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聽到兩個孫子都被王妃所害,當即不勸曄王,對這個王妃同樣憤恨厭惡。


    “扶正的庶子算嫡子嗎?如今朝中嫡庶聲音愈演愈烈,都是皇後一黨引導的,也正合了皇上的心,這嫡庶規矩幾乎瘋魔了,你確定皇上能將堂兒和那個‘嫡孫’一視同仁?”


    曄王皺起眉,還真不確定。


    “我的能力明明比司徒燦強幾倍,這幫人卻隻會喊著嫡庶有別!”


    慧妃說:“不急,這位王妃可是皇上親自為你選的,如今犯下這樣的大錯,你也該去訴訴苦,讓皇上知道你的苦和難,讓他知道知道,你沒有嫡子,不是你的問題,是這個兒媳……選得不對啊。”


    曄王明白了,他本就和皇帝親近,對於慧妃的話一點就通。


    老皇帝雖然每天喊著嫡庶嫡庶,那是他想說司馬煬這個曾經的皇帝是庶出,不配當太子、當皇帝,但是,他對曄王這個庶子依舊十分疼愛,仿佛根本不記得他的出身。


    曄王裝作精神不好的模樣往皇帝麵前晃幾圈,皇帝就注意到了,然後一問一查,又氣又心疼,氣那個蛇蠍王妃,心疼兒子,還後悔,後悔自己怎麽找了一個這樣兒媳給曄王。


    慧妃適時上眼藥,將皇帝的這份後悔轉移為對皇後的埋怨,因為雖然人是他定的,但當年曄王的婚事是皇後主持的。


    皇帝隻要不講理,就能把鍋都甩到你頭上,你還不知情。


    曄王天天裝消沉,慧妃天天抹眼淚,母子兩個配合默契,沒幾日皇帝就下了決定。


    這決定比曄王預期的狠心多了。


    老皇帝私底下派了一個內侍前來曄王府,給王妃灌下一碗藥。


    隔日,王妃就病得下不來床。


    後院誰都不知道這件事,隻聽說王妃病了,唯一知道王妃不可能這麽輕易病的李次妃姐妹,也不過猜測會不會是王爺下的手。


    寄娘從曄王口中知道了真相。


    曄王對王妃除了男女之情,還有一些多年並肩過日子渡難關留下的親情,他可以對尹次妃下手,卻對王妃十分猶豫,皇帝下手這麽狠絕,曄王有些措手不及,本來很厭惡王妃的人,看到王妃虛弱可憐的模樣又有些心軟。


    他心情矛盾,便來找寄娘閑聊求寬慰。


    寄娘扯扯嘴角,這皇帝,倒是一貫的不把人當人看,想殺誰比殺雞都幹脆。


    “王妃手中有人命,既然事已至此……”她歎氣,“王爺就當一命換一命,終有因果吧。”


    曄王想到那幾個孩子,心底的不舍消了大半。


    這份不舍在王妃彌留之際完全消散了。


    不知是不是主子倒了,下人人心渙散,正院亂了,一亂,王妃曾經做過的事情都被扯了出來。


    陷害虐待姬妾、給大公子下藥害他幼年體弱、和尹次妃一樣毒害胎兒……


    曄王恨不得讓王妃醒過來,他親手再下一遍藥!


    李次妃受過的委屈終於昭雪,當然也有寄娘的。


    寄娘當初落胎,除了尹次妃,王妃也是出了力的,不止落胎,之前病重,那喝進去的藥也不是什麽純正的好藥。


    看著這些惡仆吐出來的罪狀,寄娘沒什麽波動,她本就知情,更知道這些東西如今為什麽會被翻出來。


    綠玉已經學會萬事不能看表麵,她主動請教:“主子,這些事都是真的嗎?裏頭有沒有別的隱情?”


