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璿衝到了他們跟前,不敢妄動,瞪著他們身後,喊呦呦:“你是不是也是現代來的!那些中醫醫術,那些亂七八糟的發明,不可能是他們自己創造的!都是現代人,你為什麽要害我!”


    呦呦拍拍兩人的肩膀讓他們讓開,看著憤慨控訴的梁璿,心頭平靜無波。


    “誰害過你呢?在我們部落時,我隻讓族人帶著你去養雞羊,這是最輕鬆的活;在紅炎,你反而奴役那麽多人,害死那麽多人命,你覺得自己被打倒是有人害你嗎?這不是你壓榨太多人自該承受的反噬?”


    呦呦沒有直接說自己是不是現代人,梁璿下意識覺得她是默認,待聽到她的質問,心裏一虛。


    人人平等的理念哪個現代人不懂呢?


    她以前是欺負這裏的人不懂,欺負她們對自己盲目崇拜,所以利用他們給自己創造女王般的待遇,但在一個知根知底的“現代人”麵前,梁璿就有點心虛了,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


    她聲音弱下去,卻依舊不服氣,既然是老鄉,呦呦憑什麽那麽對自己?當初扒衣服的恥辱她一直記得,更別說後來自己創造的王國被呦呦一手擊潰。


    她嘀咕:“都是老鄉,何必這麽坑我。”


    呦呦搖頭,扒衣服這事她根本沒放心上,當時是讓兩個女孩單獨拉人進山洞換下的衣服,也許語言不通讓梁璿感受到恐慌,被換掉衣服讓她覺得羞恥,但是折辱是絕沒有的。相反,為了部落的安全,換掉她身上一切物件,這是一個部落對待外來危險人物的正常反應。


    梁璿要記仇,呦呦卻早就忘了。


    她隻覺得梁璿從沒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好逸惡勞,因為巫的一點地位而膨脹,自以為淩駕在原始人之上,於是奴役、輕視他們,將自己當成了創世的女王……


    “走吧。”呦呦懶得和梁璿再說,喊了阿良和小行離開。


    梁璿看著他們無視她直接離開的背影,氣憤地捏拳,卻也無計可施,隻能在心裏不停咒罵呦呦,罵她老鄉害老鄉,心腸歹毒。


    呦呦隨便她怎麽想,因為她根本就不在乎她想法。


    梁璿也三十多歲了,雖然她前二十年在現代生活,身體很健康,但原始社會損耗人,她再長壽也很難熬過四十大關,餘生不長,她又好逸惡勞,如果安分守己,那就艱難熬到死;如果又想動心思,對她猶有餘恨的紅炎族人定將她亂石砸死。


    紅炎部落的確最恨梁璿,呦呦她們走後,小行就把梁璿的舉動告訴了其他人,大家頓時覺得梁璿還是不安分,完全沒有悔過,心底降低的防備再次升級,指派給梁璿的活也更多了。


    梁璿覺得這是呦呦這個老鄉的無恥報複,又恨又累,日日夜夜念著想回現代。


    呦呦和阿良在紅炎部落住了一段時間後,離開去了新部落。


    這一趟旅行回來,兩人再也沒遠行了,他們身體也不允許了。


    部落的人都知道兩位進入了最後的時光,他們總是給兩人準備最精心的飯菜,給他們送來最暖和的衣服,天還沒冷,他們的屋子就被翻新了一遍,鋪上了厚厚的皮毛和幹草;天剛熱,他們房門前就堆滿了一桶桶涼水和野果。


    部落的人經常能看到二老結伴走在林間、湖邊、水潭邊,他們有時候並肩一起看日落,有時候互相挨著對方在陽光下睡覺。


    兩人沒有孩子,但部落的孩子都仿佛是他們的孩子。


    因為族人總主動送東西給兩人,而吃不完的兩人便會笑嗬嗬地將好吃好喝的送給跑來玩的孩子。


    呦呦教孩子們辨認草藥,阿良教孩子們射箭挽弓,這一批幼齡兒童是部落的第三代,他們的童年都是老巫和老首領的和藹模樣,人生的啟蒙都源於他們兩個。


    臨終前兩年,呦呦拿出了冶煉青銅的方法,這是一個很粗糙的辦法,但的確能將不起眼的礦石製作成折疊刀那樣的短劍。


    呦呦將折疊刀和方子交給了下一任巫以及擅長此道的族人。


    梁璿的折疊刀可以做模型,冶煉的方子交給後人去改良。


    至此,呦呦一生的任務都完成了。


    阿良常年打獵,身上的毛病更多,他先呦呦一步離世,走之前,他拉著呦呦的手久久不願放開,直到徹底沒了力氣。


    呦呦輕輕撫著他漸漸涼下去的臉頰,上麵的短須刮得非常幹淨。第一把青銅匕首她送給了他,他已經不會打獵殺生,拿到匕首後將它當成了剃須刀,在湖邊將臉上刮得幹幹淨淨跑來給她驚喜,呦呦看著他下巴上好幾道傷口,哭笑不得。


