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和皇後差不多年紀的老婦人笑著開口:“娘娘,別說,聽阿蠻說這些事兒,倒讓我想起了從前,我們那時候,日子哪有這樣太平啊,去隔壁鎮走個親戚,都怕路上遇到盜賊。皇上英明神武,將天下治理得一片太平,所以上天才厚待我們薑家,讓大皇孫平平安安得中狀元。”


    皇後聽了,頓時也生出感慨,年紀大了信因果,越想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正是如今天下太平,所以孫兒能安安穩穩生活在屠戶家,安安穩穩進京趕考,果然世界萬事皆有因果。


    阿蠻立刻放下瓜子跟著讚頌:“皇上真是個好皇上!我們趙家鎮人人都這麽說呢!”


    皇後笑了,賢妃挑眉,笑著看過來:“哦?你們都怎麽說的?”


    阿蠻清清嗓子,給她們描述民間怎麽說皇帝老爺的:“前年天老是不下雨,龍子龍孫去祈雨都不管用,阿爹說,周邊的農家都已經吃不起肉了,我們家殺豬改成了三天一次,不新鮮的豬肉隻能自己做了鹹肉吃。後來皇上下令減稅賦,縣老爺還去村裏看農地,我們鎮的人就說‘皇上真是個好皇上,一定要保佑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啊!’”


    祈雨的龍子龍孫正是三皇子四皇子兩家,這兩係人全都麵帶微笑,隻是笑不及眼底,隻有皇後笑得最為開心,二皇妃眼裏也閃過一絲笑意。


    阿蠻還在說:“我8歲那年,阿爹帶我去一個叫石岩村的地方,聽說那裏都是外鄉人,去了後他們卻說自己本就是當地人,是父輩被人抓去充軍,才讓他們一直流落他鄉,後來皇上允許他們回鄉還給他們分了土地,他們高興地殺豬宰羊,還對著皇城敬酒呢!”


    阿蠻嗑著瓜子吹著皇帝的彩虹屁,沒一會兒就把家宴的氣氛搞得熱鬧起來。


    能不熱鬧嗎,上頭幾個巨頭都樂意聽的話題,人人都不能表示出反對的話題,阿蠻說一樁,大家就爭先恐後地捧著讚同,可不熱鬧嘛!


    說到最後,阿蠻喝多了果子酒,兩頰紅紅的,捧著腮幫子眼神微迷,嘟囔著說:“如果皇祖父能讓家家戶戶想念書的孩子都能念書那就更好了!阿彥小時候沒錢上學,沒有書本沒有筆墨,十四歲才入了學堂,如果他從小就念書,肯定早就進了京城中了狀元,也早就回到皇宮啦!”


    席上的笑聲微微落了下來,皇後聽得竟生出無限感觸,太子妃望著阿蠻,看她半醉酒嬌憨坦率的模樣,心底的抵觸又去了幾絲。


    二皇妃低頭用絲帕擦著指尖的厚繭,嘴角微微勾著,許久,和阿蠻開了句玩笑:“若是如此,你恐怕就遇不上大皇孫了。”


    阿蠻立刻搖頭:“不會啊,除非皇上還讓所有的孤兒都有人養,若不然,我阿爹還是會帶阿彥回家噠。”


    這話一出,眾人又是一靜。


    “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阿蠻不懂這個理,卻說出了異曲同工的話。


    散席,男女從兩個出口走出大殿,剛走出家宴的宮殿,就看到不遠處樹影下,有個淡黃服飾的男子靜靜站在那。


    如今宮中能被允許穿淡黃服飾的,隻有剛回來的大皇孫了。


    散席的眾人微微喧鬧了一些,都好奇這位大皇孫是什麽模樣,更有年輕女子,心生波動。雖然大皇孫生長於民間,可他也是今科狀元,姑表關係的姑娘們,也是皇孫們婚姻候選之一。


    在眾人或明顯或隱晦打量蔣彥之時,一聲清脆的聲音大大咧咧響起:“阿彥!”


