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作到處走走的兩人逛著逛著便到了昨晚黑衣人進入的那個街道,還沒走近,便看到打傷何誌新的三人之一手裏拎著一大份早餐匆匆往裏走。


    江知白和陸無衣齊齊放慢步調,不遠不近地跟著他,時不時扭頭看看周圍說著說幾句閑話,聊一聊這裏的特色早餐,直到前麵的人進入了一幢小院。


    江知白咽下嘴裏的餡餅,玩味:“衡山派?”


    陸無衣看了看周圍,清早,家家戶戶都忙碌起來,除了出門勞作的,還有臨近幾家婦人搬了椅子坐在一起聊天做衣服。


    她走上前打聽:“大娘,這邊有閑置的小院出租嗎?”


    她雖然江湖人打扮,但是個女子,說話又和氣,很快被幾個大媽接納,細細同她說起這附近的房產,免不了的,自然說起了租給衡山派的那個院子。


    “這個院子大,鄰裏又清淨好相處,我就是想要個這樣的院子,唉……什麽時候租出去的啊,我來了已經七八天了,到處看,沒想到錯過了。”


    “早租出去了,被那幾個江湖人租了快一個月了,你再早來都趕不上……”


    “那幾個江湖人凶得很,師傅教訓徒弟時,小徒弟大氣不敢出。”


    “出門當學徒都是這樣,我家小子明年也要去當學徒了,他那個性格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了苦。”


    陸無衣一邊給她們建議衣裳的色彩搭配,一邊插話:“師傅也會照顧徒弟吧,我師傅對我就很好,就算他教訓我了,師叔也會幫我說話,他們沒有其他長輩嗎,有個人幫忙說說話,小徒弟也不會太慘。”


    “沒有,就一個四十來歲的師傅,高來高去的,一個月也見不到幾回,我正麵隻看到過一次,小徒弟還叫他掌門呢,估計是個老大,也難怪底下的人都怕。”


    “唉別說了別說了,他們耳朵靈著呢,別惹麻煩了。”


    陸無衣笑著應:“也是,我也不敢和那些人打交道,打不過哈哈。”


    她表現得毫無江湖氣,仿佛鄰家一個小姑娘,稚嫩又簡單。幾個婦人見了便以為她是叛逆溜出來闖蕩江湖的。


    “小姑娘別混江湖,跟著一群大男人跑來跑去,以後怎麽嫁人?”


    “對啊,你看你做衣服刺繡都懂,嫁人過日子多安逸自在,混江湖打打殺殺都是男人的事情,女孩子本分才長久,趁著年輕,趕緊回家好好過日子去,老了後悔也來不及。”


    “瞧你長得多水靈,家裏的門檻都要被踏斷了吧?趁年輕,趕緊成家生子,你有後福嘞!”


    陸無衣萬萬沒想到,她會在一個江湖世界被一群剛認識的大媽催婚……她看得出這幾位大媽是聊得開心了好心勸說,看她猶如看一個踏入不歸路的好姑娘,但這盛情可真是讓人汗顏。


    一直站在邊上不想和一群婦人打交道的江知白走上前來,伸手直接搭在陸無衣肩上:“誰說嫁不出去了?天天圈在小院裏當是母豬生崽崽呢,咱江湖俠女仗劍天涯,逍遙自在!”


    說著露出腰間沉甸甸的絲綢金絲繡鳥錢包,像個招搖的土財主:“小衣兒,我家有一個大莊子,幾百號下人,等你玩夠了,給我來當女主人可好?”


    陸無衣餘光看到那個小院有人出來,打頭就是一個中年男子……雙手環在胸前,脫開他的狼爪子,徑自往外走:“看你表現咯!”


    江知白頓時露出傻笑,屁顛顛地追過去:“好啊好啊,我一定好好表現,你喜歡聽簫嗎?我給你吹簫好不好?”


    中年男子聽到動靜側頭看過來,見兩人腳步裝扮是江湖人士,神情一凜,待聽到江知白花癡一樣的話,頓時眼中閃過不屑,自顧自帶著弟子離開。


    陸無衣和江知白一個走一個追,繞過了這條街這才恢複了正常神情。


    江知白說:“沒錯了,衡山派掌門。這武林大會召開在即,五嶽盟同氣連枝,他不在泰山準備大會的事情,跑到淮北來買雲鬆劍法?這位趙掌門野心不小啊,不支持他們的聯盟老大哥,想自己脫穎而出?”


    陸無衣問他:“你知道雲鬆劍法可以速成的事嗎?嵩山派前掌門那件事……你聽說過嗎?”