    曾經她不打算在這裏找伴侶,在物質匱乏生存至上的年代,她想要精神共鳴的伴侶是天方夜譚。但沒想到一開口就想發情的阿良後來慢慢會變成如此讓她依靠信賴的戰友、伴侶,一個失去後仿佛抽調一半靈魂的愛人。


    呦呦用指尖最後描繪了一遍他的麵龐,起身離開。


    “永別了,阿良。”


    浩浩蕩蕩的族人聚在門前,看到呦呦出來哭聲一片。


    在阿良離世後半年,呦呦也去世了。


    這一年,青木部落籠罩在濃鬱的悲傷中,不,不隻青木部落,從南到北,都充滿了悲傷。


    依舊健在的梁璿早已滿頭斑白,但是她依舊要勞動給自己掙口糧。她聽到呦呦去世的消息,心裏一樂,心想你再能耐,最後還是比我早死,但一扭頭看到毫無關係的紅炎部落都人人落淚為呦呦去世而痛哭,梁璿又沉默了。


    一個人,死了還能讓全世界為她哭,這一幕她隻在曆史書上看到過。


    想到曆史書上的人又想到呦呦,梁璿心涼了涼,終於意識到自己這些年來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是以為,自己會成為既得利益者。


    隻有被奴役的人才想著平等,而上位者隻會享受。既然自己能成為上位者,為什麽要號召人人平等,讓渡已經在手的特權?


    然而這樣的人真的有。


    他們做的事,每個人都知道,都記著。


    梁璿心中複雜難言。


    幻境定格在梁璿眼神空洞地在茅草屋去世,那一刻,不知道梁璿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穿越一場犯下的錯,還是隻後悔自己所學不夠被人打敗。


    但她怎麽想並不重要,站在幻境前真正的呦呦,看完部落的欣欣向榮,看到梁璿下場淒涼,心中便徹底暢快了。


    呦呦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稱職的巫。


    她前世慘死卻不曾怪罪盲目的族人,隻是希望改變自己的部落,讓他們不要成為那樣一個可怕墮落的族群;她恨梁璿,但執念卻不純粹是報仇,更多是恨梁璿害了自己的族人。


    顏華回到怨女部,看到的便是散去怨氣恢複少女明朗又帶著原始野性的姑娘。


    呦呦對顏華行了一個大禮。


    顏華微微抬手,隔空阻止了她。


    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對視,微笑。


    “大人,您真了不起,懂如此多的東西。”


    “你也可以的,下一世去投個現代的胎,看看後世世界吧。”顏華將一道印記打過去,金燦燦的,留在了呦呦身上。


    “這是?”呦呦好奇地看著。


    顏華:“帶著它去,你能去一個科技發達無比的世界,和你原來的世界相距萬年。”


    呦呦眼中產生了好奇。


    顏華輕輕揮手:“去吧。”


    呦呦的身影飄乎乎往外而去,顏青顏修出來正好看到這幕。


    “姐姐,你的法力又精進了?”


    顏華抬手,指尖緩緩凝結一團金光:“是,大概是在幻境創造了大同世界,積攢的功德極多。”


    第630章 章 你是成精了嗎


    顏青看著顏華手裏的精光:“你已經能徹底掌控這個空間了。”


    話落,人抬頭,隻見怨女部常年籠罩的怨氣緩緩褪去、濃縮,濃濃抑鬱怨氣掩蓋下的庭院展露出原本的模樣。


    和之前的情女部大殿有所差異,怨女部的殿堂有點中西合璧的味道,仿佛年代邁入了近現代,顏華看著,指尖一轉,近現代的庭院又變成了現代別墅。


    顏修驚歎出聲:“你可以完全掌控怨女部了?!”


    顏華笑著再度揮手,別墅上方頓時藍天白雲陽光燦爛。


    “嗚、嗚……”正在自己玩具園裏玩耍的滾滾發現天亮了,伸長了脖子望天,扭身就往顏華這邊跑,邊跑邊叫。


    這大熊,撒嬌的時候嚶嚶怪,開心的時候聲音就是短促的嗚、嗚聲,生氣了像個狼狗吼。


    顏華一掌按住他的大腦袋,不讓他這龐大的身軀撲上身:“別鬧,喏,這片林子都給你。”


    手一揮,別墅外的院子頓時多了一片竹林,竹林裏還有很高很高的大樹,枝葉繁盛,足夠滾滾挨個爬高高,爬幾個月都不會厭。


    滾滾四肢抱著顏華的大腿就是嗚嗚叫,仿佛在說:我可不是為了這些親近你。


    顏華點點他毛茸茸的圓腦袋,薅著他的耳朵問:“不喜歡嗎?那我收回去?”