    然後一道身影從人群中飛奔過去,撲進了樹影下那人懷中。


    “阿蠻。”帶著笑意的溫潤聲音響起,“你喝酒了?”


    阿蠻抱著他嬌憨搖頭:“沒有呀。”


    蔣彥無奈,摸摸她的臉:“臉那麽燙,還說沒喝?”


    阿蠻摸摸自己的臉:“好像是哦,嘿嘿,我喝的明明是果水啊,甜滋滋的,帶著青梅香呢!”


    蔣彥扶著人往外走:“那是青梅酒,你喝了多少?”


    阿蠻:“不多吧……我不知道了,吃瓜子花生太幹了,我口渴。”說著,歎了一聲氣,“唉,家宴真是太累了,不停說話,說得我又渴又餓了。”


    蔣彥悶悶笑出聲:“餓啦?”


    阿蠻委屈點頭,又問他:“你呢?你是不是也餓了?”


    蔣彥沒出聲,但是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是的”。


    阿蠻哈哈笑起來,抱住他胳膊:“走,我們自己做飯吃去!你想吃什麽?”


    蔣彥低下頭,小聲說:“太晚了,我們吃點簡單的,我做雜醬你煮麵好不好?”


    阿蠻眼睛一亮,嗯嗯點頭:“好啊好啊,你做的雜醬最好吃了!”


    說完,兩人下意識吞了吞口水,對視一眼,笑著加快了腳步朝著東宮去了。


    這兩人說話都沒怎麽避人,尤其阿蠻,聲音爽朗,比大殿上快活了好幾分,讓人聽著就知道她和蔣彥在一塊有多快活。


    蔣彥雖然聲音低低的,但語氣溫柔還是能聽出來,在眾人眼裏過於粗魯的阿蠻在他那仿佛完全沒有問題,這散席後默默等人的舉動,當年的太子都不曾做過。


    想起席上阿蠻說的兩人青梅竹馬那些往昔,許多人暗忖,也不知道如今這一對進了皇城,未來是如何呢。


    這一晚,阿蠻和蔣彥趕走了小廚房的宮人自己動手做雜醬麵,一邊幸福地開吃,一邊互相交換宴席上的經曆。


    皇帝和皇後一起歇下,也在交流各自宴席上的事情,主要是皇帝很不快阿蠻強勢參加家宴,正在聽皇後說她在席上種種表現,聽完竟然發現,這屠戶女竟然除了粗魯不知禮儀,沒犯什麽大錯誤,讓他指摘不了多少。


    等到聽到民間對他的種種好評,老皇帝摸著胡子哼哼幾聲,啥話也沒說了。


    二皇子見到妻女的時候,正看到長女像隻鵪鶉似的被他妻子拽著,他了然:“又亂說話了?”


    二皇妃瞪女兒一眼,看向等在不遠處的女婿,沒有把人揪回家:“不許再去和趙阿蠻糾纏!”


    文秀氣得跺腳:“就她一個屠戶女,母妃怎麽還偏幫上了!”


    二皇妃冷笑一聲:“我是幫你,真想和她打架?丟臉的是你。”


    文秀更氣了:“您聽她吹牛!我可是您的女兒!我還打不過她?”


    二皇妃理都沒理,不用人扶,直接一個跨步上了馬車,簾子落下後傳來一句:“我有言在先,你丟了人別來找我哭。”


    文秀氣得連她父王都不管,一甩袖子走了。


    二皇子習慣了長女這模樣,沒在意,上車後坐到妻子身邊,低聲問:“這個趙阿蠻看來有點能耐,還能讓你們母女掐起來。”


    二皇妃依舊那張冷臉,望著前方的搖擺晃動的簾子說:“都是衝脾氣,阿蠻比你女兒多點本事,說句不偏不倚的話,比你女兒還懂事理。”


    二皇子笑一聲:“行了,一把年紀還和女兒慪氣?什麽我女兒、我女兒,不是你的女兒?難怪文秀不高興,不過一晚,怎麽你眼裏趙氏比文秀還好幾分了?”


    二皇妃瞥他一眼,不搭話,隻問:“這個大皇孫如何?”


