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幾步的禮部官員聽到對話,情不自禁往回看了一眼,竟感受到了小兒女恩愛情濃的幾絲甜蜜,仿佛看到了家中十來歲剛娶了媳婦的小子,又不禁想起自己年輕時的夫妻往事。


    第388章 娘子的殺豬刀10


    午膳是這一天中兩人最輕鬆的時刻,他們趕走了宮女,單獨二人坐在一起如往常一樣用飯。餐桌上,阿蠻摘來的花朵插在一個白玉瓶裏,花香陣陣,引人心醉。


    阿蠻問蔣彥:“今天你都學了一些什麽?”


    蔣彥與阿蠻說話從不用那些彎彎繞繞的拗口書麵語,把上午的學習簡單翻譯了一下講給阿蠻聽:“還沒說到具體的禮儀怎麽做,隻是給我講解皇家禮儀的規製和背後意義,阿蠻想聽嗎?想聽我詳細說給你聽。”


    阿蠻夾了一塊燉肉塞進嘴裏,點點頭:“你能講得有趣一點嗎?早上我想在門外蹭蹭課,聽得我頭都暈啦。”


    蔣彥溫和地看向阿蠻:“你如果不喜歡,不學也沒事。”


    阿蠻搖頭:“我是你的娘子,你當豬肉鋪老板我殺豬,你當小官我得學著當夫人,你做了皇孫了,我肯定也要學會這些皇家的事情呀,不然以後,你就會嫌棄我啥啥不懂,是個老土的村妞了!”


    蔣彥笑了一聲,收起筷子輕拍她腦袋,假斥:“胡說,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阿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一定盡我所能讓你自在快活。”


    阿蠻彎起眼睛,但還是說:“我也想幫你啊,夫妻有難同當,有學同上!你有什麽難處,我們一起扛!”


    說著,看了一眼蔣彥細細瘦瘦的胳膊,伸出自己的手臂握拳:“我的力氣可比你大好多呢!能把你扛一大半!”


    蔣彥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到一半突然意會到自己這是被她嫌棄力氣小了,立刻瞪眼:“不要小瞧我,我的力氣不比你小!”


    “嘁――”阿蠻用眼神表達了這份不屑。


    蔣彥瞟她一眼,壓低了聲音,用兩個人之間必須仔細聽才能聽清的聲音說:“你不信,晚上我抱抱你,你就知道了。”


    說完,自己先臉紅不好意思了,忙低下頭扒飯。


    阿蠻臉一熱,桌子下用力踢了他一腳:“臭流氓!”


    動作太大,桌子都震了一震,桌上的碗碟發出劈啪聲。


    蔣彥悶著頭,耳垂都紅了,半點不吭聲。


    外頭的宮女聽到裏麵吃飯都跟打架似的乒鈴乓啷,對視一眼,都說不出什麽心情。這皇孫和夫人實在是和皇宮格格不入,尤其是這位夫人,沒有半點禮儀教養。


    短暫的微熱氣氛過後,蔣彥重新恢複鎮定,開始將早上學到的皇家禮儀向阿蠻娓娓道來。禮部官員上課枯燥無味,同樣的內容進入蔣彥的腦子再對阿蠻表述出來,卻變得簡單生動。


    阿蠻就著這些故事一般的科普下飯,一餐飯竟然還吃撐了。


    蔣彥好笑又無奈,牽著人去園子裏散步,正好將剩下的內容全都講完。散步回來,兩人並排躺在榻上,睡了一個午覺。


    下午,禮部官員準時到來,蔣彥繼續上課,阿蠻卻懶得再去看園子,讓人把廚房那塊磨刀石拿來,坐在正殿廊下,曬著太陽吹著風,磨她的殺豬刀。


    東宮的宮女大半隻是聽說了新來夫人有一把大刀的傳聞,並沒有親眼見過,個別見過的那幾位,也不過聽她說了一嘴磨刀石,當真沒想過,堂堂皇孫的妻子竟然會坐在東宮磨大刀!