    江知白玉簫敲敲手心:“這你就問對人了,我還真聽說過。那時候你在養傷我怕刺激你,沒和你說外頭的熱鬧。你家出事後,江湖上為了爭奪雲鬆劍法可是風起雲湧了好幾個月。”


    陸無衣疑惑不已:“為何我爹爹從沒提起過?我娘也不曾說過啊。”


    江知白笑:“許是你們年紀小還不是時候告知你們?”


    陸無衣皺眉,再次確認:“這是真的?”


    江知白:“空穴不來風,那事情至今也不過二十來年,不少前輩都還活著,若是假的,說不過去吧。”


    陸無衣沒說話。


    兩人走在喧鬧的街頭,走了一段路,陸無衣停下腳步:“不對,這件事如果人盡皆知,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我爹和嵩山派前掌門有心隱瞞,外人並不知曉,那中秋之後是誰透露出來的?”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麽透露出來的人是不是就是那背後之人?如果事情不是真的,那是誰散播這個謠言,目的是什麽?陸家的事,是不是因為這個謠言而“懷璧其罪”?


    江知白兩手一攤:“這我便想不出來了。要我說,這一個兩個,都沾著你家人的血,全都殺了便了事,或者你放個餌,讓他們自己鬥唄。你瞧,若是五嶽盟甚至整個江湖的人都知道衡山派掌門得了雲鬆劍法,會怎麽樣?”


    陸無衣深深看著江知白:“你似乎唯恐天下不亂。”


    江知白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也不高興她的語氣,哼了一聲:“那又如何?”他拿著玉簫點這身邊來來往往的江湖人,“這些人,有幾個是無辜的?一個個嘴裏是江湖道義,手下做著殺人劫貨的髒事,你自己遭遇過,難不成還想把這攤爛泥水分出個清水爛泥來?你分得清嗎?”


    陸無衣:“我正是自己遭遇過,所以不會把清水也倒進爛泥裏一起埋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再者說,誰知道背後是誰呢?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始作俑者。”


    江知白:“你倒是個聖人。”


    陸無衣扭頭往前走:“這是做人的基本。”


    江知白追上去:“你什麽意思,我幫你同仇敵愾,我反而沒有做人的基本了?”


    陸無衣:“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剛才那個眼神,不就是懷疑我?”


    陸無衣:“我沒有。”


    江知白:“你有。”


    陸無衣猛地停下:“你找架吵呢!”


    江知白:“是我找架吵,還是你從沒信過我?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這麽多日子,我也沒要你什麽東西,反而盡可能幫你,我有什麽值得你這麽懷疑的?”


    陸無衣被他惹急了,聽到這話衝口說:“你無欲無求對我盡心盡力,這豈不是更惹人嫌疑?畢竟如你所說,這滿江湖的人,滿口仁義道德,心裏卻個個肮髒不是?”


    江知白變了臉色:“好啊,你說了心裏話了是吧!我可真是救了一個白眼狼!你對那些人倒是想做個聖人,要分個爛泥清水,到了我身上,就一直懷疑我是個爛泥是吧!”


    陸無衣深吸一口氣:“我隻是順著你的話說――”


    江知白:“不用說了!我知道了!我幫什麽忙啊,我就是個看熱鬧的,現在髒水都看到身上來了,我不看還不行了嗎?你本事大,你聖人,你自己去報仇!”


    說著,袖子一甩,運氣輕功轉眼跑了。


    陸無衣一個人站在街頭,看著快速消失的背影,氣得腦子嗡嗡的,不知道怎麽就話趕話吵起來了,也不知道江知白這是犯了什麽毛病,今天突然這麽禁不住懟。


    她低頭回憶剛才的對話,忍不住反思,難道,真的是她看過去的眼神太□□裸的懷疑了?刺傷了他,讓他生氣了?


    陸無衣獨自一人回到客棧,圓靜大師的弟子正好等在她的房門前:“阿彌陀佛,吳施主,何兄弟剛才有些不妥當,我正想過來看看你和江施主回來沒,若是沒回來,就想去外頭請個大夫了。”


    陸無衣:“江大哥不會回來了,不過我可以先幫忙去看看。”


    守樸有些猶疑:“吳施主也懂醫術嗎?”