    二皇子沉吟了一下,說:“暫看不出來什麽,溫溫吞吞的,父皇說什麽他便配合什麽,除了容貌和大哥相似,旁的沒看出多少相似之處,大哥這個年紀時,行軍打仗雷厲風行……”


    二皇妃哼笑:“他過去二十年不過是個屠戶養大的書生而已。”


    二皇子頓時沒了聲。


    二皇妃又說:“今日散席,他等在女眷這邊接阿蠻。”


    二皇子看過來。


    二皇妃也看著他:“想起我剛嫁進來那時候了。”她從小在軍中長大,不擅長應酬,更不擅長和女人相處,當年剛成婚,她坐在一幫女人之間參加中秋宴,二皇子擔心她無法適應,也像今日的蔣彥一樣,等在門外接她。


    二皇子伸手握住妻子放在膝蓋上的手:“下回我也來?”


    二皇妃一把打開他:“老夫老妻了,少丟人現眼。”


    第391章 娘子的殺豬刀13


    阿蠻和蔣彥溝通完彼此參加家宴的感受,發現這宮裏的人和趙家鎮完全不一樣。趙家鎮上,左鄰右舍關係不好都顯露在臉上,誰家和誰家不和,或言語譏諷或直接站街上對罵,更甚者,擼起袖子打一架,而宮裏,吃完一場家宴,除了文秀大郡主的喜怒一眼能看清,其他人的態度似乎都差不多。


    蔣彥覺得四皇叔非常和善可親,但是二皇叔照理才是他的親叔叔;二皇叔對他沒有任何特別,甚至十分嚴肅,讓他心生懼意,可是二皇妃對阿蠻的態度挺不錯的……


    小夫妻聊了大半夜,隻覺得人人是好人,又人人不像好人,最後裹了裹被子,決定且走且看,不想這麽多了。


    臨睡前,阿蠻對蔣彥說:“你成了皇孫的事情應該已經傳到趙家鎮了吧,不知道阿爹阿娘現在怎麽樣了。”


    蔣彥心中也擔憂,低聲說:“我找個機會和皇祖父說一說,最好能讓我們回家一趟看望爹娘。”


    然而第二日依舊很忙,禮部官員準時到來,蔣彥繼續在東宮學習祭祖禮儀。他稍微露出一點想要做別事的念頭,就被按下下去,所有人都表示如今祭祖入皇家家譜是最重要之事,旁的且放一放。


    阿蠻便顯得無所事事了。


    宮裏似乎還沒想好怎麽安排她這個蔣彥附帶的“妻子”,前世的禮儀宮女也還沒到來,阿蠻在東三殿走了一圈,拐出門去了外邊。


    三個宮女跟在她身後,幾番勸阻,擔憂她出去衝撞了貴人。


    阿蠻沒理會,問她們:“我婆婆太子妃住哪?我去看看她。”


    宮女們驚訝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她這是想出門的借口還是真的想去探望太子妃,不過勸阻不過,到底把人領了過去。


    太子妃住得離東宮不遠,但十分偏僻,一路走過去,越走越看不到人影,顯然這一片宮殿是幾乎沒人住的。


    太子妃的寢殿名叫“清音宮”,進了大門就能聞到檀香,宮裏伺候人數寥寥,人人宮裝素淨,看到阿蠻來,正在院子掃地的宮女驚訝了一下,忙放下掃帚進去通報。


    阿蠻看著,這裏不像皇宮,倒像個尼姑庵。


    太子妃已經換下昨日的宮裝,穿了一件月白常服,阿蠻被宮女領進偏殿,就看到她端坐在屋中,手中撚著一串佛珠,屋中檀香嫋嫋,十分寧靜。


    然而太子妃抬眼看過來的眼神顯露了她並不平靜的心。


    阿蠻跨進門,立刻笑著上去福了一福:“婆母好!阿彥今天忙著上課,我就過來看看您。”


    太子妃已經知道這個兒媳婦什麽禮儀都不懂,見怪不怪,笑了一下,指指邊上的座位,慢聲說:“坐吧,我們說說話。”又看向其他宮人,“你們都下去吧,有事了自會喚的。”


