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詡坐在原地看他破著膝蓋記她小擦傷的注意事項。


    上完藥出來,薑詡開玩笑地說:“章叔叔,我這小擦傷你怎麽比對自己的腿還緊張,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毀容了呢。”


    章懋立刻說:“臉上的傷當然要小心,剛才護士的話都記下了沒?一定要遵醫囑。”


    薑詡問:“是不是我現在的樣子特別醜?”


    章懋側頭看過來,視線對上薑詡的視線,立刻扭頭看向前方,聲音飄了一些:“沒,好看。”


    薑詡笑:“好看你為什麽不看我,是不是我醜得你一眼也看不下去了?”


    章懋心跳加速,臉頰發熱,強撐著假做正常地認真看了她幾秒,最終還是匆匆別開眼。


    薑詡在他身後憋笑。


    真神奇,疏遠了兩年多,這麽一見麵,卻仿佛從未遠離過。


    薑詡扶著他去薑父那邊等消息。


    順便,章懋和她講了事情的起因經過。


    薑家夫妻丟掉了白手起家的企業,隻剩下一點股權拿分紅,日子和巔峰期自然完全不能比擬,但也是小富之家,日子安逸。


    然而薑家夫妻不知怎麽,思想徹底鑽進了神神鬼鬼的牛角尖,到處求神拜佛,找傳聞中的能人異士,原本的積蓄被騙走大半。


    正常人這時候總該透悟了吧?這對夫妻卻不,他們加入了一個邪教。


    這個邪教的前身已經被官方打擊取締,這次是春風吹又生,重新換了一個殼子又在民間洗腦百姓,企圖吸引信眾騙財。


    章懋會接觸到這個案子是因為鬧出了人命。


    有一家五口離奇死在酒店,調查後卻發現竟是活活餓死的,住宿的房間裏還放著許多邪教的宣傳資料,裏頭講述“辟穀”的好處,以及關於善惡輪回、前世今生的言論。


    一家五口的確是自殺沒錯,但是背後的邪教卻是真正的凶手,章懋他們發現案情後立刻開始調查。


    今天上午,幾個小分隊確認邪教核心窩點後突擊抓捕,將正在裏頭舉行“儀式”的核心教眾直接包了餃子。


    一屋子信眾抱著頭蹲在地上,一個接一個登記姓名身份。


    登記到薑母的時候,章懋聽到了聲音,過來一看,愣住,下一秒就快速掃了一遍整間屋子,沒看到薑父。


    章懋立刻知道有漏網之魚,報告上級,調取周邊攝像頭錄像,尋找薑父行蹤,以及他身邊是否還有他人。


    後麵的事薑詡就都知道了,僥幸不在屋裏的薑父出逃之後,第一件事是來殺薑詡。


    薑詡聳聳肩:“也許――他認為是我又讓他黴運罩頂,被警察端了老窩?”


    章懋想摸摸她的頭安慰,手已經抬到了她的頭頂,又硬生生收回來:“他已經徹底鑽進死胡同,出不來了。”


    薑詡看看他縮回去的手,又探究地看向他的臉。


    章懋頓時坐立不安,整個人都僵直了,內心慌得不行,非常害怕被薑詡發現自己隱秘不得見人的心思。


    薑詡的確感覺到了一些。在車禍瞬間,不顧自身飛撲而來撕心裂肺的章懋,不敢看她眼睛不敢觸碰她的章懋……


    男女之間的氛圍很神奇,無論如何隱藏隱晦,隻要起了心,那份曖昧就會在彼此之間流淌展露,明明一切如常,雙方卻都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薑詡不僅沒有感到厭惡詫異,反而心中泛起絲絲縷縷的喜悅。


    兩年時間平淡了他們關係疏遠帶來的失落,薑詡麵對章懋可以平靜如老友,但當發現一切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心底湧出來的情感才讓她明白,原來對章懋的那份心情,從沒有淡過。


    薑父斷了一根肋骨,有點腦震蕩,別的大事沒有,也沒有生命危險。


    薑詡鬆了一口氣。


    死太便宜他了,她希望這位“父親”好好去牢裏享受下半輩子,每天在牢裏悔也好,恨也好,一定會比死更加痛苦。


    本來是參加邪教,偏偏被警方打擊後腦子發昏要來殺她,現在好了,罪名變成殺人未遂,自己給自己加刑。


    薑詡作為女兒,隻能給自己的“爸爸”鼓掌:加油,終於作了一個大死。


    薑父不自掘墳墓,薑詡還真不能把他怎麽樣,按照薑父信的那一套話術來說,這不是薑詡克他,這是他自己上門找克。


    走出醫院的時候,薑詡的心情很是不錯。


    章懋聽完她的解釋,見她笑得跟個小狐狸似的,到底沒忍住,伸手敲敲她的腦門:“瞎得意,你差點被撞是鬧著玩的?我寧可他正常點,別害人害己。”


    薑詡嘿嘿一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章懋僵住。


    薑詡看他一眼:“我扶著你走。”


