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他想殺你,你反擊,不怪你。”


    兩人對視,握緊了對方的手。


    絮兒換好衣裳趕來伺候,看到地上的屍體嚇得尖叫,蕭柳吩咐她喊來禦林軍,將黑衣人屍體處理了。


    宮裏受傷的主子們有十幾個,黑衣人說皇帝躲過了刺殺,實際上皇帝傷到了胸口關鍵處,大半個太醫院都在皇帝身邊,蕭柳這邊無人問津。


    蕭柳也不在意,幹脆利落地讓絮兒幫忙,換掉了兩人身上的濕衣服,又偷偷給李正言把脈。


    習武之人本該脈象強健,但如今李正言不僅脈搏紊亂時強時弱,而且內息不穩,心脈有損。這不是輕傷了,可李正言麵上沒有半點顯露。


    七天後就要和親,到時候隊伍裏有隨行太醫,蕭柳心中擔憂卻也沒過分焦慮,隻讓他休息,自己帶著人去了容妃宮殿,為她收斂屍骨,操辦後事。


    皇帝遇刺,容妃這場史無前例的大火都變得微不足道了,大家隻當她也是皇宮遇刺的受害者之一。


    生前也曾盛極一時,怎知落幕會如此潦草。


    宮裏的暗道被禦林軍一一找到,蕭柳做事沒留下任何痕跡,縱然皇帝勃然大怒發誓要找出宮裏的所有內應,也沒人牽扯到一夜喪母的蕭柳。


    九月十一,京城不少人家被軍隊包圍,一串串看似普通的鄉紳百姓鋃鐺入獄,這些民宅裏搜羅出不該存在的兵器、黃袍若幹。


    整個京城風聲鶴唳。


    顯然這件事不會這麽快落幕,後續牽連隻多不少。


    九月十二,和親前三日,蕭柳求見皇帝。


    曾經嬌俏爛漫的五公主變得沉靜無波,養傷在床的皇帝看到這樣的女兒一愣,恍然想起自己很久沒見過小五了,許是和寵妃日子過得太歡快,許是不敢麵對被自己送出去的女兒,細究起來,自從下了和親旨意,他竟沒有好好和小五敘過天倫。


    “咳……”皇帝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逝者已矣,你莫要太傷心了。”


    蕭柳低聲應和,微微垂下的脖頸柔順溫婉,不像張揚肆意的五公主,倒像是已經出嫁的四公主。


    皇帝看得心裏有些難受。


    “今日怎麽想起來看朕了?”他試圖笑著打趣女兒,找回從前的相處感覺。


    蕭柳沒有笑,扯了扯嘴角溫聲說:“女兒馬上要走了,不知道父皇最近傷勢如何,心中掛懷故前來探望。”


    皇帝又心軟了幾分。


    父女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容妃不在了,皇帝有了幾分關懷女兒的意識,幹巴巴說著離開京城後要照顧自己之類的話。


    蕭柳柔順地應著,適時提出要求:“父皇,聽說魏國苦寒,魏國人粗魯蠻橫,阿正前幾日為了保護我受傷了,您能否給我一個好太醫,再多給我幾個像阿正這樣的侍衛?我要隻聽命我一人,不管我做得對或錯都誓死跟從我的那種。”


    這就是暗衛了。


    皇帝有暗衛在這次刺殺中人盡皆知,蕭柳提出這個要求雖然有些冒犯但也不是不可理解。


    但此次刺殺,皇帝的暗衛損失了不少,惜命的皇帝並不那麽情願再勻出本就不多的人手,想拒絕,對上女兒盈盈不安的眼眸,話又吞了回去。


    蕭柳的變化太大了,像一朵向日葵變成了隨時會折斷的小白花,想起容妃殞命火場,皇帝歎息一聲:“罷了,太醫沒問題,暗衛隻能再給你三個,去了魏國,你莫忘記我大遼公主的風骨。”


    蕭柳露出今日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盈盈下拜:“多謝父皇!”


