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這麽一弄還挺有用的,小薑詡雖然還會哭,但是不那麽厲害了。


    更讓人發寒的事情發生在小薑詡會說話以後。她經常說虛空裏有人。


    全家都被嚇得不輕,還為此搬家,覺得是家裏位置不好,可能有什麽髒東西。


    但是沒什麽用,反而全家人的運氣都變得特別差,做什麽都不順心,薑家夫妻的工作總會出現各種問題,回到家還要麵對時不時啼哭的女兒。


    沒見過哪家小孩這麽會哭的!


    都是受過科學教育的人,薑家夫妻最初不相信迷信那一套,平安符沒用後開始帶著女兒求醫,醫生倒是給出了很多解釋,但是這樣一個經常大哭還有幻覺、需要動不動帶去醫院治療的女兒讓年輕夫妻精疲力盡。


    突然之間,好像生活工作都變得一團糟,夫妻倆也開始爭吵不斷。


    小薑詡三歲的時候越來越像是自閉兒童,明明父母精心養著,卻無比怯懦內向,父母同她說話反應都很慢。


    實際上是孩子天天被那些鬼魂嚇唬捉弄,有時候一群鬼圍著她嘰嘰喳喳,根本分不清誰在說話。


    有一天,薑父遇到一個算命的,一下子說中他家裏發生的很多事情。薑父又想起女兒小時候平安符的事了,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把人請到了家裏。


    算命的說,薑詡天生衰命,是來討債的。


    《聊齋誌異》中便有這討債的故事,說某人欠了朋友多少錢,朋友死後投胎到他家中,讓某人在孩子身上花了足夠的錢後,這孩子就去世魂歸地府。


    孩子熊的時候,父母都會說你就是生來討債的,但不過是隨口說說,並不會真的這麽認為。然而薑家自從薑詡誕生後處處不順,薑家父母越想越覺得是真的,薑詡是真的討債鬼投胎。


    越是不相信鬼神的人,發現“真的有鬼神”後,就越沉迷其中。


    算命道士說,這孩子不能養在身邊,越親近她越會倒黴。


    薑家夫妻糾結了很久,在丟失一筆大生意後,終於下定決心,在城市的另一邊買了一棟小房子,專門雇傭保姆養薑詡。


    他們不敢丟棄女兒,算命道士說這世他們不把債還了,總有要還債的時候,還不如養著她,用生恩養恩抵債。


    薑詡就這麽被另一種形式地遺棄了。


    三歲被陌生保姆養,爸媽從來不上門查看,隻裝著幾個監控確認保姆沒有陽奉陰違。但是在監控照不清的地方,薑詡卻被保姆各種輕忽虐待。


    頭一年,保姆還算盡心。


    一年後,保姆發現這對父母竟然是半點不管孩子,而薑詡這個孩子又十分不好帶,於是開始露出醜惡的本性。


    不到兩年,薑詡徹底自閉了。那保姆虐待她,掐人、紮針、吃喝不規律、有一餐沒一餐,薑詡被那些東西嚇哭的時候她摔上門管都不管,任由薑詡哭得嗓子啞掉,隻拿著手機聊天看電視,坐領薑家的工資。


    第三年的時候,薑詡遇到了一個溫和的女鬼,那女鬼挺有正義之心,見保姆如此惡毒,琢磨了好幾個月,終於找到機會,讓那虐待幼兒的保姆出門摔了一跤,摔下台階半身不遂。


    薑家父母趕過來處理此事,沒發現女兒瘦如骨柴滿身傷痕,反而看著這個六歲的孩子極度驚恐。


    算命的話響在他們耳邊。


    第2章 相信科學2


    保姆的意外讓薑詡是個黴星、討債鬼的說法在薑家越發被認定。


    在薑詡被放棄的這三年,薑家父母不用再照顧女兒,不用三天兩頭跑醫院,下班後重新恢複了生育前的二人世界,生活頓時仿佛回到了幸福的從前,於是爭吵沒了、工作上精力足了,好事情跟著來了。


    放養薑詡的第二年,薑母就有了二胎,薑詡這邊出事時,她的妹妹剛剛降生,薑家父母欣喜若狂,將她看成自己真正的第一個女兒,每日沉浸在闔家美滿之中,直到保姆要索賠,來到了這個小房子。


    薑詡六歲,卻瘦小得像三四歲,三年來完全沒有長多少個子,頭發亂七八糟,衣服皺皺巴巴,汙漬東一塊西一塊,看到父母時,女鬼說這是爸爸媽媽,讓她喊人,她眼巴巴地看著衣著光鮮的男女,還沒鼓起勇氣,就被他們眼裏的嫌惡排斥釘在了原地。


