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抓著玻璃杯,聽到這話,本來還好的神色一下子布滿了絕望,說:“我不知道……我已經提出離婚了……可是他不同意,他說寧可打死我,也不同意離婚。”


    宋秋暖反問:“你是下定決心離婚了嗎?”


    不等女人開口,她先說了自己的話:“你之前一直讓軒軒來買金創藥,而且不許他告訴別人你被打的事,我以為你是不願意被人知道自己受到了家暴,也不想離婚的。如果你不想離婚,可以直接說,我主要想聽聽你的想法,再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宋秋暖這話一出,話裏的意思就是她準備出手幫忙。女人頓時心裏安定了大半,人放鬆了許多。


    而宋秋暖呢,她看著露出欣喜之情的女人,卻知道自己隻是拋下了一顆魚餌,引導著魚兒過來,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至於是否幫忙?那也得看值不值得幫,能不能幫。


    軒軒緊張地看著他媽媽,他也很想知道媽媽會做什麽決定。


    而女人則垂下了眼,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許久都沒能立刻說出自己的答案。


    宋秋暖見狀,沒有催促,轉而去問軒軒:“軒軒對於爸爸媽媽的關係怎麽想的?”


    小孩子沒有任何猶豫,很堅定地說:“我想要爸爸媽媽離婚,我不要爸爸,我想和媽媽一起。如果我們的家,沒有爸爸就好了。”


    女人聽到兒子的話,整個身子一顫,她抬頭看向兒子:“軒軒?你是這麽想的?”


    軒軒重重點頭,眼睛湧上了眼淚:“媽媽,我們不要爸爸好不好?我不喜歡他,他也不會掙錢,隻會喝酒打我們。”


    女人一下子抱住兒子,哭了起來。


    宋秋暖掏出自己的手帕放在他們麵前的桌上,靜靜地等著他們情緒恢複。


    許久後,平靜下來的女人擦了眼淚開始說話:“我不離婚,有個原因就是為了軒軒,大人離婚,對孩子隻有傷害……但我沒想到,軒軒竟然是這麽想的……”


    宋秋暖搖搖頭:“一個充斥著暴力、恐懼的家庭環境比一個不完整的家庭環境對小孩成長更為不利,後者可以通過溫暖的親情彌補;前者,可能需要孩子未來幾十年去自我治愈。”


    女人又開始掉眼淚:“我知道了,是我以前沒想到……但是離婚真的很難,我以前總覺得忍一忍算了,他一個月回家才幾次,也不是每次都會打我,我忍一忍,把軒軒養大成人,我就可以走了,離得遠遠的……”


    宋秋暖臉上沒什麽變化,心裏卻暗自歎氣,所有默默忍受的被家暴者,大概都會產生這種心態,少打一次,才一個月打一次,也不是每次生氣就打我……類似斯德哥摩爾症的心態是她們在悲慘經曆中給自己尋找出來的短暫麻痹,聊以慰藉自我,實際上,這隻會讓她們越陷越深。


    “軒軒說您是神仙,用了您的藥,我也覺得您有一些神通。自從您不肯賣藥後,我想了很多,您讓軒軒帶的話,我也都聽進去了,我想,既然上天都不讚同我忍受,那我就自私一次,離婚吧……”


    宋秋暖忍不住糾正她的話:“選擇離婚,不是自私,這是一個對你和軒軒都正確的決定。”


    女人點點頭,麵上卻多了淒苦:“我是想明白了……可是……我……他根本不同意。”說到這女人滿麵絕望,“他這次要是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一定會打死我的,就算真的離婚了,我的店、我的房子都在這裏,他隨時能找上門來。”


    這些顧慮倒是沒錯,這男人就算被逼著離婚了,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對母子。


    宋秋暖問:“你老公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啊,”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我和他一個地方出來的,我們是校友,他比我大兩屆,我來這裏打工後才遇見了他。最開始戀愛的時候,他人很好,會照顧人,也會保護我。”她抬起頭,艱難地笑了一下,“我來湖市,最開始夜市擺地攤,後來一點一點做生意,也是運氣好,幹了十多年,賺了一些錢,前幾年在附近開了一家造型設計室。”


    “一開始他陪我擺地攤,陪我東奔西跑,後來條件好了,有了自己的店鋪,我看店,他無聊就會出門,漸漸學會了白天喝酒……再後來生了軒軒,開了理發店,我也不知道他哪天開始神經搭錯,疑神疑鬼,總覺得我外頭有人,我們也吵過鬧過,吵得厲害了,他……就動手了。”


    宋秋暖總結:“也就是說,他沒有自己的工作,經常酗酒,懷疑你出軌並以此為由經常對你動手?”


