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的施牧此時也站在廊下欣賞京城上空的火紅。


    管家在一旁回稟:“勵大人已經得信,明日便會上書進言:紫雲殿突然失火可能是祖宗有所不滿。”


    施牧點頭。


    管家鬆了一口氣站在他身後,同樣望著那一片燒紅了的天:“皇上從不認錯,屆時必然將罪狀都怪在今天嫁入皇家的史小姐身上。”


    施牧聽著笑:“史小姐背靠大山行事無忌,從前還真是無人可奈何,如今自入皇家,棠王這張護身符從此失效了。”


    王爺再大大不過皇權,隻要把史王妃與皇家的矛盾樹立起來,棠王就束手無策了。


    紫雲殿燒了整整一夜,燒紅了京城半片天空。


    皇宮裏一片混亂,老皇帝一夜未眠。


    第一天上朝,滿朝都在討論紫雲殿無故著火之事,不少人都聯想到了剛嫁進門的史家姑娘。


    太巧了一些。


    賢王不希望史王妃這個炮仗第一天就熄火,所以罕見的,向來和曄王作對的賢王這次沒有對曄王飛窮追猛打,甚至賢王一係幾乎沒人上書,沒人覺得曄王妃不祥。


    同樣反常的還有――曄王這個當事人卻反而像抓到了大好機會,調動自己的人手讓他們上書諫言曄王妃不祥,與皇家犯衝。


    在這片朝堂劇烈的爭論中,曄王妃由於新婚被破壞還被人指責“晦氣不祥”而心情暴怒,婚禮後第三天,她聽說了朝堂上的事情,在屋裏狠狠發了一通脾氣,出門透氣撞上一個還未將地掃幹淨的小丫頭,鑒於風聲緊不好明目張膽,直接讓人捂了嘴將丫頭拖下去處理了。


    寄娘收到京城柔姬的信,得知這件事後直接捏皺了信紙,心中氣怒高漲。


    這個史王妃,名副其實的惡女,全然不將一個活人看在眼中,隨意處決他人性命。


    既然如此,原本隻想靜觀其變的她再不留手,聯合施牧調動手中人手,開始落井下石。


    她和施牧的計策比曄王更狠。


    他們直接讓人散播紫雲殿先人對老皇帝不滿的言論,又讓自己人在朝廷上書稱民間謠言勢不可擋,街頭巷尾都傳言此事是列祖列宗對皇帝的抗議。


    老皇帝絕不認錯,也不會示弱,他聽到這些言論先是暴怒,繼而不承認這是自己的問題,待聽到曄王一係提起的“曄王妃晦氣”言論,頓時覺得找到了理由。


    這麽多年紫雲殿一直好好的,結果史家姑娘剛嫁進來第一天,紫雲殿竟然被大火燒成灰燼,這不明擺著是新王妃的問題?!


    皇帝在朝堂上隨口說了一句:“婚事衝撞不吉,概這新娘子八字合得不準。”


    眾臣心領神會。


    沒過多久,測算曄王和史王妃八字的欽天監被皇帝撤職查辦。


    正好,這位是皇後和賢王的人。


    他家中還有大額銀票數張,銀子好幾大箱。


    出乎意料的,一場大火,將皇後和賢王也牽扯進來了。


    皇帝很憤怒,皇後和賢王為了私心,竟然將這麽晦氣的女子強送給曄王,置整個皇家於不顧!


    皇後被狠狠訓斥一頓,賢王受到皇帝前所未有的挑剔苛刻,曄王看似娶到了掃把星,卻反將一軍,將皇後賢王又打了下去。


    而寄娘,既打壓了新王妃,又在民間傳播了皇帝觸犯祖宗的言論,還打中了皇後和賢王,讓這兩人偷雞不成蝕把米。


    一石三鳥。


    第584章 錦繡堆44


    曄王揭開蓋頭對新王妃產生的微末改觀完全消散在紫雲殿大火中,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是史氏帶來的不祥。


    當寄娘讓人把王妃凶殘行事告知曄王,他心中對史王妃的反感厭惡深上加深。


    新婚過去半個月,紫雲殿事件平複許多,整個王府在曄王的帶領下將新王妃屏蔽在外,王妃始終未能碰到半點事務,甚至連這個王府後院真正掌權的寄側妃都不曾見到。


    史王妃這樣的暴烈性子,此時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但她發作不得,她如今成為皇室眾矢之的,從皇帝開始,人人認為是她不祥引起紫雲殿大火,姑娘時期的她可以囂張跋扈,嫁進王府背上不祥之名再不能肆意妄為。