    她們不知道這刀是什麽刀,隻覺得又寬又大,還鋒利非常,實在是嚇人得很。


    原本鄙夷阿蠻的下人,突然就歇了大半的心,不敢再對她太過慢待,不是真的看得起她了,而是怕這樣一個暴力的女人,萬一一言不合揮刀砍人,她們這些下人死了殘了就沒處說理去。


    這東三殿,如今幾乎是半透明,阿蠻今日做的事,晚膳時已經傳遍了整個皇宮,皇帝皇後皺眉,太子妃為兒子心急擔憂,其他人大多是看戲甚至嘲笑的態度,尤其是老三老四的母妃妻兒們。


    晚膳是皇室家宴,也是蔣彥正式見皇家眾親戚的大場合。


    家宴有男女之分,設在錦麟宮的內外殿,但是阿蠻並沒有受到宣召,前來傳口諭的公公隻提了蔣彥一人。


    原本以為阿蠻也要同去,蔣彥還在細細吩咐她小心行事,若有什麽不懂的或者遇到什麽人,回來一起商量該怎麽做。


    聽到隻讓蔣彥一人去,兩人都沉默了。


    蔣彥緊緊握著阿蠻的手,他想反對,卻怕自己的反對引起帝後對阿蠻更多的不滿;他想忍下,可他自己可以忍許多事,對阿蠻卻怎麽說得出口?


    所謂投鼠忌器,阿蠻現在就成了他的軟肋,他的玉器,他進不得,退不得,沒怎麽經過事的書生,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兩全。


    阿蠻看為難的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


    “阿蠻――”蔣彥連忙追過去。


    阿蠻跑到櫃子旁,回頭看蔣彥:“阿彥,我讓你丟臉了嗎?”


    蔣彥立刻搖頭:“自然沒有!”


    阿蠻表情嚴肅:“你覺得我不配去見你的親戚宗族嗎?”


    蔣彥見她這樣更加憂心:“當然配,你是我的結發妻子,還對我有再造之恩,你不配還有誰配?”


    阿蠻又問:“你同意我不去參加家宴嗎?”


    蔣彥咬咬牙:“不同意,你不去,我也不去就是了。”


    阿蠻笑了,說他:“你是傻子嗎?皇帝讓你去,你還能不去?這不是和皇帝鬧脾氣嗎?”


    蔣彥眉頭深深鎖著:“阿蠻,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忽略你,可你是我的妻子,我們一辱同辱。”


    阿蠻扭身,從櫃子裏刷地抽出下午剛磨好的殺豬刀,對他笑了一下:“所以,我們當然要去,而且要一起去!是他們弄丟了你,是我趙家養大了你,憑什麽現在就看不起我們民間的姑娘?”


    蔣彥是讀書人,對皇權有著天然的尊敬,他一邊是祖父、皇權,一邊是妻子、本心,無論哪個都下意識不想違背,所以將自己置在最兩難的處境,無法脫身。


    前世的原主不懂,同樣怕皇帝,怕皇權,也怕自己真的給蔣彥拖了後腿,帶去不好的影響。


    這個皇宮,這個皇宮裏的種種人,就借著這對小夫妻善良為對方考慮,把人一步步逼到退無可退。


    如今的阿蠻可不是。


    狀元郎是皇孫的消息已經昭告天下,滿京城如今恐怕都已經知道蔣彥的傳奇,而她阿蠻,在跨馬遊街那日後早就京城聞名。現在走出去問一問,誰不知道狀元郎的身世、狀元郎的生平、狀元郎的妻子、嶽家?


    不,現在狀元郎是大皇孫了。


    大皇孫和他那青梅竹馬一手能提起八十斤瓜力大無窮的妻子那些二三事,可能趙家鎮都已經聽說了吧?


    趙家對蔣彥有恩,她是蔣彥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倒要看看,皇帝天下第一大,於是就能不認這份恩,不認這門親了?


    阿蠻提著刀大步往外走,三兩步走到了來人麵前,直截了當地問:“我問你,家宴女人不能參加嗎?皇祖母各位妃子不參加?眾位妯娌不參加?”


