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院,雲雅慧為了讓淮安王高興,親自下廚做晚飯。


    這次她沒有藏私,發揮了自己前世積累的水平,但沒有像原主那樣加入靈泉水。


    濃鬱的香味緩緩飄出小廚房,引得院子裏幹活的仆人越湊越近,不由自主地聚集到了小廚房周圍,手裏心不在焉地做著活計,目光頻頻往廚房裏瞧。


    晚膳時,淮安王聽說了外頭的熱鬧,心裏有些好奇,笑看著一道道菜端上桌。


    雲雅慧這次做的是淮安菜。


    淮安菜注重味清、淡、鮮,製作精細,講究火工,色相雅麗,追求本味。越是清淡本味的菜越考驗廚藝,因為沒有濃鬱的調料遮掩氣味,味道好不好,盡皆顯露。


    淮安王是個閑散的文人墨客,喜歡詩詞歌賦,也喜歡淮安這邊如詩畫般美好的菜肴。他這位封地王爺閑著沒事,最喜歡到處找好吃好看的地兒,一邊和朋友談文說道一邊品鑒美食美酒。


    雲雅慧這次露了一手好刀工,還給每道菜都起上了如詩如畫的名字,不曾入口,他便已經讚歎連連。


    待嚐完味道,頓時心情大為寬暢,徹底沉浸在美食之中。


    晚膳結束,淮安王摸摸肚子發現超過了自己往日的飯量,一邊消食散步,一邊問雲雅慧:“你何時練了這手好手藝?上一回我記得還說你刀工配不上味道,今日一看,這刀工比大廚房的師傅也差不離了。”


    雲雅慧不卑不亢:“王爺喜歡就好,勤能補拙罷了。”


    淮安王笑笑,大概知道她今日為何使盡渾身解數,十分窩心。


    “這麽伶俐的丫頭,本王都不知道離了你可怎麽辦?”他似開玩笑。


    雲雅慧看著腳下的路:“您放心,奴婢是罪女,離不了王府,即便奴婢不在,也一定會教出更貼心的侍女,不會讓您不適應。”


    沒有此前說到此類話題時必有的含羞相視,沒有隱隱約約的曖昧不明,她的回答立場清晰,仿佛完全體會不到這話裏大有餘地的未盡之意。


    淮安王沒想到會得到這麽耿直的回答,看了她一眼:“你還真想走?”


    雲雅慧抬頭,望著頭頂的夜空,突然發現滿天星辰,北鬥七星大大地掛在頭頂,幾乎不用費力去連畫,一眼就能看到七星連成的大勺子,以及那顆極亮極亮的北極星。


    一百多年的現代生活,她好久沒看到這麽美的星空了,美得讓人有瞬間的震撼,忘記了剛才想說的話,想做的事。


    淮安王見她不說話,有些認真了:“本王對你不好?”


    雲雅慧仰著頭望著星空輕輕笑開來:“王爺很好,再沒有您這麽和善體貼的主子了。但是失去自由的鳥兒,最向往的,還是廣闊的天空啊……”


    淮安王沉默了一瞬,聲音微微冷淡了些:“你爹當年的案件是罪證確鑿。”雖然是因為上層爭鬥受到了牽連,但不是冤案,所以雲家女眷沒有什麽翻身的可能。而按照本朝律例,被貶為宮女的官家女眷一般一生都隻能是奴。


    這點雲雅慧知道。


    有蒙受冤屈的官員,也有很多罪有應得的罪臣。雲雅慧的父親是後者,雖然他其實很倒黴,是被人強拉著下水,但是最終他該幹的不該幹的都幹了,作為刑部官員,做了許多違反律法的事情。


    前世原主靠一串兒子免去了雲家女眷的罪名,卻依舊沒能給雲父翻案。


    “奴婢知道。”


    這又換淮安王心裏不好受了,看了看一臉平靜的人,回過頭不再說話。


    兩人一路安靜地往前走,繞了院子一圈,回到屋裏。


    “除了自由,你還想要什麽?看在晚膳的份上,本王賞你。”淮安王揮手不用雲雅慧伺候,在她下去前,出聲問。


    雲雅慧眼裏有了笑:“怕王爺不舍得。”


    淮安王好奇:“何物?”


    雲雅慧:“您書齋裏的藏書,奴婢想請賞一個書齋的借閱之權,王爺可否恩典?”


    淮安王一愣,看著笑吟吟的女子眼神微微複雜:“……準了,隻要你不損壞書籍,準。”


    雲雅慧頓時高興不已,回身紮紮實實行了一個禮:“多謝王爺恩典!”