    然而史王妃這種人,從來沒有憋悶過,如今越是要她憋著,她心中的憤恨就越膨脹。


    曄王不懂一個霸道毒辣的女人如此壓抑能爆發到什麽程度,寄娘卻是知道的,她明明知道,卻沒有半點避開鋒芒的打算,依舊我行我素,渾然不將史王妃放在眼中。


    曄王一半的事務都被她接了過來,她幫他打擊政敵,網羅敵對派官員的罪證,幫他聯絡官員,朝野內外長袖善舞,幫他將賢王的人手一個接著一個打擊下去。


    曄王發現,當寄娘可以發揮的空間越大,她能幫他達成的事情越多,她一個人抵過了他大半個幕僚團,不,那一群所謂的幕僚軍師如今都要聽一聽寄娘的意見,儼然尊她為首了。


    親眼看著賢王被步步打擊,曄王得意不已,再沒有比自己女人是第一軍師更讓人放心的,他隻覺得自己儲君之位近在眼前。


    史王妃一直在調查寄娘這個側妃,想要找到她的把柄將人一舉拉下馬。


    她先查到的是寄娘與施牧的過分親近。


    她發現寄娘在京郊和施牧這個外男再三同吃同遊,三不五時相聚,隔三差五串門,而施牧還是一個未婚俊朗的青年男子。


    她將這件事告訴曄王,認為寄娘行事不妥,不該留在京郊。


    戴綠帽子是每個男人最痛恨的事情,史王妃以為她抓到了寄娘最大的把柄,誰知道曄王的反應與她預料完全相反。


    他沒有憤怒寄娘與施牧相交過密,卻因史王妃去調查京郊之事而勃然大怒,指著史王妃責罵:“這不是你能管的事!”


    史王妃再霸道也是一個女子,身為王妃主母管理姬妾是她的責任也是她的權力,如今卻被丈夫責罵這不是她能管的事,如何能忍這份羞辱?


    兩人驟然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烈性的王妃甚至與曄王動了手。


    自從史王妃進府,最受影響的其實不是寄娘,而是王府後院眾多地位不穩的姬妾,她們懼怕這個強硬的王妃,因此也在曄王耳邊忍不住上眼藥。


    王爺王妃打架,彼此都受了一點傷,曄王去姬妾房中,一邊憤恨一邊聽著姬妾添油加醋,心中更怒。那姬妾又在他耳邊出主意,聽得曄王眼睛發亮。


    曄王出了小妾房門,直接將王妃帶來的人手砍掉一半,嚷嚷著王妃不賢,他要休妻。


    曄王不是嚇唬史王妃,他為了惡心皇後,是真的嚷著衝進宮裏去了。慧妃一見兒子受傷,也跟著哭上了,母子兩個一起去鬧皇帝。


    老皇帝被鬧得心煩意亂,想到這個兒媳婦是皇後找的,百般遷怒,全然忘記了當初自己是親自下旨的那個人,一邊安撫兒子一邊默認了兒子對史王妃的處置。


    男方動女方的陪嫁人手實在是說不過去,可是如今這個局麵,史王妃的娘家人還來不及上門討理,一下子就變成了理虧的人,一臉苦悶地縮回府中,隻派人通知史王妃:既然已經嫁了人,就好好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莫要鬧了。


    史王妃聽到後,氣得倒仰,一輩子都沒這麽憋屈,恨不得提劍把曄王砍了。


    曄王並不將她放在眼裏,在他心中,史王妃就像皇後一係的象征,他踩這個王妃,以她為靶子攻擊皇後一係,隻要一次有用就能再來一次。


    在寄娘的屢次攻擊與史王妃事件中,皇後和賢王的氣勢漸漸被曄王打壓,皇帝雖有心扶持嫡子,卻在近期開始懷疑:朕是不是不該執著於賢王這個嫡子,也許賢王真的扶不上牆?


    這時,皇後和賢王終於意識到,用後院的手段對於寄娘是全然無用的,史氏這樣的人雖然惡毒霸道,卻根本不及寄娘的手段。


    時局進入白熱化階段。


    “你要小心。”塘邊坐著三個戴著草帽的人影,一男一女一少年,仿佛農家的一家三口。


    施牧近日每天都過來陪寄娘散步對弈或者出門交遊,今日寄娘說要釣魚,三人便來了這山下的荷塘。


    寄娘看著平靜無波的池塘水麵,低低嗯了一聲,目光瞥向動彈雙腿的少年:“墨兒,坐不住了?”