    陸無衣知道自己的確不能讓人信任,在外人看來,若是她會醫術,一早就說了,又何必讓江知白全權操作,便說:“您先去請大夫,我也先過去看,若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就不會耽擱。”


    守樸覺得有理,道了謝,急匆匆跑下樓去。


    陸無衣進了隔壁房間,和何誌新、圓靜大師打了招呼,上前查看一番,立刻看出了問題在內傷,然而她說出的診斷,圓靜大師也心中存疑,不敢冒險。


    陸無衣有些無奈,隻好坐在房間裏等大夫過來。


    守樸請來的大夫隻是個民間大夫,不懂武功內傷,看了看肋骨覺得一切都沒問題,把脈卻又發現脈象不穩,差點揪光了胡子,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圓靜大師歎氣,對陸無衣施了一個禮:“吳施主,要不還是用你的法子試試吧。”


    陸無衣好脾氣地笑笑,讓圓靜大師幫忙,她說穴道,圓靜大師按照她說的脈絡運功為何誌新療傷。


    這種時候最忌諱外人打擾,守樸立刻去了門外護法,一站便到了中午。


    中午的花柳街最是冷淡,和夜晚的喧鬧截然不同。然而街道的北段,賭坊卻是喧鬧非常。


    江知白掛著沉甸甸的錢包一臉冷漠的在一幹賭鬼豔羨目光下穿過賭坊大堂,徑直入內上了二樓。


    不久後,一個身著綢緞的中年男人急匆匆進來行禮:“不知您到訪,小的有失遠迎。”


    江知白手裏拿了一個賭坊的籌碼敲擊著桌麵:“生意不錯啊。”


    中年男人訕笑:“不敢當,不敢當,最近來往江湖人多,經常有人進來玩一把,做不了長久生意。”


    江知白沒理會,扔了籌碼:“去把葛天叫來。”


    中年男人立刻收了笑,恭敬應下。


    江知白在他踏出門檻時,說:“上茶――上酒,最好的酒。”


    中年男人立刻回身躬身應是。


    沒過一會兒,兩個身姿妖嬈的女子一個捧著酒壇,一個捧著酒盞搖搖曳曳走了進來。


    不像和陸無衣吃飯時樣樣都要自己動手,江知白坐在那出神,兩個侍女就把所有都服侍好了,親手將就被端到江知白麵前。


    “主子,您請用。”


    第237章 正邪不兩立10


    江知白慵懶地靠在桌邊品著美酒,眼睛微眯,眼神不知落在何方,屋裏隱隱約約還能傳來樓下賭坊的喧鬧之聲。


    酒壇中的酒少了將近一半時,房間門再次被推開,一個渾身黑衣的男子無聲無息進來,微微彎腰行禮:“教主。”


    江知白眯著眼睛“嗯”了一聲,似乎還沉浸在美酒的餘韻之中,不曾醒來。


    男子放下手站在原地等他。


    江知白直到飲盡了杯中酒,這才緩緩睜開眼睛,這個眼神與陸無衣相處時毫無相似之處,冰冷,看活人如死物;高傲,目光所及仿佛都是螻蟻。


    “柳無心的事查到了嗎?”


    “他出了大理就直奔錦州,應該是有目的的,隻不過犯了老毛病,遇到了美人蛇,最終遭了算計。”


    “哢噠”一聲,江知白將酒杯放到桌上,聲音中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力道。


    他似諷非諷:“他直奔錦州有目的,我要你告訴我?”


    黑衣人微一低頭:“錦州離大理遠……他……老毛病犯了吧……”


    江知白盯著他不說話。


    黑衣人額頭微汗:“柳無心愛采花,教主登位後下了八大禁令,他明裏遵守教規暗中憋得慌,設法逃離大理去錦州,估計是想著一南一北天高皇帝遠,除了柳無心,郴州食人客,段瘋子都跑去錦州了。”


    江知白蔥白的指尖一下一下敲著桌麵:“葛天,錦州有你什麽相好,讓你說話這麽遮遮掩掩?還是堂堂通天閣,就如此無能了?”


    黑衣人葛天隻好直言:“是教主夫人――”


    話未完,一隻酒杯急速飛來,葛天悶哼一聲,單膝跪地:“是劉心月,跑去了錦州設立錦州誅魔教,並揚言匡扶誅魔教正統,還在我們教內到處挖人,她承諾,隻要去了錦州誅魔教,所有人想做什麽做什麽。”


    江知白:“你對老教主挺有感情?”


    葛天緩緩站起身,依舊恭謹地低著頭:“屬下隻忠於教主,隻是以為您破例出大理,是為了找她回來……”


    江知白嗬了一聲,看不出他是肯定還是否認,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突然問:“六橋山莊滅門那晚,誰在討伐隊伍裏散播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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