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莫道情依依


    項義正在焦急等待吳大彪,忽見幾個死士飛奔而來,一邊口中大叫:“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想一眾死士,俱皆視死如歸之人,麵對死亡,無懼無驚,有什麽事情能讓他們如此驚惶?連忙幾個起落,迎向飛奔而來之人,厲聲喝道:"何事驚慌?" “大彪……大彪兄……大彪兄被一老兒害了!”一死士答道。“啊!”項義大驚之下,幾個起落之間,已來到吳大彪身旁。吳大彪倒臥在地,一動不動,眾死士環繞四周,不知所措。


    項義伸手一探,吳大彪氣息微弱,似有似無。又將手探向吳大彪胸口,心口尚在跳動,隻是十分緩慢。“義兄 !義兄!”項義聲嘶力竭,連連慘呼,吳大彪毫無反應,顯見不會醒了。


    項義雙腿一軟,跌坐地上,神情癡呆,一動不動。


    自漢中王安王爺府招收金刀護衛開始,自己與吳大彪相識、相交、相知;江邊獵殺怪魚,兩人結拜兄弟;李雪遭暗害後自己走投無路,義兄義父慷慨同仇,舍家、舍業、舍命相助,一幕幕,如鏡中影像一般清晰浮現在項義眼前……死士所見的那老兒麵貌,與密室中荊忌所供神像極其相似,必是修仙界之人。可憐義兄幫自己複仇,竟然被修仙界人暗算,想這凡世間,又有何藥石可以相救?如果義兄就此離去,或一如這樣不死不活,自己有何麵目向義父、義嫂交代……自己為何這般粗心,竟讓義兄離開自己去清掃戰場?如果自己再小心一點,凡事多考慮一點,又何至於此!這一切都恨自己呀!一切都是自己惹下的禍,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啊!自責、悔恨、悲傷……項義不能自抑,放聲大哭,聲音淒厲,慘不忍睹。一眾死士見了,一個個虎目含淚,木然而立。


    夕陽盡落,夜風已有了絲絲涼意。忽然一隻粗糙而修長的手掌拍向項義肩頭,項義木然抬頭,卻是“賽魯班”。項義緩緩轉目四顧,隻見“賽魯班”和“雁翎大盜”燕十三一眾人不知何時都已來到自己身旁。沉默半晌,項義嘶聲問道:“你們怎麽來了?”“我們把遊俠盟那勞什子基地都給平了,難道還不能來?”燕十三道。“啊?怎麽可能?”項義一驚。“怎麽不可能?要不是我們搶在你們之前對那基地動手,讓荊忌放鬆了警惕,以為我們隻在意基地,並不敢動他總盟,又派出了人手去接應,你們能有這樣順利麽?”燕十三道。項義一愣,不由連連點頭。


    原來,就在六月二十日,燕十三獲得確切消息並及時通知項義後,估計他們要在二十二日或者二十三日才可能發起攻擊。想到項義給自己的寶物和弟子,又想到那基地內必定寶物眾多,便決定幫項義一把。他連夜飛馬直奔“賽魯班”處,和“賽魯班”一拍即合之下,帶領全部人手直撲遊俠盟訓練基地。對連荊忌的行蹤都能掌握的燕十三來說,要獲知項義的器械訓練基地和遊俠盟的訓練基地地方所在並不困難。原本以為有一場生死大仗,孰料“笨牛”和“五毒筒”等隻一陣示威性的發射,基地內絕大部分人就已失去戰心,因為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這些武器的威力。一眾傳功師傅,多是在執行任務時傷殘或失去再戰信心者,早已沒有了爭鬥爭雄之心。在燕十三宣布遊俠盟總部已遭滅亡,基地內所有財物均由他們自行分配帶走,隻需留下全部兵刃、寶物和武功心法的政策後,一個個歡天喜地攜帶金銀而去。極個別忠心於荊忌者,有心拚死一戰,無奈實力懸殊太大,隻能默不作聲,隨眾而散。


    隨後,燕十三和“賽魯班”略一商量,決定火速趕往遊俠盟總部一看究竟,如果戰事尚未結束,則助項義等一臂之力。途中,與荊忌派往基地的二十餘人不期而遇。行事一向謹慎的燕十三早有斥候探明,預先設下埋伏。不過頓飯功夫,二十餘人全部葬身機簧暗器之下。展轉千裏,他們竟然隻用了幾天時間,期間艱辛,不問可知。


    “項義兄弟,現今情形,就由老哥我代為安排行止如何?”“賽魯班”低聲對項義道。“多謝老哥”項義回答。


    在“賽魯班”的統籌安排下,戰事結果很快已經明朗:此戰中,遊俠盟總部共計二百二十五人,除總盟主荊忌漏網外,全部戰死。項義,吳大彪等共計二百八十二人,戰死八十六人,致殘一百一十二人,傷不致殘者82人,沒有負傷者一人,即項義,沒有受傷卻昏迷不醒者一人,乃吳大彪。經此一戰,萬州吳家堡名聲震天。


    殘陽如血,江風嗚咽。回到萬州吳家堡,項義雙膝跪地,從大門之外跪行進堡。義父吳天宇見了,連忙雙手相扶。“孩兒無能,連累義兄,實乃罪該萬死!”項義垂淚道。吳天宇臉上毫無戚色,反而哈哈大笑道:“義兒此言差矣!想你那義兄,平日隻知義氣為先,為朋友兩肋插刀,要落善終,實比登天還難。而今雖然昏迷不醒,卻也還有治愈之望。萬一不治,也得善終。何況兒媳芙蓉已誕下一子,吳家香火得以延續,此乃善事,何憂之甚!”


