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丫頭微微抬頭看過來:“主子?”


    柔姬:“沒什麽,睡吧。”


    狗咬人一事,調查得比老二落水那次順利很多,查了三天便基本有了結果。


    賈林查出狗疑似吃下了能讓畜生發瘋的藥物,調查拉肚子的伺候丫頭又發現她並沒有不適,順著這條線摸下去,最後發現疑點都指向了王妃。


    就如正月幾次宴會,王妃總能輕易給李次妃添亂,這後院的人,太多王妃眼線、人手了。李次妃和慧夫人管家這麽久,卻管不動大半的管事奴才。這次出事也是,各環節的人,看似聽令這倆姐妹,但實際背後還是和正院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曄王捏著這些調查資料,捏得指尖發白:“王、妃!”他咬牙切齒,隻覺得想要還權給她的自己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誰能想到,王妃如今這麽喪心病狂,才解禁十天!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毒害他的兒子!


    王妃也沒想到,曾經自己的暗線居然已經被李次妃洞察,並且被她將計就計直接潑上了髒水。


    她甚至都沒想到這是李次妃姐妹主動傷害司徒城幹出來的事,最多懷疑司徒城調皮虐狗,自作自受。這三天中,她動用所有人手調查是誰陷害,又查找證據防範李次妃栽贓。


    慧夫人對養子的疼愛深入人心,誰都沒想過她會親手讓養子致殘。


    三天過去,司徒城依舊昏迷不醒,高燒退了又起,反反複複,人眼看著越來越不行。


    曄王每日過去探望,越看越失去希望,知道這個兒子必然廢了,心中的怒火高高燃起,在拿到調查結果後,直衝王妃而去。


    他衝去正院,走到半路卻覺得這一幕是如此熟悉,幾個月前他剛剛為老二而找正院對峙,才多久,老三又被害了。


    曄王突然心冷了,滿腔怒火轉為冰冷的暗火,所有的夫妻恩情消散得一幹二淨。


    王妃看著曄王冷靜遞過來的資料還不曾意識到問題,直到看完所有,看到上麵一個個熟悉的崗位和名字,這些人都曾幫她做過不可明說的事情,如今卻被人巧妙地串起來,成了引小狗發瘋的引子。


    她真的什麽都沒做,卻找不到自證清白的證據了。


    王妃頹然鬆開手,寫滿字的紙張飄了一地。


    曄王冷冷看著她:“那日我從京郊回來,本想還管家權於你,你孩子沒了,老二無辜但也賠了命,老三又有什麽錯?我以為你隻是不忿尹氏害你,如今看來,你是對本王有怨,對本王的兒子一個也不放過!”


    王妃倉皇解釋:“我沒有……”


    曄王:“稚子無辜,十幾年夫妻,本王才知道你是這種心狠手辣喪心病狂的女人!”他甩袖起身,“你還是在這正院呆著吧,反正也待不長久了。”


    王妃震驚地睜大眼:“王爺……王爺你什麽意思?王爺,王爺……”


    曄王毫不猶豫地離開,王妃追不上,腳下一絆,摔倒在地。


    侍女們衝上來扶她,她卻呆傻了一般,自言自語:“機關算盡……嗬……李次妃……李次妃……”


    她恍然這一切都是李次妃姐妹的苦肉計,可證據確鑿,她算計李次妃的人手反過來成了證明她害司徒城的證據,她辯無可辯了……


    寄娘看完信,將它放進炭盆裏點燃。


    綠玉問:“王府出了什麽事嗎?”沒事一般不會來信。


    寄娘嗯了一聲:“三公子受傷病危,王妃……怕是要被廢了。”


    “哈?!”綠玉倒吸一口冷氣,“王妃被廢?”


    寄娘走回書桌前:“這後院,最狠最有手段的,還是李次妃。”


    綠玉不明所以:“可之前不是說,她被王妃多次使絆子,十分頭大嗎?王爺都對她管不住後院而不滿了。”


    寄娘看她一眼:“若不然,這大戲上場的時候,王爺怎麽相信王妃有這個手段能力,在管家的李次妃眼皮底下謀害司徒城?”