    滾滾立刻鬆開了他,一顛一顛地往林子裏跑,那一身肉肉啊,搖搖擺擺,真正是個兩百多斤的大可愛。


    顏華姐弟站在這頭看著他,眼裏全都是笑意。


    回到怨女部的日常依舊是那樣,休息、檢查顏青顏修的工作,這次還多了一個檢查趙愉樂幻境完成任務的情況。


    由於顏華在原始部落壽命很短,所以她完成一個任務回來了,趙愉樂卻還在幻境裏。


    她的任務執念是一個古代當家主母,早年與丈夫恩愛無雙,膝下育有一子,後來丈夫才華顯露驚豔世人,宮中郡主一見傾心。這位丈夫看上了郡主身後的榮華富貴,心生二意。


    男人麵上對妻子一片衷心,暗地裏不斷推動郡主對妻子一家的迫害,並在妻子麵前頻頻表露出自己被王爺等人打壓的失意。主母為了娘家、為了丈夫兒子,最終自請下堂。


    男人“不情不願”地和郡主成了婚,郡主卻恨男人心裏還有前妻,把退到家族庵堂的原主直接弄死了。


    原主來到地府,對這個搶夫的郡主恨之入骨,又在怨女部顏修那裏看到了往生錄記載的種種實情,得知了丈夫的真麵目,更讓她恨意滔天的是親生兒子被後娘虐待,從小備受奚落與冷待,好不容易長大成年,又被奪走功名英年早逝。


    原主恨得想要殺了前夫全家。


    趙愉樂回到的是丈夫才名剛顯,郡主一見傾心卻還沒表達非他不嫁的時候。


    是個非常常見的故事,顏華在地府見過很多次,戲文小說裏更是數不勝數。這也是當初為什麽讓趙愉樂去的原因,相對來說難度低,又符合她自己那一世的背景。


    顏華走到已經平靜的原主身邊,往幻境中看去,隻看到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牽著一個十多歲少年,母子二人行走在喧鬧街頭。沒一會兒,兩人走進了一個茶舍,茶舍中的許多人都對他們頷首致意,笑容中帶著分尊敬。


    顏華心思一動,趙愉樂前十幾年做的事情便全都進了她腦海中。趙愉樂雖然沒有後世記憶,卻見過顏華行事,本身也是個極有主見極具才華的女子。


    到了幻境後,她首先脫離丈夫牽絆,開始彰顯自己才能,漸漸在女子之中有了花中魁首的美名。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手飄逸灑脫的書法很快從後宅傳到了前院。女子字跡大多秀氣,趙愉樂的字卻比男子還瀟灑不羈,不說其他人,就是她以書法出名的丈夫,和她的字一比,都多了幾分匠氣。


    先把男人的才名比下去,然後成全郡主那個小心思。趙愉樂舉辦了一場百花會,邀請了滿城貴女貴婦還有才子俊秀。在花會上,郡主設計奪人夫的書信被外人撿到,並且陰差陽錯地被趙愉樂公開了,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郡主和男人同情被丫鬟撞破,現場亂成一團。


    那天後,趙愉樂帶著兒子自請下堂,什麽都沒帶,隻帶走了自己的嫁妝並在本城最有名的書院山腳下安家。而男人和郡主盯著臭名隻好成婚,婚後依舊沒臉見人。


    十幾年過去,趙愉樂才名越來越盛,教養的兒子更是有少年天才之名,世家崔公子為她心折,隔差五上門求字、求畫,人人都說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那個郡主夫妻由於境地轉換,徹底沒了前世風光,男人身上的才華光環散去,郡主又看上新人了。


    顏華又往幻境中看去,此時趙愉樂會見的正是那位世家出身的崔公子,他們聊的內容卻不是什麽琴棋書畫,而是那個又想強嫁寒門進士的郡主。


    崔公子把一疊資料遞給趙愉樂,趙愉樂接過來看了,勾唇淺笑,似乎拿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顏華暗自點頭,看來趙愉樂幹得不錯。郡主這對狗男女,前世對原主惡毒,這一世報複他們讓他們活著互相折磨隻是第一層,這個悲劇的本質是郡主濫用皇家特權,男人負心薄幸,男人負心落得一場空,郡主以權壓人卻還沒被解決。那麽,就算用十年二十年,也要打掉郡主的特權,讓她從此再不能任性妄為。


    顏華見趙愉樂做事有章有法徹底放心,扭頭去辦自己的事了。


    她又挑了一個執念之魂。


    emm……準確地說,不是她挑的,是那隻在外頭瘋玩的滾滾,不知道他玩著玩著想到了哪一出,搖頭晃腦地跑進來,一個猛撲,顏華的手點到了係統確認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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