    “義兄此難,全是義兒之過。從今往後,義兄一日不醒,義兒除為其尋醫問藥之外,一日不離吳家堡。就讓義兒代義兄孝敬父親了,不知義父可能允許?”項義道。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聽說那荊忌已經遁入修仙界中,從此與我等再難發生糾集。義兒也該將此仇恨暫擱一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吳天宇道。“義父教訓的是!義兒謹遵父命!”項義道。


    三日後,吳家堡舉行了盛大的勇士屍骸歸葬、傷殘人員安置以及論功行賞儀式。吳天宇招募時承諾的銀兩和吳大彪戰前承諾的銀兩一次性發放給眾人後,接著是論功行賞。由於每十人中就有二人兼職記功,因此各人功勳明白無誤,獲獎賞最高者竟達十多萬兩白銀,這在川卾一帶,已是絕無僅有。最後是勇士們自行選擇去留,除三個人因這四年多來,家中兄弟姐妹俱亡,必須回家伺候雙親外,其餘人等全部選擇了留下。


    自此,萬州吳家堡擁有江湖一流高手一百多人,加之富可敵國,江湖中人談之色變,屑小聞風而遁。蜀王專程派人前來示好,官府勢力幾近退出萬州,萬州成為吳家天下。


    燕十三、“賽魯班”年老成精,江湖閱曆遠非項義可比。項義也深知這一點,請求他們幫忙遍尋名醫,救治吳大彪。


    江浙一帶名醫已被燕十三一個個請來,但一個個均是搖頭歎息而回。川、雲、鄂、貴一帶名醫,“賽魯班”一個個重金拜訪,細述病情,絕大多數當即表示無能為力,極少幾個表示可以麵診試試的,立即被送往吳家堡,但麵診後卻一樣束手無策。


    黃河之北,項義攜帶重金,但凡稍有名氣的醫者,無不當麵拜訪,苦苦哀求,然而哪怕是能說出一絲對策者,也絕無一人。


    半年之後,三人回到吳家堡碰麵。項義臉上憂色更濃,除跟義父吳天宇在一起時強作歡顏外,平日愁眉深鎖,極少說話。


    三人經過反複商討,均覺吳大彪治愈的希望隻在尋覓修仙者或深山大澤之中的異人,凡俗醫者,莫有可為。尋求修仙異人,隻在機緣巧合,非勤苦努力就能覓之,因此,燕十三辭行欲去。項義堅留不允。“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燕十三雖為巨盜,但盜亦有道,你何曾聽說我偷過尋常百姓金銀。我雖然口口聲聲不屑於黃白之物,但莫非我不用吃飯喝酒不成,這不過是我不取尋常人家金銀,隻取那富豪之家的寶物的一個借口而已。想來在這吳家堡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日子豈不舒服,但這叫我如何能夠一澆胸中塊壘!這川東之地,高嶺低壩,望山跑死馬,山上我雁翎方出,一聲高呼,聲傳十裏。我就是變成大雁又如何可能快得過聲音傳送?況且這乃是吳家堡的地盤,我難以施展也不可能施展自己的空空妙手,這豈不讓我那專讓為富不仁者提心吊膽的夙願落空?再說我此番回去,裝備精良,海闊天空之下,沒準兒就能尋個仙丹寶貝之類,你那義兄豈非治愈有望。雖說你倆小子,開始時跟我說什麽吳義、吳彪兄弟騙我,但我心裏對你們卻是喜歡得緊。治愈大彪那小子,我必須盡一份心力!”燕十三一番歪理正說,隻讓項義無言以對。


    “賽魯班”也有辭行之意,卻被項義苦苦留住。“老哥哥,你現在孤身一人,在此處一心一意從事你那器械研製,比你回去後獨自傷心豈不強上許多!你隨時可以回去祭掃老嫂子,也可將她的墳墓遷來,何必再回那深山之中,還得時刻防著小人的偷襲和暗算!再說,你還有一件事情沒有替我完成,現在就替我完成吧!那就是安心留下來幫我義父,多陪他喝喝酒,聊聊天!”項義說罷,向“賽魯班”當頭深施一禮,“賽魯班”老淚縱橫,點頭應允。


    春江水暖,江花如火。渡頭處柳絲千條,直垂入水。項義、“賽魯班”和燕十三在此置酒作別。燕十三一生行盜,更無家室,何曾動過感情,此時卻已是淚水盈眶,難以自抑。項義後世今生,屢經生死大變,一顆心早已堅硬如鐵,閉合如封;後因與李雪相知相愛而裂開一絲縫隙,又因李雪的死而再度閉合;現今因為吳天宇、吳大彪、“賽魯班”和燕十三再度透進一絲光亮。


    三碗酒盡,“賽魯班”和項義正欲說話,燕十三已經推碗而起。“我說“賽魯班”還有項義小子,我等一生隻為性之所致,興之所致,縱然流血絕不流淚。何必學那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燕十三此番回去,不偷取幾件絕世珍寶,不做下幾件驚天大案,不把那些個什麽仙丹妙藥偷取個幹幹淨淨絕不再來與你等見麵!等著吧!哈哈!”說完縱深一躍,竟已隱入船艙之中,小船須臾啟動,燕十三卻再也沒有現出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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