    小孩子雖然自閉,但是知道別人對她的善惡。


    所謂的爸媽看著她的目光沒有任何善意,她鼓起勇氣抬起頭,換來的是對方驚慌地後退三步。


    薑家夫妻徹底認定了薑詡不吉,


    那天,薑家夫妻隻在這個房子停留了一個小時不到,匆匆來匆匆走,重新給小薑詡找了一個保姆,從此再也不理會。


    新來的保姆是個很落魄的女人,因為薑詡的古怪,薑家夫妻不敢隨便找人,怕保姆出事他們背上責任,就像第一個保姆,他們賠了不少錢才解決,所以對家政公司說了一部分半遮半掩的實情,自然,得知蹊蹺的保姆們都不樂意來了。


    願意來的這個女人丈夫絕症,身負巨債,走投無路,為了賺高額傭金,不怕倒黴不怕死,於是就來了。


    薑詡叫她芳姨。


    芳姨一呆就是十年。


    她是個好心的,因為曾有個孩子,孕期發育畸形不得不打胎,後來家庭巨變再也沒法有孩子,她看到可憐的薑詡,心生同情,開始盡可能照顧她,尤其是丈夫絕症死後,芳姨似乎也不怕死了,對薑詡越發親近關心。


    薑詡有人照顧,終於磕磕絆絆一路成長,上了高中。


    十六歲的薑詡依舊自閉沉默,孤僻古怪,不知是不是常年鬼物圍繞,她給人感覺也是陰氣沉沉的,自幼沒有任何朋友,學習也是一塌糊塗。


    她的人生不知道為什麽活著,隻是麻木地活著而已。


    到了十八歲,薑詡成年了。


    十多年來越來越富裕成功的薑家突然來人,說要接薑詡回本家。


    芳姨雖然舍不得她,卻還是非常高興地替她收拾了行李,對她囑咐又囑咐,讓她聽話,對父母嘴甜一點:“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妞妞多喊喊爸媽,多關心關心他們,爸爸媽媽就會喜歡你了。還有妹妹,芳姨幫你準備了禮物,到家了,你記得送禮物給妹妹。”


    薑詡記事起從沒有享受過父愛母愛,她內心是渴望的。縱然十多年來早就一次次失望以致滿腹怨氣,卻仍不由自主地在芳姨的念叨下有了一絲期待。


    她帶著對爸爸媽媽妹妹的期待,上了薑家的車,下車後卻發現那裏根本不是薑家。


    原來,十五年後,當年的算命道士又出現了,他對薑家夫妻說,他們欠討債鬼的債已經在養育她成年後還完了,道士讓薑家將薑詡交給他。


    “此女不吉,不可再讓她為禍世間。”


    算命道士為薑家規劃了一番公司、家宅風水,助他們財源廣進,順利帶走了薑詡。


    薑詡進了這個冷情偏僻的道觀才知道,自己十五年棄子的生活源自何故,聽到父母毫不猶豫舍棄了自己,把自己交給這個滿眼邪氣陰森的老頭,她絕望到極致反而感覺不到心痛了。


    什麽討債鬼、身帶黴運都是假的,隻是為了十五年後讓薑家夫妻能毫不猶豫舍棄這個女兒埋下的伏筆。


    算命道士是個邪修,他看中了薑詡招鬼的命格。


    薑詡生辰時間非常巧,天生體質招鬼,而她還開了天眼,能看到各路鬼魂。當年的道士恨不得直接把對他來說像唐僧肉一般的女娃搶走,但是他自己修為還沒到,搶走了人還得養著,索性離間父母女的親情,讓薑家幫他養著獵物。


    當十八歲的薑詡被親生父母送到邪修手裏,那早就準備好一切的邪修,先放了薑詡的鮮血吸引萬鬼,助他煉成萬鬼王,又將這受他掌控的萬鬼王生生壓進還有生氣的薑詡體內,將純陰體質的薑詡當成了最佳容器。


    所謂的萬鬼王實際上是萬鬼化成的“組合體”,這麽多鬼魂被壓進薑詡體內,她日日夜夜遭受撕扯齧噬,橫衝直撞,生不如死,卻因為一身純陰鮮血要養鬼,想死都不能。


    她還因為靈魂太過弱小,身體完全被萬鬼王掌控,被算命道士操控著作惡害人,成為活生生的殺人傀儡。


    薑詡的痛苦持續了五年,五年堪比煉獄的折磨,終於等到了邪修殞命的那一天,正道玄門找到了作惡的邪修,一番苦戰後,寄生在薑詡身上的萬鬼王灰飛煙滅,薑詡也終於擺脫了折磨化為灰燼。


    死的那瞬間,竟然是薑詡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一刻。


    醫務室的床上,瘦小蒼白的少女眼角落下淚來。


    換了顏華魂魄的薑詡慢慢睜開眼睛。


    雖然看的是原主的記憶,但是她依舊能感受到她的痛苦絕望,感受到她千年難滅的怨恨,記憶裏的感情全都融入進了她的身體。


    校醫繞過屏風走進來,見她睜開眼睛,輕聲問:“還有不舒服嗎?如果還是難受,我建議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薑詡彎起胳膊,支撐著上半身慢慢坐起來,搖搖頭:“謝謝王醫生,我沒事了。”


