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張婆婆到陶桃屋裏時,還有些驚訝。


    她以為陶桃會反抗,但她隻是端坐在凳子上,默默看著銅鏡。


    張婆婆把門關上,上前把鳳冠蓋頭放在桌子上。


    她把嫁衣拿來,笑著道:“姑娘,去換上吧,需要我幫忙嗎?”


    陶桃搖頭,接過嫁衣,張婆婆隨後放下床簾,一陣細小的聲音,陶桃換好了。


    奕安的眼睛確實厲害,這嫁衣在她身上服服帖帖的,沒有一處是不合適的。


    喜色的嫁衣到她身上,消減了她臉上的疲憊,不注意看,甚至不會注意到她眼下的烏青。


    張婆婆喜笑顏開,圍著陶桃轉,道:“哎呦,真好看啊,姑娘就是瘦了些,日後長胖點,就好了。”


    說著,她讓陶桃坐到凳子上,開始給她編頭發。


    陶桃張了張嘴,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還有些恍惚。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成親會是這個樣子。


    自己一個人,拖著疲憊的身子,嫁給囚禁自己的人。


    她想起許箏成親時,她們三人都在旁邊,陪著她嫁給自己愛的人。


    想著想著,陶桃悄無聲息地流下一滴眼淚,銅鏡裏,憔悴蒼白的臉,還是美的,隻是雙眼無神,像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張婆婆道:“姑娘別哭了,哭花了臉,不吉利呀。”


    她細心給陶桃編著發髻,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勸她好好過日子,不要眼淚拌飯,不要拿身體開玩笑。


    發髻弄好,張婆婆開始給她上妝,她忍不住誇道:“生的真好看,以後啊,姑娘和公子的小娃娃,絕對像個福娃娃。”


    陶桃扯了扯嘴角,道:“婆婆別說了,我不會和他生孩子。”


    張婆婆歎息了一聲,當真不說了,認真給她上妝。


    陶桃這些天積累下的疲憊被胭脂水粉遮住了,張婆婆將珍珠貼在她眼下,這張嬌俏的臉,終於有了生氣。


    鳳冠很重,戴在她頭上,陶桃痛的驚呼了一聲。


    張婆婆忙拿下來,道:“那日後腦的傷還沒好,現在戴這個,是有些痛,等拜堂再戴吧。”


    陶桃手指顫抖了下,張婆婆隨即將繡著遊龍圖案的蓋頭從她頭上放下,這蓋頭四邊還有流蘇,在下麵輕輕搖晃。


    眼前一片紅色,陶桃閉了閉眼,深吸口氣。


    張婆婆滿意地拍拍手,道:“等一會到了良辰吉日,公子姑娘就可拜堂成親了!”


    說完,她離開了屋子,陶桃也走不了,奕安給她雙腳戴上了連在一起的鐐銬,她的步子都不能跨很大。


    一會兒,韓柳依的計劃就要開始,她竟然不緊張,隻是一想到要麵對奕安,她渾身雞皮疙瘩就控製不住的冒起來。


    她先前害怕的事情,後麵和奕清在一起後期待的事情,現在竟然是和她厭惡的人發生。


    她也隻能憋著氣,走完那些流程。


    陶桃心裏忽然一個激靈,前兩日她發燒,腦子不清醒,韓柳依和她說的那些,她都沒有細細想過,現在一想,萬一她是騙她的呢?


    畢竟韓柳依先前害過她們,甚至想要她們的命,和奕安也有勾結,現在突然過來說要幫她逃出去,真的可信嗎?


    韓柳依說奕安害了她師哥,也隻是她的一麵之詞,萬一她是奕安讓來騙自己的,那她不是……羊入虎口?


    陶桃想了這麽一通,最後也隻能得出一個無力的結論——就這麽來吧,若她真是騙自己,那就一頭撞死得了,她不是羊入虎口,是本就在牢中。


    院內,奕安正看著子非將東西放到地上。


    他問:“讓子也去準備的東西怎麽還沒弄好?”


    子非道:“可能是他貪玩了,公子莫急,我催一下他。”


    奕安頷首,轉而看向屋子。他的新娘子,正在那裏梳妝打扮。


    傍晚在不知不覺來了,遠處天邊一片紅漸變金黃的晚霞。門外突然響起敲鑼聲,緊接著,有人大喊了一句:“吉時已到!”


