃過一陣迷離的光,衝著她微微笑,再次勾起她的腿彎。


    “別看了,歇了吧”


    他說著,抱著少女直奔床榻而去。


    ... ...


    男人在床榻上一貫不似平日病弱模樣,驍勇得很,但今日不知怎麽,並未粗魯。


    他許是真的醉了酒,計英想,因為男人事畢便睡著了。


    他手臂搭在計英身上,計英想要起身,連叫了他兩聲他都不理會。


    計英沒辦法隻能又陪他躺了一會,再叫他還是沒回應之後,她幹脆抬起他的胳膊,起身離開。


    反正還要罰跪,而且他也不許她睡他的床榻。


    計英去抬他的胳膊,他忽的嘀咕了一聲。


    計英嚇了一跳,卻聽見他閉著眼睛輕喚,“櫻櫻。”


    櫻櫻... ...


    計英不再猶豫,側身從他手臂下鑽了出去。


    她穿上衣裳離開了,去了她的小西屋。


    今日倒是不錯,反正這位家主睡著了,她就當在他房裏跪過了。


    計英回了自己的小西屋,便挑燈把記下來的蓬園圖畫了下來。


    她繪圖本領有限,隻能先畫個草圖。


    但計英著實低估了自己,她不知不覺竟然記下來這麽多東西。


    她驚喜著,笨拙地把所有記下的東西畫下來。


    她一直畫著,直到蠟燭拖出長長的線,微弱的燭光啪地一下滅了下來,計英才驚覺,已經深夜了。


    她不敢再耽擱,萬一被守夜的發現,明日不好解釋。


    計英連忙借著月光收拾東西睡了。


    月光尤其地亮,計英心裏安穩踏實又滿足。


    她會這樣一步步走過眼下的困境的。


    她會的。


    翌日宋遠洲醒來,身邊早已沒有了人。


    他回想起昨夜的事情:風又輕又柔,墨香環繞間少女溫柔小意在他懷中,她的溫軟讓他晃了一夜的神。


    宋遠洲念及昨夜,還有些恍惚。


    從她到了他身邊,他們從未這樣和諧地相處過。


    宋遠洲起身,下意識想將少女叫來,隻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昨日那般待她,今日又早早叫她,就好似他離不得她一般。


    他不能讓計英產生這樣的錯覺。


    宋遠洲這麽一想,心下又冷靜了下來。


    他沒有再去叫計英,甚至沒有過問計英的事情,起床洗漱,吃過早飯便匆忙離開了歌風山房。


    好像怕被什麽絆住了腳。


    今日是宋家小宴,沒計英什麽事,那位家主更是走得不見蹤影,計英樂意。


    計英跟著厚樸學了一天的畫,又從畫裏琢磨昨晚自己摹繪的蓬園園林圖,不知不覺一天過去了。


    宋家小宴隻請了宋遠洲的姐姐姐夫、宋川以及孔若櫻,小宴一過,宋遠洲便跟著宋川走了。


    晚上男人回來,計英聽說他又喝了酒,還以為宋遠洲會似昨日那般叫她,她還想再趁機看一看蓬園的圖。


    她去了前園聽候,男人行至她麵前,定定看了她一眼。


    計英跟上前去,卻忽的被男人叫住了。


    “下去。”


    計英著實愣了一下。


    宋遠洲卻在她的愣神裏哼笑。


    她難道真的以為,她在他麵前的地位改變了?


    宋遠洲看著計英,計英聽到他冷冷地開了口。


    “回去,罰跪。”


    他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計英立在了當場。


    有小丫鬟瞧她的眼神帶著戲謔,男人進了屋子之後,更是有幾人交頭接耳地嘀咕計英。


    夜風吹得計英清醒。


    昨晚上的男人,果然是醉酒後的樣子,而他迷糊中喊著“櫻櫻”,定是一整晚,都把她當做他心心愛愛的表妹了吧?


    計英覺得沒什麽,宋遠洲的冷淡她不在意,丫鬟們的指指點點她也不在意,她隻要能找到機會看園林圖就好了。


    換句話說,宋遠洲為了他表妹上刀山下火海,隻要不要她計英上,可不就無所謂麽?


    這些跟她的複族大計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麽。


    計英衝那些嘀嘀咕咕的小丫鬟們仰臉一笑,瀟灑地轉身離去。


    她走了,房中窗下的男人收回了看向院中的目光。


    昨日什麽溫柔小意都是假的,計大小姐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計大小姐。


    宋遠洲煩躁地遣了黃普。


    “把院中閑看事不當差的人,全部清出歌風山房。”


    黃普去了,院中瞬間清淨了,宋遠洲的心裏卻不知為何沒能清淨。


    之後兩天,計英都沒有見到這位家主,家主好似故意冷著她一樣。


    她不在乎什麽冷不冷,但是想要接近園林圖就會有點難。


    幸而厚樸畫畫時間長,計英跟著他又學了兩天的畫。


    但到了第三天,厚樸不畫畫了。


    茯苓告訴她,“我跟二爺告了假,帶著厚樸去給我爹娘祖輩燒幾炷香,再在街上轉轉,晚些時候回來。”


    計英羨慕,她也想去,但她並沒有那位二爺的出門準許,而那位二爺也不會讓她出門。


    她隻能托茯苓幫她問一問葉世星那邊的情況,送了他們姐弟出門去了。


    計英剛回到歌風山房,突然被黃普找到了。


    “姑娘,表小姐來了,二爺讓姑娘過去伺候。”


    計英皺眉。


    又做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通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法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法采並收藏小通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