    皇帝笑著搖搖頭,閉上眼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蕭柳心領神會,放輕了腳步告退。


    九月十三,和親倒數第三天。


    所有人都覺得蕭柳該折騰的已經折騰完了,靜靜等著正日子到來兩國的戰爭徹底告停。


    蕭柳突然給皇帝上書,請求袁家大舅舅送她前往魏國和親。


    袁家如今家主是蕭柳的外公,容妃的親爹,但他年事已高,隻頂著一個榮譽頭銜並不參與朝政。真正主事的人是袁家老大,也就是容妃的大哥,蕭柳的大舅舅。


    這位袁家大爺,是袁家的頂梁柱。


    蕭柳的請求言辭懇切,表達了一個剛失去生母的小女孩希望由親舅舅送她遠嫁他國的殷切心願,皇帝看了隻覺得心生惻隱,越發愧疚於小女兒。


    袁家自然極不願意,但他的對頭們卻覺得五公主心願是人倫常情,五公主肩負兩國和平,為大義犧牲自我,何不滿足她這麽一個小小的心願?


    九月十四,袁家大爺隨和親隊伍送嫁之事由皇帝親口定了下來。


    袁家對蕭柳恨得咬牙切齒,一致認為蕭柳包藏禍心,不可能隻是因為舍不得外祖家人才叫上了舅舅。


    然而聖旨已下,就像蕭柳當日被退親和親一樣,誰也無法更改了。


    九月十五,蕭柳登上和親的馬車。


    皇帝帶著眾臣在正陽門送嫁,正陽門的大道兩邊是氣宇軒昂的禦林軍。蕭柳身著嫁衣,一步步走到馬車邊,身邊是麵色微微蒼白的李正言。


    他扶著她登上馬車。


    她反手將他拉進了車裏。


    人群裏有驚呼聲。


    和親馬車有特定的規格,其意義如同公主閨房、新嫁娘的喜轎,隻有公主和她的侍女才能入內。五公主竟然眾目睽睽之下,將一個大男人手拉著手拉進了車內……


    車簾晃動,許多人忍不住好奇地想要看一看內裏景象。


    皇帝麵色黑了一黑,撇開眼,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下令啟程。


    車內,蕭柳正將腦袋湊到李正言麵前:“這鳳冠重死了,阿正,你快幫我解下。”


    李正言扶著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研究怎麽拆掉這一重重的首飾:“應該讓絮兒來,我怕弄疼你。”


    “算了吧,絮兒淋了雨病倒至今沒恢複,讓她再歇幾天。”


    李正言笑笑:“你若疼了與我說。”


    馬車緩緩前行,車內毫不避諱的說話聲偶有傳出,但緊隨兩邊的侍衛麵不改色,仿佛什麽都聽不到。


    袁家大爺騎著馬跟在隊伍的中後方,他的官位本該去前方打頭,然而他是文臣,不擅長騎馬,偏偏那主事的周家對頭故意給他安排了馬匹,存心戲弄折騰他。


    袁家舅舅一邊忍著大腿根的摩擦一邊力持穩重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丟人。


    蕭柳掀開簾子一角往後看了一眼,心滿意足地坐回來。


    她就知道,隻要把這位大舅舅放進和親隊伍,不需要她出力,那位袁家死對頭就能把他折騰得夠嗆。


    她這個和親隊伍啊,可不是一般的複雜。


    袁家臨時安插的人、周家的親信、她的侍衛、不甘心求和的將領……這一路且熱鬧著呢。


    馬車剛出京城城門,速度降了下來,有侍衛前來稟告:“二公主前方長亭等您,您……見嗎?”


    誰不知道二公主和五公主不和?今天這時候特意來長亭等候,是為了來嘲笑五公主和親吧?