    淮安王愣神之後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搖頭而笑。


    第59章 隨身空間之好孕王妃6


    王府側妃與外男有染是個大醜聞,淮安王雖然頭一天處置了劉側妃,但對這整件事情卻沒如此輕易放過,他派人私底下徹查了一番孫良才、劉側妃近段時間的行為軌跡,但查了七天,最終得到的結果卻是劉側妃與孫良才的確很久前就有交集,而孫良才也的確幾次和側院那邊搭關係。


    出事前幾天,劉側妃甚至派貼身侍女玲瓏去找了孫良才,而孫良才家中搜出五十兩銀子。


    這兩人的關係往來出乎淮安王的意料,至此,淮安王完全厭棄了劉側妃,認為劉側妃縱然沒有和孫良才有實質行為,卻也有了曖昧苗頭,將此事在心中蓋棺定論,不再追查。


    被禁足的劉側妃知道自己翻身無望,卻不敢說出真相,因為相比如今無實質證據的情狀,若是被查出她收買正院的人在正院下藥,下場隻差不好,她不敢說。


    料到了這一切的雲雅慧並沒有太過擔憂,旁觀淮安王追查審問,神色自然仿佛與自己全然無關。


    她把空下來的時間都花在了淮安王的書齋裏。


    來到一個陌生的朝代,新的世界,最好奇的莫不是這個世界的模樣。


    山川地域,風土人情,人文自然,曆史發展……


    雲雅慧借的第一本書是《大晉地域誌》。


    淮安王有一次看到她隨手放在邊上的書,腦中閃過那天晚上她說的話,視線停頓在書冊封麵上幾秒,什麽也沒說。


    《大晉地域誌》是涵蓋晉朝地理最全的書籍,描繪之廣,東至大晉最東邊的小島漁民,南至大晉最南邊的辛南山歌,西至大晉最西邊的大漠孤煙,北至大晉最北邊的塞北風雪……雲雅慧看得如癡如醉,沉浸在這個從未了解過的古朝代之中。


    為了有時間看更多的書,她在琉璃之外又挑了三個侍女,分別教她們如何伺候淮安王飲食、起居及正院雜務。


    淮安王隔了一段時間發現眼前多了幾個生麵孔,但幾人伺候得不錯,遇事雲雅慧又會及時出現處理,空閑下來的雲雅慧還會親手下廚做點心膳食,他比從前過得還順心舒服,便默許接受了。


    而作為一個愛書之人,淮安王對雲雅慧成了書癡的模樣樂見其成,還因此覺得“錦雲”這個侍女越發有趣可貴,看到了她身上與普通侍女截然不同的一麵。


    現在的雲雅慧擁有這個身體最原始的記憶,對這個朝代的行文用語都有了仿佛與生俱來的熟悉,看這些大晉的書籍不僅沒有滯澀難懂之處,反而仿佛喚醒了這個身體前十幾年的記憶,看的書越多,越產生熟悉感。


    雲雅慧有時候能清楚記起一本書後麵的內容,因為真正的雲雅慧曾經在閨閣時看過學過。


    看完第一本地域誌,淮安王某一日隨口說起現今的幾本地理相關書籍:“《大晉地域誌》涉及的地域最廣,將整個大晉的國土都覆蓋了,但論看山川之奇秀,還是要讀張武的《山水遊記》;論人文風俗,以黃川之的《二十四府誌》為最;論各地飲食,則要讀……”


    雲雅慧一一記下,隔日就在書齋找到了《二十四府誌》,發現作者黃川之半生在大晉各地做父母官,根據自己每到一地閱覽府誌、縣誌以及自己親身經曆,編製了這樣一本書。


    書中詳細寫了各地各縣的風土人情,他的原稿並沒有“二十四府”這麽多地方,準確來說是二十四個風俗獨立的地區,小的隻是縣,大的則是府,更大範圍的甚至是州,後來有人根據自己經曆續寫,一個接一個,現如今,《二十四府誌》已包括了不止二十四個府,詳盡描寫了大晉各地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情,堪稱此類書中之最。


    雲雅慧為了向淮安王表達薦書的感激之情,琢磨了幾天,研究出一個新菜色,還做了原主拿手的幾樣點心。


    淮安王見狀便知道了她的意思,笑納了。


    劉側妃失寵之後,王府後宅的侍妾們迎來了機會,這段期間爭鬥得有些厲害,已經熟悉了後院女子的淮安王感受到了一些新樂趣,時不時會宿在侍妾房中。每當這時,雲雅慧就會很閑,將服侍的工作分派給自己的徒弟,一整晚都有空閑看書。


    這樣的空閑在淮安王收到下屬官員贈送的新侍妾時達到了高峰。


    新侍妾是某小官之女,江南女子的優點似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弱柳扶腰,嬌花照水,欲語還休,不僅貌美,而且還是個才女,和淮安王相談甚歡。


    白天經常出門的淮安王納了這個妾室後,經常留在府中陪著小妾看花看景,作詩作畫,日子悠哉。


    雲雅慧的日子當然更加悠哉樂哉,因為王爺不住在正院,她這個正院一把手就少了大半的事情,看書的進度頓時飛快。


    到了年底時,她已經將書齋裏值得看的地理書、曆史書看完了,對這個朝代了有了清晰的了解,正好年節府裏忙碌起來,她把重心轉移到了“工作”上。


    淮安王也忙,淮安各地的官員年節往來、要給朝廷那邊送的年禮、分散在各封地的兄弟之間節禮……雖然有總管清客幫忙,但他本人還是累得沒精力回後院。


    年二十九的時候,終於諸事忙盡,一切安排妥當,他坐在屋裏看到雲雅慧穿著鑲兔毛的對襟棉襖,仰著頭指揮著小丫頭貼福字,一張小臉陷在毛茸茸的豎領裏,迎著冬日的暖陽,晶瑩剔透。


    雲雅慧帶著小丫頭們貼好福字,搓搓手捂著臉跑進門,一抬頭就看到淮安王盯著自己看,便笑道:“王爺看著我做什麽?”