    司馬墨下意識停下動作坐正身子:“沒。”


    施牧無聲一笑,少年這些日子與他們熟悉了,漸漸露了孩子本性,念書學習開始有雜念,然而當下這時局、未來那段路,不允許這個少年尋找失去的童真跳脫,所以無靜盤岢隼創說鯰悖磨一磨少年的性子。


    寄娘又看向含笑的施牧:“你最近日日來,是擔心我出事吧。”


    施牧看過去,並不否認:“圖窮匕見,狗急跳牆,那些人用盡心機沒有打壓下你,接下來恐怕會直接下狠手。”


    寄娘:“我知道,我有所防範。”


    施牧低低歎氣,就算知道你有所防範,可畢竟明知危險隨時而來,如何安下心呢?


    寄娘聽著他的歎氣聲,看著水麵:“快了,也就這兩日了。”


    司馬墨回頭去看先生,不知他們又在說什麽,讓先生這樣歎氣,正看著,突然手中的杆子一動,他猛地回頭,果然看到自己的浮標正在水中沉浮。


    “先生夫人!我的……我的魚!”


    施牧和寄娘全都看過去,驚呼:“快拉上來!”


    少年手忙腳亂地提魚竿,“撲通”一聲,一條甩著尾巴的鯉魚躍出了水麵。


    “哇――好大!”司馬墨驚喜不已。


    施牧笑著幫他收線:“如今這塘裏能釣到這樣大的魚真是要極佳運氣。”


    寄娘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笑:“人說魚躍龍門,看來還是墨兒的緣故,引了這成了精的魚兒前來。”


    司馬墨難得聽到寄娘的誇讚,臉上露出大大的笑,神情雀躍。


    施牧和寄娘對視一眼,笑開。


    寄娘摘下草帽扇了扇風:“算啦,打道回府讓廚房加菜去,你就回去練大字吧,不強迫你在這曬太陽了。”


    司馬墨釣魚釣出了成就感,聽說要回去反而失落了,“啊?哦――”主動提著水桶往回走。


    施牧笑,拍拍少年的肩膀:“你還不知夫人為何讓你來釣魚?”


    司馬墨看著桶裏甩著尾巴遊來遊去的魚兒,低聲說:“弟子已知曉,回去就練大字一個時辰。”


    寄娘走過來:“練完帶你去逛廟會,明日就是籍山鎮的月娘娘廟會,咱們去逛一逛玩一玩――”


    司馬墨再度雀躍起來:“真的?”


    寄娘抿唇一笑,帶著幾分逗弄:“逛一逛玩一玩,讓月娘娘給墨兒找一份一等一的好姻緣。”


    司馬墨刷地臉通紅,提著木桶看了看先生又看了看夫人,眼睛一轉:“我不急,還是讓月娘娘保佑先生和夫人……”說完,拔腿就跑。


    寄娘和施牧都是一愣,看著他慌張逃跑的身影才反應過來這小子說的什麽,兩人對視一眼又立刻轉移視線。


    施牧看著她瑩白的側臉,將她手中的草帽抽走重新戴到她頭上,一邊給她係上帶子,一邊說:“雖然熱,但也得戴著,不然日頭曬得人頭暈,回去你又要難受半天。”


    寄娘感受到下巴處他指尖時不時的觸碰,想躲又覺得躲才過於突兀,僵硬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施牧係好帶子,手微微流連一瞬,笑著鬆開:“走吧,回去吃魚。”


    寄娘低頭嗯了一聲,朝著馬車走去。


    第二日,三人果然去了廟會。


    月娘娘是當地村民都會祭拜的一個女神仙,據說能保佑年輕人的姻緣,護佑一家人平安,月娘娘生日那天,周邊幾個村莊小鎮都會聚集到籍山鎮來趕廟會。


    寄娘和施牧帶著司馬墨過來,既是帶少年出門玩,也是帶他見識民間生活,讓他看一看尋常百姓的日子。


    一文錢的山貨,幾個銅板的獵物,雞蛋換草藥,粗劣卻在這顯得奢侈的紅頭繩……在這片熱鬧的集市裏有京城內城看不到的底層生活。


    三人換了一身粗布衣服,寄娘給了司馬墨十個銅板,讓他隨心所欲地在這裏買想買的東西,離開之前花完這十個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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