    本以為會得到“不見”的回複,誰知蕭柳說:“讓二姐姐過來吧。”


    二公主登上蕭柳馬車時,正好李正言在幫她脫掉最外層的大紅喜服。


    二公主連忙用團扇捂住眼睛:“大白天的你們也節製點,就這麽等不及?”


    蕭柳翻了一個白眼:“你滿腦子什麽東西?”


    二公主放下扇子看到她喜服下的素色孝服一愣,恍悟,今天容妃過世不到七日,蕭柳明麵上著喜服出嫁,實則裏頭穿著為容妃守孝的衣袍,上了轎便從頭到腳都換掉了。


    “你……”


    蕭柳打斷她:“不用可憐我,我很好。”


    二公主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我做什麽可憐你,我高興還來不及,想你十八年來處處比我命好,可這命啊,不到頭還真不算數。”


    蕭柳反唇相譏:“是啊,不到頭不算數,你現在得意什麽?”


    兩人見了麵就掐,明明一個天未亮就等在長亭不是為了來嘲諷,一個停下馬車讓她上來不是為了與她吵架,但三句話未說完,就掐了起來。


    二公主將一個荷包扔過來:“給你,還你當日探望我的人情。”


    蕭柳直接當著她的麵打開,發現是一疊銀票:“這麽多?你自己還有私房錢嗎?別回頭那一家人克扣你,你都沒錢給自己花。”


    二公主仰著下巴:“我在京城,沒錢了就問父皇去要!親女兒他還不管?”


    蕭柳扯起嘴角:“你覺得呢?”


    二公主臉上的得意垮了下來。


    皇帝還真是不管親女兒。


    她臉上露出一絲悲色,偽裝的跋扈消失殆盡:“能作威作福一天就過一天,我們這樣的人,還能怎麽過呢?但凡是個男兒身……皇子公主,天壤之別啊。”


    蕭柳放下銀票,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車外:“下車吧,大遼風雨飄搖,能保自身已不易,往後各自珍重。”


    二公主看看她,胸中有很多話想說,又好像找不到話說,她們兩個終究是不和的,性情想法都不和,如今想要敘敘姐妹情也找不到話聊。


    曾經她主動給蕭柳找不好的姻緣,巴不得她嫁得糟糕至極,可真的有了這一天,她半點高興都感受不到,隻覺得心底無限悲涼。


    “行吧,你保重,好好活著。”說著,掀起車簾走了。


    再深再淺的姐妹情,到了今日這一步,對對方最真心的祝福也隻剩下好好活著。


    刺客能殺到宮裏,後宮或死或傷數位貴人,這世道已經亂了,所謂的公主之尊,也不過一個名頭而已。


    活著,好好活著,才是最好的結局。


    和親的隊伍重新啟程,二公主站在路邊,看著長長的隊伍緩緩遠去,直到路上什麽影兒都不見了,這才動了一下:“回吧。”


    第143章 桃花約22


    和親隊伍不僅送嫁,還運送這次議和中答應進貢給魏國的金銀鹽鐵,隊伍龐大,戒備森嚴。


    蕭柳作為公主,明麵上一直都受到了最高級別的尊重,隻要坐在馬車裏不出去,誰也不會管束她。


    和親公主車輦用的是最高規格的公主車輦,又寬大又舒適,一日三餐起居生活都能在車上解決。


    絮兒是理所應當該在馬車裏服侍的,李正言本該在馬車外,和另外三個暗衛一起騎馬隨從。


    李正言也是想出去,卻被蕭柳強勢按在車裏。


    “你的傷好全乎了?”


    李正言:“無大礙。”


    蕭柳睨他一眼,顯而易見的不信,喚來隨行太醫給他診脈。


    這傷拖了好幾天了,宮裏雖然有太醫院的醫官來看診,但他們這些醫官長期在宮裏,醫術不及太醫且不說,並不擅長看跌打內傷,開的藥方見效極慢。


    而這次隨行的太醫是蕭柳自己挑的,專門要了早年曾有隨軍經曆的孫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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