    淮安王笑:“你今日這衣服不好。”


    雲雅慧低頭看看自己的淺綠新棉襖,這是府裏最新給做的,怎麽不好了?


    淮安王:“要是大紅的,就更喜慶更襯你膚色了。”


    雲雅慧頓時翻了他一眼:“王爺說笑了,奴婢是什麽人,怎麽能穿大紅?”這種朝代對衣食住行都有嚴格的等級製度,皇家、公侯有專屬的服裝布料和顏色,還有各種規製,士農工商也有各自的規定,譬如商人,縱然家中富可敵國,依舊不能明目張膽地穿綾羅綢緞,住超過規定的大宅院。


    在南邊,很多富豪的商人都是裏麵穿綢緞,外麵是普通布料,不敢顯露在外。


    而雲雅慧她們這些婢女,日常衣服的顏色也是有規定,一般以綠、藍、灰、土黃等色彩為主,主子賞賜則另說,府裏做的衣服,顏色亮麗點優先給地位高受寵的,顏色不好的則統一款式發給普通下人。


    雲雅慧今天這一身衣裳已經是顏色最好看,款式最新潮的了。


    親身經曆過這些等級懸殊的生活,她其實很理解原主雖然受過現代教育卻還是自欺欺人踏入了王府後宅,為奴為婢豈止沒有人身自主權,連穿一件漂亮衣服的權利都不一定有。


    淮安王這才想起,其他各處的貼身侍女有女主子賞賜,他這邊自從王妃去世後,很少有人賞賜他的侍女了。


    “怎麽不能穿了,大過年的就是要喜慶,這些綠的藍的,看著多沒意思,小魏子――”他高聲喊自己的貼身內侍。


    小魏子在門外應聲,快步進來。


    淮安王:“去問王和,府裏還有沒有鮮豔的衣裳,給正院的下人都做些亮眼的衣裳,灰撲撲的,看著多沒年味。”又指了指雲雅慧,“給錦雲做一身――”


    雲雅慧看著話戛然而止的淮安王,有好看衣裳當然高興,但是這位王爺可別特意給她做什麽出格的衣裳!


    淮安王看著雲雅慧緊張的神情笑:“錦雲這一年勞苦功高,多做幾件,衣服款式回頭送去,你先去和王和說,看能不能年初一趕出來。”


    雲雅慧看著小魏子快速跑出去,無奈地對王爺說:“您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眼看著就是年三十,這麽多人的衣裳外頭買都買不到。”


    淮安王揮揮手:“王和辦得了――給本王準備筆墨。”


    雲雅慧以為他要寫字作畫,一邊伺候一邊看他落筆,看著看著,發現他竟是在設計衣服?


    一張畫完,問她:“你覺得如何?”


    雲雅慧看著規製像侍女款式顏色又不像的整套衣裙,遲疑:“您……是為奴婢畫的?”


    淮安王遞給她:“如何?若是在京城,這身衣服站在雪中就更好看了。”


    雲雅慧捧著設計圖:“這……奴婢何德何能……”


    淮安王笑笑,把筆遞過來:“不過是一時興起解解悶而已,你可要給自己也畫一套?機不可失,下次本王可不一定如此大方了。”


    雲雅慧對上淮安王含笑的目光,見他興致正濃,便不好掃興,低頭接過了畫筆。


    淮安王讓出位置,讓雲雅慧過來。


    雲雅慧會畫畫,但是第一次設計服裝,縱然心中有了輪廓,下筆卻滯澀猶豫,淮安王見了,傾身握住她的手教她。


    雲雅慧嚇得手一抖。


    淮安王及時握著她的手抬起,避開了這一出意外事故。


    他側頭看向雲雅慧,低聲說:“許久沒與你作畫了,這些日子你可有後悔過?”


    雲雅慧想縮回手,卻被他握在手心無法動彈,她不敢用力,隻好忍耐住。


    “王爺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淮安王說:“自從小玉進府,本王許久不曾這樣與你安靜相處,仔細想來,竟是好幾個月沒好好說過話,前幾日你還被小玉身邊的丫頭排喧了是不是?”


    雲雅慧低頭,整個人鬆弛下來,語氣也變得冷靜:“奴婢向來不在意這些,不會得勢猖狂也不怕人得勢猖狂,王爺和玉夫人朝夕相處是理所應當,奴婢很高興王爺終於有了解悶高興的去處,為何會後悔?王爺對奴婢很好,奴婢也希望王爺能過得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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