    章懋張張嘴,很想說不用,因為被她扶著,他的心神全在她身上,更不會走路了……但是卻又舍不得說出口。


    “今天我媽生日,去我家吃飯吧?”這個媽說的是芳姨,薑詡脫離薑家後,就漸漸改了對芳姨的稱呼。


    章懋半天才從自己糾結的思緒裏回神,說:“我得回一趟局裏。”


    薑詡:“我陪你回去。”


    章懋紅著耳尖,不斷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不要多想,她把你當成最信任的哥哥,你不能毀了她的信任,毀了她的世界。


    然而,當薑詡到了警局,被一群同事圍住,笑得又乖又燦爛地和曾經的“警察叔叔”們講述自己的近況,章懋心裏又酸了。


    她的“警察叔叔”也不止他一個。


    這個認知真是一箭穿心。


    章懋強壓下心底的複雜心思,悶頭處理工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後,下班招呼薑詡走人。


    芳姨到了家才知道薑詡差點被車撞了,得知司機是薑父後更是驚得合不攏嘴。一驚訝薑父幾年不見怎麽成了這樣潦倒;二驚訝薑父怎麽做得出撞自己親生女兒這樣的事情。


    薑詡便說:“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信得腦子都沒了唄。”


    芳姨想起自己以前也到處求神拜佛,後怕地拍拍胸口:“還好我當初沒遇到這麽厲害的騙子。”


    薑詡:“您可別說了,我們遇上的假道士夠凶殘了,差點燒了幾家人。”


    芳姨不說話了,心中暗自決定,決不能再相信這些玄而玄之的事情,真的是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最後魔怔得都不像正常人了。


    車禍讓晚上的生日慶祝微微降低了一會兒氣氛,但很快大難不死的慶幸掩蓋了車禍的陰影,三人說說笑笑地越吃越開心。


    飯後,芳姨被薑詡趕回房間,章懋和薑詡一起收拾殘局。


    兩人進進出出,洗碗遞筷,一直都沒怎麽說話,收拾完,章懋便說要走了。


    薑詡擦幹淨手:“不再坐一會兒?我們好久沒見了。”


    章懋又一次躲開她的眼神,繃緊了嗓子說了一句:“恩,有事忙。”


    薑詡:“我送你。”


    章懋低著頭往外走。


    旁觀的鬼們都在嘖嘖,章院士恨鐵不成鋼。


    薑詡卻看著他肌肉繃緊的後背樂。


    薑詡一路把他送下樓,站在樓前的樹下道別。


    章懋再三叮囑薑詡好好養傷,小心臉上的傷口。


    薑詡問:“要是留疤了,你嫌不嫌棄?”


    章懋沒注意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曖昧,下意識說:“當然不會嫌棄。”


    薑詡:“章叔叔,你今天都不敢看我,其實是嫌棄的吧?”


    章懋連忙說:“沒有!”


    薑詡:“那你再看看,真的不醜?”


    章懋隻好低頭看她的臉。


    薑詡招招手:“再近一點,你故意躲這麽遠,肯定嫌棄我毀容了是不是?”


    章懋無奈地屏氣凝神湊近:“行了吧?真的不醜,而且很快就會恢複的。”


    薑詡:“那些注意事項太難記了,章叔叔,你幫我記好不好?”


    章懋越發無奈,語氣卻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好,我每天提醒你。”


    薑詡:“我不知道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每次吃之前發給你你幫我看?”


    章懋:“好,要是我忙著,你先吃點別的。”


    薑詡:“你下班後幫我來擦藥?”


    章懋:“我下班時間不準的。”


    薑詡:“那你先說同不同意。”


    章懋:“同意,行了吧?快回去休息,今天累了一天了。”


    薑詡:“章叔叔,你太高了,低頭,我和你說話累。”


    章懋彎腰:“小冬瓜……”


    薑詡踮起腳尖,在他低下來的臉上,親了一下。


    話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掐滅在喉間。


    章懋就這麽彎著腰,一動也不能動了。


    薑詡輕笑,呼吸輕輕吹在他的臉上:“逗你的。”


    章懋下意識問:“什麽逗我的?”


    薑詡的眼睛,在樹影下依舊亮晶晶的:“除了剛才親你是認真的,其他都是逗你的。”


    章懋連呼吸都停了,仿佛進入了一個虛幻的世界,周圍一切都飄乎乎的,隻有臉頰軟軟溫熱的觸感一直、一直、一直存在著。


    薑詡又笑了一聲,轉身跑回樓裏。


    章懋伸手去抓,沒抓到人,眼睜睜看著她跑了上去。


    她剛才說話了沒?說了吧?到底什麽意思?是不是孩子不懂事,誤把感激當成心動了?


    章懋一夜都沒睡著。


    第二天頂著黑眼圈,一身黑氣地去審理邪教一幫子人。


    薑詡知道章懋一身正氣絕對不會主動做出突破兩人關係的事情,所以她主動跨出了一步。但是這一步之後,她可不打算多做什麽了,兩年的疏遠,可不能讓這人太好過關。


    章懋卻是真的不太好過,他不敢再去見薑詡,心中思念愛戀的獸卻被薑詡一個親吻徹底放了出來,和他的理智撕扯鬥爭,攪得他左右搖擺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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