    校醫看她眼角有淚痕,心中擔憂:“不舒服不要硬撐著,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薑詡能感受到校醫的善意,抬起頭對他微微露出一個笑:“謝謝您,我知道的。”


    她跳下床:“王醫生再見,我上課去了。”


    校醫看到她的笑容楞了一下,發現長長劉海下的女孩其實長得很可愛,不自主地跟著露出一個笑,點頭。


    薑詡回去時班裏早就在上課了,甚至馬上又要下課,但任課老師已經得知了她請假的事,見她回來還停下來問了一句:“好點了嗎?”


    薑詡沒有像從前那樣恨不得將整張臉埋在誰都看不見的地方,抬手撥開蓋住眼睛的劉海,內斂地對老師點點頭:“好多了,謝謝老師。”


    “回去坐吧,不舒服就趴著。”女老師意外了一下,臉上神情越發舒展,看到無比自閉的學生終於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試探外界的觸角,作為老師她非常高興,語氣更加柔和。


    本想說上課筆記的事,但是想到這孩子高一快一年了什麽都學不進,想想還是算了,沒說。怕把人又嚇回去了。


    薑詡的心情挺好的,臉上露出一個很小的微笑,看上去依舊怯生生的,但不再遮掩。


    除了十八歲以後的那些人和事,無論第一眼的數學老師,還是校醫、講台上的語文老師,她都感受到了這些人的善意與關心,至少,原主的身邊也是有很多好人的。


    薑詡的同桌是個洗剪吹殺馬特,個子特別高,坐在最後一排,因為凶神惡煞所以沒人願意和他同桌。正好薑詡也因為陰氣沉沉,偶爾還會一驚一乍嚇人的原因幾番被同桌投訴排斥。


    於是兩個“同是天涯淪落人”被班主任安排在了一起,縱然身高無比不匹配,差距用一個笑話說:薑詡跳起來可以打爆同桌的膝蓋。


    當然,自閉少女薑詡不可能跳起來的,她上體育課都能做到在烈日下仿佛頭上頂著一朵烏雲,自帶陰涼氣息。


    但是今天卻不一樣了,殺馬特同桌在女同桌回來後就從睡夢中醒來了,他忍不住去看隔壁咫尺間的人,他的直覺告訴她,身邊的人似乎有些變化。


    想到上個課間,這人透過那奇醜無比的劉海正視著他,讓他幫忙請假……不錯,自閉少女從來不會直視他,有一次他惡聲惡氣地擠兌她,她都是麵無表情毫無波動的樣子,反而讓他涼颼颼的,寒毛直豎。


    同桌老是瞟一眼,又瞟一眼地往她這邊看過來,薑詡在他第八次看過來的時候準確抬頭,抓到了他的視線,好聲好氣地小聲問:“有事嗎?”


    殺馬特同桌眉毛一豎,瞪了她一眼,頭一扭,朝另一邊趴下睡覺。


    薑詡:……


    這個同桌腦殼好像不太好使。


    不理殺馬特,薑詡掏出課桌裏的語文書,翻到了女老師正在講的那一課,又從原主亂七八糟的筆盒裏試了三支筆,終於找到一支筆頭沒掉、油水還有、寫字順滑的,擰開筆蓋,擺好姿勢,準備從此刻起認真聽課,好好學習文化知識……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了。


    薑詡擺著準備記筆記的姿勢,僵硬。


    女老師在上麵安撫底下四十八顆躁動不安的心,提高嗓門布置作業,尾音一落,教室裏就鬧騰起來,同學們紛紛掏出書包收拾,準備放學回家。


    薑詡默默把剛擰開的筆蓋蓋回去。


    邊上看到了自閉同桌蠢樣的殺馬特頓時“嗤”地笑了一聲,然後似乎越想越好笑,再也停不下來。


    薑詡鎮定自若地側頭看過去。


    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效果很好,殺馬特在她非常鎮定淡然的目光下,笑聲越來越尷尬,最後笑不出來了,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看什麽看!”站起身,抓起書包居高臨下地白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薑詡發現同桌真的很高,她坐在椅子上仰著脖子看他傷頸椎,直接低頭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沒有接收到同桌的白眼信號。


    原主對課堂記憶一片空白,今天的作業肯定是沒法做了,於是,在同桌離開半分鍾後,薑詡也背著空蕩蕩輕飄飄的書包,愉快地放學回家。


    既然放學了,那就從明天開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


    好像忘記了什麽?


    薑詡的腳步頓了頓,回憶半天沒想起來,放下不想,重新放開腳步順著放飛的少年們走出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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