    女人很不想承認自己花費了十幾年時間的男人最後總結下來的評價是一無是處,但事實卻又是如此。她甚至想笑,自己到底是有多瞎,在這麽個男人身上受苦受虐。


    宋秋暖又問:“他會在外麵和人打架,或者拉幫結派嗎?”


    女人搖搖頭:“年輕的時候會仗著人高馬大幫我擋一擋欺負上門的地痞流氓,現在隻顧著賭錢喝酒,哪裏打得過那些小年輕。”


    宋秋暖又確認了一遍:“你打定主意離婚了?”


    女人滿眼希冀地看過來:“您能幫我離婚嗎?”


    宋秋暖抿唇回了一個笑:“我是個賣藥的,隻能給你推薦藥,這事情主要靠你自己,離不離婚,倒也不急。”


    女人眼裏的光熄滅了一半,但仍抱著一絲期待,因為她認知裏的宋秋暖不太可能束手不管。


    宋秋暖遞給她一盒藥,上麵畫了一隻鼎,寫著:力拔山河丸。


    “這是我今天撂倒你老公的關鍵。”


    女人立刻懂了。


    軒軒站起來,趴在他媽媽懷裏看,也懂了:“吃了能變大力士?”


    宋秋暖笑著點頭:“他不想離婚,倒也可以,等他回來了,若是還要打你――”


    軒軒緊接著說:“吃這個藥,然後像姐姐一樣把爸爸打趴下?”


    宋秋暖讚許:“不錯,既然不離婚,那無非他打你,或者你打他,再或者相安無事,現在你有選擇權了。――至於離婚,你有家暴出警證據,有醫院驗傷證明,今天的事又鬧這麽大,起訴離婚應該能離,但是如你所說,離婚不能絕後患,還是小心為上。”


    女人握著藥盒,心裏有些緊張:“我……我一看到他就慌……我怕我不行……”


    宋秋暖理解,看向軒軒:“軒軒慌嗎?”


    軒軒也慌,他看到爸爸就不敢大聲喘氣,但是他更好奇這個大力丸,也幻想過有朝一日能變成奧特曼,一拳打敗爸爸。想到這,他一點都不慌了:“我不怕!”


    宋秋暖便又拿了一盒給軒軒:“那你也買一盒,如果媽媽害怕,你吃了藥丸,幫媽媽。”她看了一眼女人,緩緩地說:“不過藥效因人而異,本人越強大,藥效越好,小孩和成年人的體力畢竟不同……藥效時間是半個小時,打人時注意力道,別失手傷人過重,成了刑事案件。”


    她是故意對女人說這番話的,一個愛子的母親,就不會允許兒子冒著失手打死父親或者打不過父親反而被揍的風險,任由兒子去反抗暴力。


    “不用你買!我知道怎麽做!”女人伸手要拿走兒子手上的藥。


    宋秋暖阻止了:“給他吧,你們弱的弱小的小,讓軒軒備著藥,以防萬一。”


    軒軒立刻寶貝似地把藥藏進書包裏,仰著臉得意地對宋秋暖說:“姐姐,扣我的賬上。”


    宋秋暖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知道啦!”說笑著,看向女人:“你叫什麽名字?雖然你是軒軒的媽媽,但既然自己來買藥,帳款要分開。”


    “趙舒雅。”


    宋秋暖一邊遞給她契約書,一邊對她說:“不用怕他,他不肯離婚正好,你過去遭受的罪,也該一一討要回來。”


    趙舒雅一聽,突然心裏順了一口氣,是啊,這麽多年,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還拿著她的錢去嫖賭,不順心就回家打她,這筆賬,要是能討回來,憑什麽不討?


    趙舒雅立刻說:“再給我拿兩盒大力丸。”


    宋秋暖不止拿了兩盒,還多拿了一盒“金創藥”。


    “要是打得太嚴重了,拿藥給他抹上,好得快,沒痕跡。但這是治療皮肉傷的,重傷還是要去醫院。”遞過去的時候,看著趙舒雅的眼睛說,“出息點,寧可花錢抹在他身上,也別十盒八盒的,全自己用了。”


    趙舒雅尷尬地垂下視線:“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軒軒在邊上小聲補充:“一盒夠嗎?媽媽用了好幾盒呢!”