    正因為李次妃幾次左支右絀,應付不了王妃的手段,所以當調查顯示這一切是王妃所為,李次妃姐妹都不曾察覺陰謀時,曄王完全覺得這是合理可能的。


    至於李次妃到底管家能力如何,真真假假,誰又知道呢?王妃徹底失去地位,王府隻剩下李次妃一人,沒人使絆子,這管家的本事還不是漸漸就能“長進”了。


    殺人誅心,她倒是次次都對敵人一刀致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打得人永世不得翻身。


    寄娘摸摸自己圓潤的指甲,隻是李次妃過於自信了一些,也過於心狠了。


    第564章 錦繡堆24


    正月十四傍晚,曄王出城來到京郊園子,不等寄娘提問便主動說起王府出的事故。


    他這次深受打擊:“王妃已經瘋了,她是要把本王的所有孩子都害死。”


    寄娘聽完露出詫異神色,指尖摩挲著手中的書頁久久不曾翻頁,很久後,她問:“王妃讓自己的狗去害城兒,這不是引火上身嗎?以她在王府中的勢力,不用做得這麽明顯吧?”


    曄王卻覺得這正是王妃故意為之:“沒有人會做得這麽明顯,所以我們第一反應都不曾懷疑她。當日我看到城兒滿身傷口,心中也不過以為是她管理不當,讓畜生肆意亂跑,怎麽都沒想過她能這麽明目張膽地害城兒!”


    寄娘沒說話,她看上去似乎消除了疑慮但又好像並沒有完全認同。


    曄王也不在意,畢竟王妃的行為幾近瘋狂,正常人怎麽能想象出來?


    後院的事情亂得人心煩,曄王不願再提,起身:“明日就要待客,陪本王先去走一圈?”


    賞燈宴定在晚上,曄王第一次讓後院的女人操辦如此重要的宴會,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想在今晚預先檢查一遍。


    寄娘拉了拉腿上的厚毛毯:“讓管家陪王爺去吧,天太冷了,我走不了那麽遠。”


    曄王看她恨不得全身裹起來的模樣,歎了一聲氣:“那你好好歇著,這幾日也著實辛苦。”


    寄娘微笑點頭,目送他出了門。


    曄王走後,她低頭重新去看手中的書,剛才的遲疑思慮似乎從不曾出現過。


    綠玉湊上來換熱水:“主子少看一些吧,兩天就要把這本新書看完了,別把眼睛熬壞了。”


    寄娘頭也沒抬,嘴裏倒是配合地嗯了一聲。


    綠玉無奈歎氣,嘟著嘴走了。


    寄娘看書漸漸忘了時間,直到綠玉再次進來,她才抬頭目露詢問。


    綠玉的神色不太好:“管家派人來說,王爺在扶雲軒偶遇吟唱的侍女……”


    寄娘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嘴角一扯,問:“那侍女是主動過去,等候在那嗎?”


    綠玉撇嘴:“肯定咯,不然這個時候,天又冷又黑,跑去有水的扶雲軒做什麽?”


    寄娘低下頭去:“讓管家去查查,若是她自願去的,就不必管了。”


    綠玉張張嘴,心有不甘,但是又說不出一一三來,就是覺得不舒服。但是主子的吩咐不得不聽,她隻好憋回不快,踩著重重的腳步走了。


    寄娘低頭看著書,書麵上的字卻一個都看不進去,愣愣出神。


    許久後,管家親自過來了。


    “王爺從前經常來園子,偶爾過夜,那侍女在王爺院子伺候了幾回,被王爺誇過一次。小的派人去查問了,是她假借腹痛離開房間,應該是獨自去了扶雲軒等王爺。”


    寄娘問:“什麽時辰去的?”


    管家也查問了:“王爺先去的立雪堂,離開後正好立雪堂換班,有人與她住在一起,便讓她知道了王爺行蹤。”


    寄娘聽了覺得沒什麽異樣,揮揮手不再理會,但還是說了一句:“園子裏的人,你仔細一些,有上進心可以,有一心就不行了。”


    管家原本以為寄夫人生氣有人爬床,沒想到她問這些隻是單純擔心園子裏被人埋線。他意外又好像有一點點不意外,帶著這種奇妙的情緒退了下去。


    得知小丫鬟主動爬床,寄娘就沒什麽心事了,把剩下幾頁看完,喚綠玉:“打水來,洗洗準備睡了。”


