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三人都愣住了,陶桃抬起頭,她的卷曲的頭發散亂,這張無辜的臉,單純的杏眼好像在告訴他們,她還是那個溫柔善良的陶桃。


    可她勾起嘴角,嘴角甚至有淺淺的梨渦。這笑容阿爍格外熟悉,好些年前,奕清被迫殺掉了第一個人,就露出了這種笑容。


    “我終於殺掉他了。”陶桃說道,手脫力,簪子掉到地上。


    沫雲忙扶起她,小楚也跑過來抱住她,無聲的哭泣。


    阿爍看出她的不對,上前解了她的啞穴。


    小楚哭道:“姐姐……姐姐……我都告訴你。有一天,他讓我陪他睡覺,我爹爹不同意,他就打我爹爹……用刀砍我爹爹,但是他也受了傷,就走了……”


    陶桃擦去她的眼淚,蹲下身抱住她。


    “剛剛我來找你,我不知道他怎麽出來的,他突然出現在我身後……他想……他想……”


    陶桃安撫地輕拍她的背,聲音飄渺:“別怕,他已經死了。”


    小楚泣不成聲,陶桃抱她抱的更緊,嘴裏不停念叨:“別怕,別怕。沒有人會傷害你的,我殺了他,我早該殺了他。”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那張布滿疤痕的臉,好像又變成了她記憶裏那個滿臉皺紋,額頭有個刀疤的臉。


    “我早該殺了他。”陶桃又說了一遍。


    阿爍親自押下方白,又讓人處理掉屍體。


    沫雲把小楚送了回去,還給她好幾塊糖果讓她好生休息。


    陶桃走時不忘拿起簪子,她緩步回到屋裏,看到梳妝桌上的兩封信時,一下繃不住,上前拿起,坐到凳子上,卷曲著膝蓋哭泣。


    淚珠一滴滴掉落到信上,她分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心理,沒有高興,沒有難過,隻是單純想哭。


    信件讓她的情緒再也繃不住,她好想三人,她想告訴她們,自己殺人了。


    陶桃哭到抽泣,在鏡子裏看到自己還帶著血的臉,現在是晚上,她竟然不感到害怕。


    她想,如果三人在身邊,念念會把她抱進懷裏,音音會逗她笑,阿箏定會去找惹她哭的人,幫她出氣。


    如果三人在,今晚的事她根本不用出手,她們會保護她,從小到大,一直以來,把她護在身後。


    可她不想一直當三人的拖累,躲在三人背後。


    信件被打濕,陶桃才舍得放下,趴在桌子上,嘴裏含糊不清:“念念,音音,阿箏,我好想你們。”


    她想,自己要是告訴她們自己殺人了,她們會是什麽反應?


    念念會說:“沒什麽大不了,他算人嗎?”


    音音會笑道:“哎呀,能讓我們小桃子出手,算是他的福氣啦。”


    阿箏會極其憤怒:“什麽玩意也讓桃子動手?老娘要捶死他。”


    陶桃想到她們說話的神色,終於哭的不這麽厲害了。


    她的視線落到沾了血的簪子上,不禁撇撇嘴:“完蛋,簪子髒了。”


    陶桃拿起來在身上擦了擦,發現身上也都是血,便起身去沐浴了。


    浴池裏,陶桃抬起手來回看。


    往日,這雙手都是救人的,今天竟然殺人了。


    但她並不後悔,後知後覺的快意來襲,她隻覺得痛快。


    陶桃看著水麵,真心實意地笑,自言自語:“我好像變壞了,壞桃子。”


    ——


    次日,昨晚發生的事在教中傳遍了,最完整的版本是:龐任半夜逃出地牢,路上拉上小楚泄憤,夫人及時發覺,出手殺了他。


    全教沸騰,他們眼裏溫柔可愛,說話都糯糯的夫人竟然動手殺人,陶桃的人氣可謂高漲。


    穆錦聽說了此事,一大早便來找她,但陶桃昨晚受了累,睡的很熟,便沒有打擾。


    陶桃一直睡到下午,睜開眼的一瞬,和一臉擔憂的奕清對視上。


    “阿桃。”奕清道,手輕撫她的臉龐。


    陶桃愣了一秒,隨即緩緩道:“阿清……我昨天,殺人了。”


    奕清點頭:“我知道,阿爍同我講了,那家夥死有餘辜,你沒受傷就好。”


    他憋著怒火,聽阿爍說了這件事後,回屋看了下陶桃,她還在睡,他便帶人去抄了龐府,斬首了與他有關聯的幾人,尤其是方白,受了重刑才斬首。


    陶桃坐起來,道:“玉簡拿到了嗎?你有沒有受傷?”