    趙舒雅瞪了一眼兒子:“你還想天天打你爸?”


    軒軒嘟嘴:“一報還一報嘛。”


    宋秋暖看著趙舒雅:“發現沒,你努力維護的家庭,卻讓軒軒對自己的父親毫無感情,不,甚至已經是敵視了。”


    趙舒雅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宋秋暖垂下視線對上軒軒不安的眼神,眼裏立刻浮上笑意:“軒軒心疼媽媽,是個好孩子。”


    軒軒頓時放鬆了神情,笑起來。


    趙舒雅拽緊了裝著藥的袋子,攬住兒子肩膀:“謝謝您,那我們先回去了。”


    第307章 無憂藥房11


    送走了趙舒雅母子,宋秋暖的手機響了,是家裏的電話。


    “暖暖?”


    “媽?”在外工作,家裏三不五時會打個電話過來關心,這段時間店裏生意好了,宋秋暖接了電話才想起,很久沒和家裏通話了。


    “今年你們公司什麽時候放假啊?”電話裏,媽媽笑嗬嗬地問,“新公司春節會提前放嗎?機票買了沒?”


    宋秋暖恍然,要過年了啊……


    “沒,最近太忙了我忘記了,我看看公司通知哈,回頭買了和你說。”


    “早點告訴我,別又忘了。”


    “知道啦!”


    掛了電話,宋秋暖翻了翻幾個老顧客的購藥量,又開始看機票,打算今年早點回家。


    第二天,錢建國來送餐,不等宋秋暖提起,也主動說起了過年的事情:“今年我們想回老家過年,不知道您藥店年後什麽時候開門,我能把下個療程的藥先拿了嗎?”


    宋秋暖笑著從櫃台取出一小袋藥:“已經準備好了,我正要和你說呢,我下周就回家了,大概元宵後再回來。”


    錢建國一看,笑了:“麻煩您了,明年我掙了錢,一定及時還賬。”


    這是個受了人好處、欠了人東西就十分上心的人,不用債主說什麽,他自己就會沒日沒夜工作賺錢,隻為早日還清欠款、人情。


    宋秋暖反倒還要安慰他:“沒事,不急。”


    錢建國憨憨一笑,提著藥步履匆匆地走了。


    剩下的客戶沒有特別需要叮囑的,宋秋暖隻給陸謙發了一條微信,問他要不要來拿安眠香,藥房過年要關門。


    陸謙當天下班就過來了,拿了藥,問她:“這麽早回去了?”


    宋秋暖笑說:“自己當老板,當然給自己早早放假了。你們呢,什麽時候放假?”


    陸謙無奈地聳肩:“年三十,不過應該會有不少同事提前請假回家。”


    宋秋暖順嘴問了一句:“那你呢?不請假?這麽忙嗎?”


    陸謙低頭把藥放進公文包裏,嘴裏說:“我就在湖市,放假了也沒事做,倒不必請假了。”


    “哦,你本地人啊。”


    陸謙搖頭,對她揮揮手道別:“過年前,最好提醒何燕再來一次谘詢中心。”


    “好的,我知道了,多謝。”


    看著陸謙高高瘦瘦的身影走入人群中,宋秋暖轉了轉手機,點開,撥通了何燕的電話:“最近怎麽樣?什麽時候回家過年?”


    何燕的聲音聽上去還是那個樣子:“還沒買到火車票……再說吧。”


    宋秋暖約她去心理谘詢中心,這次她倒是不怎麽排斥,很快就答應了。


    掛了何燕的電話,宋秋暖終於忙完所有事情,鬆了一口氣,看著自己列出來的需要關照的客人名單,兀自笑了一聲,她這個藥店開得,不僅賣藥,還負責無限期售後。


    不過這幾位客戶服務完,宋秋暖倒是真的沒什麽事了,剩下的幾天沒有客人上門,她挑了一天,出門拐進隔壁商場,給全家買了衣服、禮物。


    提著大包小包回藥店,迎麵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但是因為她吃了藥,對方完全沒有注意到她,隻滿麵絕望地站在藥店前,失魂落魄。


    宋秋暖開門進店,無憂藥房的招牌便緩緩出現,幾乎絕望的年輕人看著漸漸現出店門的藥房,整個人仿佛老樹逢春,一下子振奮起來。


    在路人眼裏,隻看到這戴著帽子的年輕人一臉驚喜地跑進了藥店。


    “我……我還能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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