    張婆婆進來,把鳳冠給她戴上,再放下蓋頭,托著她的手臂站到門口。


    陶桃趁奕安還沒有來,直接將解藥吃了下去。


    這藥她聞過,確實隻是單純的解藥。


    這麽說,韓柳依沒有騙她的概率更大,何況她現在,還能做什麽呢,韓柳依竟然成了她最大的希望。


    或許奕清還在找她,但等他們來,自己極有可能已經同奕安成親,被他帶去其他地方了。


    正想得出神,陶桃忽然看見蓋頭下,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和一雙暗紅色的靴子。


    她隱忍著,挽了上去,奕安嘴角揚起笑,帶著陶桃跨過門檻。


    奕安將她抱起走到主廳,陶桃隻能看到自己的鞋,想來也沒有幾個人。


    張婆婆充當司儀,她站在一旁,尖聲喊:“一拜天地!”


    陶桃竟分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了,她好像傷心麻木了,麵無表情地彎腰,再直起身子。


    “二拜高堂!”


    自然是沒有高堂的,陶桃也不知道他們拜的誰,若她能看見,就能看到上麵兩個牌位,什麽字也沒有寫。


    奕安隻是用這兩個牌位裝裝樣子,他知道陶桃的爹娘同他爹娘一樣,都不是個東西,既然如此,拜他們有什麽用,不如拜個空牌位。


    他第一次聽到陶桃說她家裏的事時,感覺離她更近了好多,原來他們還有這一點共同。


    “夫妻對拜!”


    這聲指令一下,陶桃哈了口氣,眼前一片霧蒙蒙,心裏隻念叨一句話:“阿清,對不起。”


    她從前,從未想過結婚一事,遇到奕清後,才有了這個想法,雖是奕清提出來的,但她也很期待,誰不想同自己愛的人琴瑟和鳴。


    現在她要嫁給別人了,這人還是奕清的叔叔,她變成奕清的……嬸嬸。


    就算兩人不是親生的,這層關係,還是像冷笑話一樣橫在麵前。


    真的對拜了,又是一聲:“送入洞房——”


    奕安牽著她的手,兩人緩緩走到臥房,陶桃看見床上的堅果,還有火紅的被單。


    月亮升起來了,隱隱還能聽到樹葉落下的聲音。


    張婆婆道:“良辰美景,公子夫人,不要忘了喝合巹酒。”


    奕安頷首,她便退了出去。


    陶桃雙手疊放在前麵,鼻間環繞著一股安神香味。


    奕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笑道:“阿桃,該說誓詞了。”


    陶桃沒回,他道:“不說也成,寫婚聘書就好。”


    說完,他從旁邊拿來喜秤,小心將陶桃的蓋頭挑起來,蓋頭下,陶桃美的生動的臉,讓他移不開眼。


    陶桃卻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奕安攬住她的肩膀,柔聲道:“阿桃,我們成親了。”


    陶桃眼睫微顫,動也不動地看著地麵。


    奕安拿來合巹酒,遞到她麵前,道:“阿桃,我們是夫妻了,你這輩子都是我的。”


    這輩子都是他的,這句話像個詛咒,叫陶桃鼻子酸了酸,想起自己和奕清說的那些話。


    她接過酒,餘光看了看香爐,祈禱藥效快點發作。


    韓柳依說,這藥得喝完酒發作快些,也就是他們必須喝這合巹酒。


    臂彎相繞,清酒下肚,陶桃眼底泛起淚花。


    奕安把她腳上的鐐銬解掉,再坐在床邊時,把她摟進懷裏,語氣溫和:“阿桃,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我連做夢都是和你成親,現在變成真的了。”


    陶桃咬著唇,麵上依舊平靜,內心崩潰到她想找把刀,刺進自己的脖子。


    “阿桃,我們……”他話還未說完,猛然直起身子,快步到香爐旁,嘭地一聲把香蓋了下來。


    陶桃心裏大驚——他竟然知道那裏有迷魂香!


    奕安眼神變得犀利,掃到她臉上,坐在床邊的陶桃的變成好幾個,他的腦子開始發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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