    寄娘給她一個讚賞的目光,小丫頭長進了。


    “事情是真的,隱情自然也是有的。”她站在房中那盆金杏前撥弄著它微微幹枯的枝葉,“王爺對王妃有舊情,王妃這樣過世,王爺心裏難免留下一個影子,人死了,影子卻留著,她做過的壞事會被附上情有可原的理由,她的好會越來越強烈,以後的新人再難超越。”


    綠玉聽得點頭,的確是這個理兒:“所以是誰要抹去王妃的影子?”


    寄娘:“自然是想要當王妃的人。”


    暖玉恍然大悟,走上前一步:“李次妃?主子前日讓我將那個消息傳給紫兒,紫兒是李次妃的人,所以是李次妃得到了消息就出手了?”


    綠玉茫然:“什麽消息啊,我怎麽不知道。”


    暖玉看著寄娘:“前日你去柔姬那辦事,主子讓我和紫兒聊聊天,說一說王爺不舍王妃病重的事,還將王妃的病有蹊蹺的猜測也說了。”


    綠玉瞪眼:“這能說?王爺不是不讓主子對外說?”


    暖玉看她一眼:“話出我口,入你耳,誰能證明我說過?而且,我也沒說是那位下手啊,我隻是猜測有蹊蹺,但是王爺沒辦法。”


    綠玉驚歎:“暖玉,你現在也越來越厲害了。”


    暖玉嘴角上翹。


    寄娘從枯黃的枝葉中扯下一片翠綠的葉子放在眼前:“當娘的都心疼自己孩子呀,孩子也心疼娘。”


    金杏心疼,大郡主也心疼。


    第566章 錦繡堆26


    寄娘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二次踏進正院。


    李次妃本事不小,下手也狠,王妃人還沒死,心腹全都被揪了出來,消失殆盡。


    曄王恨她厭惡她,把她身邊的人全都拉出去或打死或發賣,這次進門,就感覺正院冷落成了廢棄多年的雜院。


    好像連個人氣都沒了。


    寄娘腳步緩緩地往前走著,慢慢走進了王妃的內室。


    雖然跨過了年,但天氣依舊沒有轉暖,寄娘怕冷,原以為進了屋子能暖和一些,卻沒想到屋內冷得和屋外一樣。


    綠玉立刻出聲:“怎麽這麽冷?”


    伺候的小丫頭顫顫巍巍答話:“王爺斷了正院的供應,炭火……之前的炭火都用完了……”


    寄娘說:“就說我要用,去找管事領一些來,天氣這樣冷,你們這些伺候的人也遭不住,太受罪了。”


    小丫頭感激地下跪:“是,奴婢這就去!”


    寄娘往裏走,走到了王妃的床邊。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王妃已經虛弱至極,此刻仿佛回光返照,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睛。


    寄娘說:“上一回探病,還是去的蘭苑,見的尹次妃……沒想到王妃倒是比尹次妃受罪少,先一步要走了。”


    王妃慢慢睜大眼睛,露出不甘之色。


    寄娘寬慰:“王妃不用不甘心,活生生躺在床上和直接去了陰曹地府,咱也說不準哪個更舒服一些,也許尹次妃巴不得給個痛快呢。”


    這話半點沒有寬慰人,反而說得好像這兩人隻有活受罪和死兩條路,但她們原本是這王府中極尊貴的兩個人物。


    王妃連瞪人的力氣都沒有,隻虛弱地看著寄娘。


    寄娘在她床邊坐下,給她拉了拉被子:“當年,王妃派人來庵裏,那人是誰來著?不過記不得也不重要了,如今恐怕都已經被王爺打死發賣了……”她拍拍王妃的被子,“那下人一口一個王妃,把您說得尊貴得呀,仿佛您不嫌棄我這個帶發尼姑,願意接納我這樣一個不知羞恥勾引王爺的貧賤之人,是多麽的寬宏大量。”