    清音宮的宮人更為聽話,聞聲便行禮告退,東三殿的三個宮女見狀,不放心地看了阿蠻一眼,隻好跟著退下。


    阿蠻坐到側邊的椅子上,仰頭看了看四周,發現這屋子裏掛著的畫啊物件啊放著的擺設啊都是和佛有關的,整個布置雖然很是精致富貴,氛圍卻和佛寺裏的廂房沒什麽兩樣。


    太子妃見阿蠻好奇地看著屋中擺設,也不見怪,她心中最牽掛的還是自己兒子,好不容易單獨見了和兒子最親近的阿蠻,沒有忍耐多久,便主動詢問:“你們來了東宮,住得如何?一切還適應嗎?”


    阿蠻收回觀察四周的目光,點點頭:“還好吧,宮裏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外頭好,就是規矩大。”


    太子妃笑了笑,覺得這個問題不大,又問:“阿彥最近在準備祭祖的事,學得還好嗎?”


    “挺好的,婆婆你不用擔心阿彥,他學什麽都快,就是脾氣太好,什麽都愛自己憋著,所以我爹娘才讓我陪著他來京城呢。”


    太子妃聽了一邊點頭一邊神色傷感:“皇家的孩子個個性格張揚,驕傲不凡,隻有阿彥從小顛沛流離,養成了隱忍之性。”


    阿蠻探過身子,直接伸手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臂,驚了太子妃一下。


    “哎呀婆婆你不用傷心,阿彥雖然小時候吃過苦,但是來了我家就和我一樣享福呢!我們家在趙家鎮可是富裕人家,頓頓有肉吃!再說了,您別看他悶不吭聲的,也會憋著壞呢!捉弄起人來,比誰都厲害,讓人氣得牙癢癢。”


    說到這,似乎想起了什麽回憶,真有幾分咬牙的模樣。


    阿蠻說話總是充滿了活力,太子妃的傷春悲秋之情很快就被她衝散,甚至笑了一下,不知不覺就順著她的話問了下去:“哦?阿蠻也被他捉弄過嗎?”


    阿蠻立刻告狀一般點頭:“是呢!他在學堂上學,學的東西多,我就以為他當真好厲害,小時候不懂事,他說什麽東西是書上寫的,我就信。有一回,他告訴我,書裏說收齊雨水、春分、穀雨三個節氣的露水泡茶喝,可以讓皮膚細膩,養顏美容。這露水還有講究,每個節氣對應不同的花,露水得是這些花瓣上收集來了才管用。”


    太子妃掩唇:“一些文人雅士講究,會細分這泡茶茶水的不同,說是各有滋味,但是美容養顏可從沒聽說過。”


    阿蠻一拍腿:“是呐!我當時人小不懂啊,要是娘親你在,我就不會被他騙了!那年穀雨,海棠花遲遲不開,我們跑了整個趙家鎮,終於找到一戶人家,院子裏的海棠樹零星開了三四朵。但是他們家養了一套看家護院的大黑狗!”


    太子妃跟著她的節奏擔憂:“取露水需在清晨,這大清早闖進人家院子裏,看門犬會叫吧。”


    阿蠻不停點頭:“阿彥幫我盯梢,我拿著罐子取露水,取到一半,夠不到開在枝頭的花了,我一著急,忍不住蹦了一下――這下可糟了!”


    太子妃驚呼:“大黑狗咬了你們嗎?”


    阿蠻哈哈笑起來:“沒有,阿彥衝進來拉著我就跑,後頭的大黑狗使勁叫,把主人家都驚醒了。天亮後我陪阿爹出攤,主人家來買肉還和阿爹說清早家裏黑狗叫不停,把左鄰右舍都叫醒了,結果什麽事也沒有,氣得他罵了黑狗一頓,並且中午不給他吃大骨頭了。”


    阿蠻捂住臉:“我當時可真是太尷尬了,趁我阿爹不注意,多給他放了一塊肉骨頭,算是我給那隻大黑的賠禮。”


    太子妃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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