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言沒堅持,放下靠墊,猶豫了一下,幫她調整了姿勢,讓她單肩靠在自己身上。


    蕭柳問:“你的傷怎麽樣了?”


    李正言:“公主送來的藥都有在用,再過一旬就能好。”


    蕭柳詫異:“這麽快嗎?”


    “是,剩下的小傷慢慢養就行,不影響當值。”


    蕭柳明白了,意思是他一旬後就能恢複七八成,回來她這裏。


    “那你今晚怎麽過來了?”


    李正言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明白蕭柳必須要問個清楚,隻好回答:“卑下這幾日沒見到公主也沒聽到什麽消息,便想來看看,不知道公主怎麽樣了。”


    蕭柳問他是怎麽進來的。


    李正言不說話了。


    蕭柳猜測,定是做了梁上君子。


    由此可見,李正言的功夫出人意料的好。


    她也不勉強,撐著他的腿往上坐了坐,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父皇已經派人去問過林子裏的事了吧?”


    李正言答:“是。”


    蕭柳便說:“你怎麽說的?這幾日我漸漸恢複,父皇肯定也會派人來問我話,你先和我說說你的回複,咱們好口供一致。”


    李正言十分意外:“公主的意思是……”


    蕭柳狡黠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什麽不能透露的信息?比如你的功夫特別好,我能告訴父皇嗎?”


    李正言身子微微繃緊:“公主,卑下――”


    蕭柳打斷他:“沒關係啦,我知道你是有秘密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你對我從沒有惡意,阿正,我們是自己人,你的秘密我可以一起幫你保守。”


    李正言坐在原地久久未動。


    很久很久以後,微微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在靜謐的室內響起:“卑下沒有撒謊攬功,當時是我先發製人,但也是其他兄弟一起拚命才殺盡黑衣人,隻不過卑下僥幸,活了下來。”


    蕭柳點頭:“我明白了,那我也便如此說。”


    李正言側頭看她,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阿正,你來我這裏之前是在哪個軍營……”


    正說著話,宮殿外傳來報更的聲音,子時了。


    李正言動了動身子:“公主,您早些休息吧。”


    蕭柳吞下嘴裏的話看過去:“你要走了?”


    李正言空著的那隻手捏了捏拳,抬手拿起靠墊:“太晚了,公主先休息,明日……卑下再來看您。”


    蕭柳不明所以,但的確子時很晚了,怕他回去是不是有妨礙,便沒有堅持。


    她撐著穿坐直身子,指揮他擺放靠墊,自己則慢慢地往下滑,側著身躺下去。


    李正言一手護著她一手安放靠墊,不知是不是烏漆嘛黑夜色昏暗,還是他大老粗一個根本不知道伺候人,那靠墊放得很不對。


    蕭柳聽他說了一句“好了”就很信賴地靠了下去,誰知一下子紮紮實實睡到了傷口上,還被他笨手笨腳沒及時挪開的手臂護甲咯到了。


    “啊――”一個晚上連續兩次壓到傷口,痛得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李正言嚇得直接把人抱起來:“怎麽了?”


    蕭柳伸手在床上摸:“墊子呢?李正言你今晚是不是故意要謀殺主子啊!”


    李正言手一抖。


    蕭柳用腳踢他大腿:“發什麽呆,墊子呢?別又被我壓到了。”


    李正言“哦”了一聲,終於回神,一把拽起放空了的靠墊遞給蕭柳。


    蕭柳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放到櫃子上去,今晚我不用睡了,傷口裂了。”


    她說得很淡定,淡定得李正言以為她隻是誇張而已,直到他聞到了血腥味。


    李正言更加慌了,他自己吐血都能輕描淡寫說不礙事,聞到蕭柳身上的血腥味,一下子慌得不知道該做什麽。


    “我……卑下……去找太醫!”


    蕭柳拉住他:“不必了,你不是經常處理自己的傷口嗎,你幫我處理就好了。”


    像無頭蒼蠅般的李正言猛地驚住,懷疑自己聽錯了。


    “外麵的絮兒你做了什麽手腳,還能把人叫起來嗎?”


    李正言鬆了一口氣,忽略心裏的異樣忙說:“能,我點了穴。”


    蕭柳驚奇:“你還會點穴,這麽厲害。”


    李正言低頭:“江湖上的雕蟲小技,隻能用在普通人身上――我去叫她過來。”


    誰知蕭柳拒絕了:“你在這不好解釋,藥和紗布放在櫃子第一層,你直接幫我換藥就行。”


    蕭柳的傷口在後背蝴蝶骨下方,腰腹微微偏上部分,從那裏往下劃了一刀,幾乎貫穿後背的下半部分,換藥時必然要露出整個後背……


    p;李正言聲音有些抖:“我現在就走,公主還是喚絮兒進來幫你……”


    蕭柳拉住他的袖子,笑開來:“逗你的,你去把穴道解了,站屏風後去,等我換好藥再出來。不許走!我還有話沒問完呢!”