    寄娘勾起嘴角:“明明很嫉妒,卻要為虎作倀,將人強納入府;搶了人又恨不得人死,以免生下兒子威脅未來嫡子的地位。我知道,說到底,你最看重的就是這個正妃之位,為了這位子,你不敢忤逆丈夫卻能殘害我們這些無辜之人……既然如此,王妃也該嚐一嚐最珍視的東西被奪走的滋味。”


    王妃突然有種恍悟,難道……這一切都是寄夫人所為?那李次妃……


    想到這,她快要瘋了,她以為寄夫人不過添油加醋之人,可如果她才是背後的主謀,那麽這整個後院都已經成功進入她的算計之中!尹次妃、她、李次妃……孩子一個一個死,所有人都有罪,隻有寄夫人清清白白,她得到了所有好處!


    本已經灰心喪氣的王妃陡然生起不甘與怨恨,但是她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住她的劇烈情緒,有血沫從她的唇中湧出。


    寄娘靜靜看著。


    “王妃平靜一些吧,殺人害命者終究有這償命的時候,每個人都一樣,種什麽因結什麽果,何必掙紮。”


    她越說,王妃口中的血沫湧出更多。


    那血沫是暗黑色的,毒入肺腑。


    小丫頭急匆匆地搬著炭火進來:“夫人,炭火送來了。”


    寄娘站起身:“給你們自己用吧,我走了。”


    小丫頭愣愣看著她,第一反應是在心裏偷偷高興,這拿來的炭火全都能自己用上了。


    傍晚,王妃去世了。


    寄娘聽到消息,胸口的鬱氣散了一分,身子骨都輕鬆了一些。


    曄王回府聽到這個消息,愣了一下,揮揮手:“正逢雪災,各處用度緊張,喪儀一切從簡。”


    李次妃請他過去商量。


    從側院出來,他來了清灩院,看到寄娘已經換了一身素衣,坐在桌邊抄寫經書。


    她本就羸弱蒼白,穿上素衣更顯得弱不禁風,脆弱不已。


    曄王說話的聲音忍不住放輕:“給王妃抄的?”


    寄娘將抄寫好的一頁輕輕放在一邊晾幹,聞言嘴角露出一絲諷意:“給我的孩子以及這後院早逝的冤魂抄寫的,希望他們平複怨氣早日投胎,來世能美滿些。”


    曄王噎住,一想也是,寄娘是受害者,他都不能原諒王妃,寄娘又怎麽會輕易原諒?如今大概還覺得大仇得報吧。


    他笑一聲:“你倒是不遮掩。”


    寄娘抬眼看他一下:“有什麽好遮掩的,但凡被她殘害過的人,有幾個能原諒呢?反過來,我說原諒,王爺信嗎?她雖然罪有應得,可我失去的一切都回不來了,午夜夢回,那些傷心,永遠平複不了。”


    曄王想了想,的確,仇人死去,哪有什麽悲傷,隻有痛快。他自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的確想象不出這世上能有什麽寬宏大量的胸懷。


    這時,他想起李次妃剛才一臉感傷的模樣,引著他回憶過去,突然覺得有些假了。


    “李次妃說,你今天去看了王妃?”


    寄娘定定看他,曄王回視,眼神坦然。


    “是,去看看她的下場,寬慰寬慰自己。”


    曄王失笑,搖頭:“王妃莫不是被你氣死的?”


    寄娘哼聲:“若是,那更大快人心了,我不怕背這個罪名。”


    曄王反而不許她說了:“胡說,王妃是自己病入膏肓,你這嘴,口無遮攔,下次不可再這樣說了。”


    寄娘嘴角勾起,聲音軟了下來:“是。”


    才說了這幾句話,冷風灌進口中,她連連咳嗽,咳得臉頰通紅。


    曄王扶住她的身子:“別抄了,好好去歇著。”


    寄娘攏了攏膝頭的毛毯:“沒事,白日去正院,裏頭一點炭火都沒有,有些凍著了。”


    曄王好氣又好笑:“就為了出口氣把自己折騰病了,我看你也不怎麽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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