    對曄王那邊發生的事情,沒有半點興趣。


    反倒是曄王,第一天見寄娘仿佛有幾分心虛似的,直到下午都沒有提起那個侍女,仿佛徹底忘了這個人。


    他不提,寄娘也不理,忙著準備晚上的宴會。


    臨近傍晚,有車馬陸陸續續在園子外停下。


    曄王帶著管家親自在一門迎接。


    這一次曄王府廣發請帖,請的都是京城名士和德高望重的文臣。有人笑他不自量力要丟醜,卻不知道許多受邀者收到請帖後,態度陡然轉變。


    除了有些大儒不屑曄王嘩眾取寵,不信他這種人真的能複原大宛失傳宮燈,有三分之一的人看在請帖有模有樣的份上都來了。


    進府先是一場元宵宴。


    宴會擺在園子的立雪堂,四麵有窗,正廳寬闊。


    人坐在席上,抬眼能看到窗外的白雪映宮燈,環顧四周還能看到一件件大宛風的擺件與畫作。


    起初大家不甚在意,誰家裏沒幾樣這等東西呢?隻急著看傳說中的十八宮燈。


    但吃著吃著,越來越覺得不太對,這擺設布置,和大宛古文《景陽賦》怎麽那麽相似呢?


    《景陽賦》是大宛盛時,著名文人在宰相府參加宴會寫下的長賦,文中描寫了詳細的宴會場景,從菜色到侍女,從宴會廳的布置到歌舞。


    果然,隨著一道一道菜色上桌,眾人的目光越來越熱切,因為所有菜色菜名全都與《景陽賦》對得上,偶爾幾道陌生的菜也和其他主菜相得益彰。


    大宛時沒有炒菜,魏國的人再追求風尚也很難在冬天吃一半冷一半清淡的大宛菜式,但是今晚的菜,一樣清淡卻極其美味,即便是冷菜、生膾,都鮮嫩可口,幾口下肚喝一碗暖湯,半點不會胃疼難受。


    美、味、文化兼具,雖然沒有賦中所寫的歌舞,但眾人依舊吃得心情大好,讚不絕口。


    很多人心中都有疑問,曄王哪裏弄來的高手?


    在座都是極其聰明的人,沒人相信曄王一夜之間變得如此高雅有內涵。


    最先問出聲的是年紀最輕的施牧:“敢問王爺,如此精妙的筵席與這立雪堂的設計,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不才年輕見識少,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熟知大宛風尚的名士,仰慕不已。”


    其他人跟著附和,尤其是幾位大儒,眼中閃著一樣好奇興奮的光芒。


    曄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是不願意讓她出來與眾位見麵,實在是她身份特殊。”


    孫大儒是唯一一位應邀前來的年老大儒,聞言便問:“如何特殊?”


    曄王還是一臉的不好意思:“她是我府上的夫人,後院清閑,她愛讀書習字,漸漸有了一些心得,今日的宴會和待會兒的遊園,俱是她的安排,若有錯漏之處,請各位先生海涵。”


    舉座皆驚。


    他們這些飽學之士都沒能研究大宛研究得那麽徹底,這個後院的夫人竟然比他們還強?


    曄王心中暗自自得,麵上依舊謙遜:“天黑了,宮燈已經掛起來了,各位移步遊園如何?”


    如何?當然好了!今天他們都是奔著十八宮燈來的!


    然而當他們走出立雪堂,發現自己還是想得簡單了,十八宮燈是難得,但是沿路燈火輝煌的大宛宮燈也奪目炫神,走在這疊山理水、不拘一格的園林中,配著這大宛宮燈,走著走著,就仿佛走進了曆史的長河,回到了大宛盛世。


    忽然,一陣遙遠的琴音順著涼風傳了過來。


    眾人順著樂聲往前走,走進了扶雲軒。


    據古書記載,大宛十八宮燈造型各異,在大宛時期,是元宵七夕等佳節燈會時,各個商鋪、官府掛出來的最出色的彩頭。


    它們的設計獨特,配以相對應的燈籠畫,能讓畫上的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轉眼就要躍出燈麵,若是厲害的人家一口氣做出全部十八盞宮燈,再配上極佳的畫作,掛在一起就好像畫活了起來,人和物都會自如活動,甚至演一出小小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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