    來人連連後退,震驚地看著她提在身側的殺豬刀,這刀的刀刃亮閃閃的,顯而易見的鋒利,而下午這位磨刀事跡早就滿宮聽聞……這剛磨完的殺豬刀,隨便揮幾下,來個“不小心”,他們的小命就可能嗚呼哀哉了,哪怕不死也得傷。


    “夫人,女眷的確有參加,但誰能進家宴,誰不能,都得聽宮裏的安排……奴才們今日隻是前來傳達聖上口諭。”


    阿蠻舉起刀揮了一下,惹得那群人再次往後退,她大聲說:“我不信!我是蔣彥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的認親家宴,所有女眷都去了,就我不能去?難道皇家還想讓蔣彥忘恩負義不認糟糠妻當個負心漢嗎!我們屠戶家都知道人要重情重義,要守信重德,皇宮怎麽可能還比不上我們屠戶!”


    蔣彥眼睛一亮,跟著跑上來,站在阿蠻身側,不動手勸阻,隻在邊上說:“阿蠻說得有理,是不是事情雜多,中間出了什麽錯處?公公你再去確認一下,真的沒有阿蠻的名單嗎?”


    阿蠻拿刀指著大門:“就是,你們去確認好,到底有沒有我?”


    那群傳信的,躲了又躲,連連應是,顧不得多說什麽,連忙跑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阿蠻就是那個兵,邊上還有蔣彥這個軍師,自詡秀才的公公們哪裏敢和他們講道理,趕緊回去向皇帝匯報(告狀)才是上策。


    等到人跑得沒影了,阿蠻這才放下刀,黑著臉氣呼呼地進了屋。


    蔣彥又一副沒脾氣的模樣,追著阿蠻進去了。


    東宮的宮人們看得歎為觀止,萬萬沒想到,這個村婦竟然敢和皇上叫板,而且大皇孫對這個妻子真的太言聽計從了,就趙氏這母大蟲的凶殘樣,他竟然還麵不改色甚至滿臉討好地追過去。


    不過一天,所有人都忍不住拍拍胸口,對阿蠻的態度從鄙夷輕視轉為了“好好供著,輕易別招惹”。


    這一點,當她們聽到阿蠻當真被邀請參加家宴後,變成了“好好伺候,再不敢怠慢。”


    無他,阿蠻能讓皇帝皇後改主意,憑借這個勢頭,不管未來如何,現在碾死她們其中任何一個都不用花大力氣。


    屋裏,蔣彥追進來後,臉色就恢複了嚴肅,他沉吟了一會兒,對阿蠻說:“阿蠻,這次他們回去請命,肯定會讓你進家宴,但是男女宴席隔得遠,我照顧不到你。如果宴席上有人給你委屈受,咱也和剛才一樣,直接說出來。這宮裏人人都喜歡繞彎子說話,你真直言不諱了,反而沒人敢繼續招惹你。”


    阿蠻自然點頭:“我知道,你自己也一樣小心。你這個大皇孫突然出現,你那些叔叔堂弟不知道對你什麽心思呢。點心鋪子爭家產都能打得頭破血流,何況這麽大的皇帝老爺家?”


    蔣彥的確對此感到壓力重重,聞言拉住阿蠻的手互相打氣:“前朝後院密不可分,這次家宴我們分別觀察一下大家的態度,回來再分析這宮中局勢。咱們夫妻同心,慢慢來,別的不重要,保護自己,別受委屈。”


    阿蠻舉起殺豬刀轉了轉:“誰敢給我委屈?打不了打一架!”