    李正言如蒙大赦,立刻應好,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著靠在床頭,快步往外間走去。


    大半夜的,他的額頭有汗珠順著臉頰滴落。


    絮兒迷迷糊糊被主子的叫喚聲驚醒,聽到公主說傷口裂開了,嚇得整個人都精神了,頭一回不肯聽蕭柳的話,直接拿牌子派人去了太醫院。


    於是,整個公主寢宮都被驚動了,一下子宮殿亮如白晝。


    蕭柳無奈接受這個大陣仗,應付了太醫院的人,換好新藥,時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等到寢宮再次安靜下來,燭光依次熄滅,夜已經過了大半。


    蕭柳躺在床上,輕聲叫:“阿正……阿正?”


    “我在。”李正言從屏風後出來。


    蕭柳微笑:“一幫人進進出出也沒發現你,我還以為你走了。”


    李正言蹲身在床邊,和她說話。


    “一般人都不會注意到卑下的存在。”


    說到這個蕭柳就好奇了:“你和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唄?”


    李正言低頭:“卑下以前的日子枯燥單調,沒什麽好說的。”


    蕭柳不信:“那你先說說,你來我這以前,是在哪個營?每日都做些什麽?”


    李正言便說:“是陛下的禦林軍,不過我們是新兵,沒有機會接近貴人,平時隻守門、跟著大部隊護衛陛下出行。”


    “你這麽大的本事,也沒能出頭嗎?”


    “禦林軍內關係錯綜複雜,我能被選拔上靠的便是本事,想出頭走到皇上麵前,這點本事不夠。”說著,李正言抬頭看了看蕭柳,語氣仿佛放緩了,“但沒想到,會因為功夫好,被挑中來到了公主身邊。”


    蕭柳便笑著故意問:“那你覺得倒黴還是幸運啊?來了我這裏,我可不會放你去父皇那邊平步青雲了。”


    “在公主身邊很好。”李正言誠懇地說。


    他平時的聲音總是偏於冷靜淡薄,這樣認真地說話時,就顯得格外真誠。


    蕭柳很完整地感受到了他這句話的真心。


    “那你來禦林軍前,又在哪?”


    李正言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一側身子靠著蕭柳的床:“剛入伍的時候在京郊大營,隻是一個小兵,有一年跟著軍隊去剿匪,救了一個官爺,被提拔到了他的身邊。大營裏的士兵大多隻會簡單的拳腳功夫,我的武功也因此小小出名,有什麽事,他們總會派我去做。”


    蕭柳插話:“這不是什麽好事吧,能者多勞,可你們拿到的俸祿不還是一樣的。他們這是欺負你。而且,當兵出任務多危險,你是不是經常受傷?”


    她總是能一句話就能直直戳到他心裏去。


    李正言靠著床,忽略心裏一瞬間的感觸繼續說:“還好,對我來說都不算大事。這樣過了兩年,我就受到了中將的青睞,成了他的嫡係。禦林軍選拔的時候,我送了一些錢,請他幫忙,後來就順利進來了。”


    蕭柳:“原來父皇的禦林軍都是送錢進來的。”


    李正言說:“禦林軍大多是貴族子弟或者我這樣送錢走後門的,隻有皇上的私衛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你還知道父皇的私衛?”


    李正言撚著床帳須子的手一頓:“那日兩個死士不就是嗎?”


    蕭柳“哦”了一聲:“但除了這兩個,父皇的私衛還有誰,我也不知道,你有聽說嗎?”


    “當時是危急關頭,死士才現身暴露,但平日裏,這二人也隻是禦林軍一員,所以並不好說。我在禦林軍的時候隻是小兵一個,從沒聽過這些事。”


    “你的功夫那麽好,卻出不了頭,這禦林軍真是爛到根了。這次刺殺,父皇肯定很生氣禦林軍無能。”


    李正言問:“公主覺得禦林軍會被整頓?”


    蕭柳哼了一聲:“那是不可能的,最多幾個替死鬼掉腦袋罷了。你覺得呢?”


    李正言在黑暗中抿唇,卻沒回答。


    淩晨的天光開始出現,李正言定定看著窗外的光亮,身子依舊坐在床邊一動不動,仿佛在這裏黏住了。


    蕭柳已經昏昏欲睡,卻還是堅持和他說著話:“阿正,你想過以後嗎?”


    李正言看著天光,未答反問:“公主呢?”


    蕭柳迷迷糊糊地說:“我想離開京城,去一個沒有拘束的世外桃源,過一過普通人的日子,帶著母妃,再帶上你和絮兒……什麽身份,什麽責任,什麽天下大義,我都不想背……”


    “我們可以過得清苦一些,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春日賞花播種,夏日吃瓜乘涼,秋日賞月豐收,冬日看雪暖酒,養一條小土狗,種一片桃花林,壞人來了你幫我們打跑,我給你做桃花酒讓你一年四季都有酒喝……”


    李正言喉頭上下滾動,心口發燙:“好,卑下願意跟著公主一起去,什麽身份、責任、天下大義,都和我們無關……”


    天越發亮了。


    李正言動了動完全麻了的四肢,看向床上:“公主,你睡吧,卑下回去了。”頓了頓,他再次重複了一遍,“卑下回侍衛所了。”


    蕭柳強撐開眼,看了他一眼,揮揮手:“好……”困極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像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


    李正言揮手打落床簾,在簾帳合上前,最後看了她一眼。蕭柳已經一瞬間就入睡了,可見是有多困。


    李正言離開寢宮的時候腦海裏還有她的睡顏,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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