    奕清伸手整理她鬢角的發絲,道:“拿到了,塔裏有機關,但沒什麽事。”


    他將陶桃抱進懷裏:“抱歉,阿桃,是我沒有安排妥當,讓你受驚了。”


    陶桃長舒口氣,道:“哪裏怪你呀。”她抬起頭,眨眨眼。“就當是我必須經曆的吧。”


    她隻覺得,自己不再會躲到大家身後了。


    奕清目光落到她的眼睛,這雙杏眼,裏麵滿是疲憊,卻依舊清亮,卷曲的睫毛微顫,淺色瞳孔下,小巧的鼻子和紅潤的嘴唇。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想吻上去,又想到昨晚陶桃才經曆那些事,停在了半路,用額頭去碰了碰她的額頭。


    陶桃笑起來:“怎麽了?”她坐直身體,主動親了上去。


    溫熱的觸感,令人著迷的淡淡花香,奕清愣了一瞬,突然把她抱緊,閉上了眼睛。


    陶桃順著他的動作,雙手自然攀附上他的脖子。


    好一會,奕清睜開眼,兩人分開,隻餘一陣朦朧的曖昧氣息。


    陶桃低垂下眼,眸裏有一層水汽:“阿清,你從哪裏學的?”


    奕清大膽了些,直勾勾看著她白裏透紅的臉頰:“學……我沒學。”


    陶桃道:“往常你都不會。”


    “我不會?”奕清一下不服了,湊上前就要再來一次。


    陶桃也沒有躲,心裏不停道:我們是男女朋友我們是男女朋友!!!


    但奕清沒有貼上來,隻是捏了捏她的臉頰,道:“餓了嗎?”


    陶桃這才反應過來,悲催道:“要餓死了!”


    奕清輕笑了下,道:“那我在外麵等你。”


    陶桃點頭。


    ——


    夜晚,奕清賴在陶桃不走,陶桃也不煩他,問:“阿清,我們什麽時候去找他們啊……”


    奕清道:“阿桃,過兩天還要參加繼位儀式,我已經寫信問他們情況了。”


    陶桃啊了一聲,道:“繼位儀式……我不會也要去吧?”


    奕清理所當然道:“對,我們一起。”


    陶桃吞了口唾沫,給自己心裏打氣。


    外麵竟然下起了下雨,奕清猶豫著不想走,陶桃便讓他睡這裏,心裏對他一萬個放心。


    她很快睡去,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個有些荒涼的院子,裏麵隻有一棵桂花樹,而下麵,站著一位身穿紅色嫁衣的女子。


    那人的背影格外熟悉,陶桃眯了眯眼,想上前看是誰,結果那人突然蹲下身,掩麵哭泣,周圍的背景虛化,慢慢變成混沌的黑,隻剩下身穿嫁衣的女子。


    陶桃心裏一陣悲傷,眼淚就要流出了,她試圖開口詢問女子,不料這女子突然扭過頭。看到她臉的那一刻,陶桃的動作凝固了,嘴唇顫抖。


    這女子,竟然長著和孟音一樣的臉!她很快回過頭,頭埋進膝蓋,繼續哭泣。


    陶桃大喊:“音音!音音!”


    霎時,她驚醒過來,孟音淚流滿麵的樣子在她腦裏揮之不去。


    奕清見她呼吸不暢,忙問:“阿桃,是不是做噩夢了?”


    陶桃點頭,還有些驚魂未定。


    音音為什麽穿著嫁衣哭?是不是顧淩出了什麽事?!


    她正想著,旁邊衣服裏的玉哨突然響了一聲,陶桃忙拿出來,眼眶發熱,著急吹了四下。


    又響了一聲,陶桃知道,是念念。


    可等了好久,都沒有其他動靜,陶桃心裏愈發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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