    第389章 娘子的殺豬刀11


    本朝皇帝十幾歲跟著人起義,一路打仗一路出頭,三十九歲那年,打進前朝皇宮,打下半壁江山,登基為帝。


    建朝前十幾年,這個國家依舊在戰爭的動蕩中,南邊各勢力占地為王,太子和當時成年的二皇子分別領軍,斷斷續續打了多年。直到太子陣亡,三軍悲憤,一鼓作氣之下,將南方所有勢力兩年內盡皆鏟除。


    太子陣亡,太子妃生下死胎,從此青燈古佛。戰爭平息,二皇子回歸京城,封了王入朝參政。留在家的日子多了,府中子嗣漸漸多了起來,一年後便有了嫡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處於戰亂之中,皇家的子嗣並不多,皇帝自己生過不少兒子,但是最終活下來的就四個,老大老二年紀差了三歲,老三和老二卻差了十二歲,老四更小。


    太子和二皇子子嗣也晚,因為常年在外打仗,府中經常兩三年沒有新生兒,早年倒是有過孩子,不是生了女兒,就是如太子頭幾個孩子那樣,或流產或夭折,於是等他們生下嫡長子時,都已經而立之年。


    當年太子因為遲遲沒有子嗣,還曾被朝中大臣上書諫言,朝中大半都是從龍之功的建國功臣,太子壓力極大,但他給過太子妃承諾,嫡長子必須由太子妃生下,壓力再大都沒有食言。


    因為這個,太子妃生下死胎後,帝後態度十分冷漠,朝廷上還有言官參太子妃娘家教女無方,善妒不賢,連累太子三十多歲未能誕下後嗣。


    之後二十來年,太子妃娘家楊尚書一家,和太子妃的走動變得很少很低調,明麵上幾乎看不見什麽來往。


    但實際真是如此嗎?


    蔣彥便是楊尚書一家極力找回來的。


    三皇子和四皇子則和太子二皇子完全不同了,他們出生時,父親已經手握權勢,不久後又登基為帝,他們沒有上過幾回戰場,幾乎生來就是貴族,到了年紀就與重臣家的閨秀成親。甚至成親的年紀極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安安穩穩在京城成親成家的三皇子,前頭幾個孩子都沒立住。


    三皇子成親時,太子還在,正在南方打仗。三皇子妃和太子妃幾乎同時懷孕,太子妃生下了死胎,皇帝心中悲痛,特意叮囑太醫院要照看好三皇子妃,但是兩個月後,三皇子妃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那年,皇室的氣氛非常糟糕,直到一年後,天下一統,舉國大喜,皇帝這才喜笑顏開。


    又一年,二皇子妃有孕,三皇子側妃有孕,四皇子娶妻,皇室喜事一樁接著一樁,太子帶來的悲傷徹底被種種喜事掩蓋。


    到了如今,原本人丁稀少的皇室已經變得十分興旺,阿蠻在宮人的帶領下走進大殿,就看到滿殿的老中青三代女子,坐得滿滿當當,低語嬉笑,鶯聲燕語,好不迷人眼。


    坐在上首的,也是現場年紀最大的,便是已經七十歲滿頭銀絲的皇後。


    今天是阿蠻進宮的第二天,她還沒被教導過宮中規矩禮儀,見了皇後,在選擇直接磕頭還是行民間問安禮之間,她猶豫了半瞬,選擇不委屈自己,一臉嚴肅認真十分誠懇誠心地――玩了玩膝蓋,行了一個民間常見的蹲禮。


    蹲完直接起身,笑眯眯喜氣洋洋地衝著皇後問好:“皇祖母好,您今晚好漂亮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阿蠻來了這裏就代表蔣彥,皇後舍不得自己的大孫子受委屈,隻好忍下毫無規矩的阿蠻,笑嗬嗬地衝著她點頭:“就你嘴甜,快入座吧,馬上開席了。”


    阿蠻嗯了一聲,也不膩歪,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喝了一口宮人倒的水,眼睛骨碌碌轉著,觀察著在場眾人。


    她是孫輩,所以坐席上方還有幾位按輩分叫嬸嬸、姑母的女眷們。那些出嫁的公主姑母們且不論,上手三位嬸嬸卻是值得一提。


    二皇妃武將之女,如今四十多歲,鬢間已有遮不住的白發,她麵容嚴肅,五官英挺,垂著眼坐在坐席上,完全不往四周多看一眼;


    三皇妃是繼室,年紀比四皇妃還小,容貌姣好未語先笑,隻是朝著阿蠻看過來的眼神,讓阿蠻並不覺得舒服,笑眯眯若無其事地和對方對視了一眼,阿蠻立刻看向了四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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