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不聽老太太的。如果我不聽,頭一個倒黴的就是我娘,接下來就是我爹,再下來,就輪到我了,你明白嗎?”


    許茂禮已經呆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許茂禮聲音顫抖地道:“難道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這一刻,許茂禮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


    這和之前父母反對這門婚事還不一樣,自己的父母,畢竟是希望自己好的,所以他可以逼迫他們妥協,可是在顧尚書府麵前,他卻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假如說顧尚書府是一棵大樹,樹大根深,那他許茂禮不過是大樹底下的一隻小螞蟻。


    跟顧尚書府作對,所謂蚍蜉撼樹,不過如此。


    菱月掏出手帕拭去臉上的淚水。


    “許大夫,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以後,我會好好地去生活,你也要答應我,好好生活,好不好?”


    以後都要好好地去生活。


    這是菱月最後的願望。


    許茂禮忽然有些失神,他喃喃地道:“我在做夢嗎?我覺得好像在做一場噩夢一樣……”


    菱月隻有無言,她低下頭去,淚珠摔在地上。


    這就是結局嗎?


    許茂禮看著菱月,忽然渾身顫抖。


    菱月站在對麵,依然是亭亭玉立的模樣,臉上的淚水盡管擦去了,一雙眸子裏卻猶有水光。


    她的感情是真摯的,那麽動人。


    這樣的姑娘,自己卻沒有能力保護她。


    許茂禮忽然用雙手捂住臉,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他的眼淚卻從指縫中湧出來,崩潰似的道:“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我對不住你……”


    許茂禮恨自己的軟弱無力。


    如果他不是一個小人物,如果他擁有可以和顧府相抗衡的實力,顧府就不能不顧忌他,顧府就不敢這樣隨意地對待他的心上人。


    然而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大夫,像他這樣的小人物,顧府根本不會考慮他的想法、他的感情,他連和顧府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許茂禮恨這一切。


    菱月笑中有淚。


    他和梁氏一樣,一個個拚命地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這都是因為他們愛她的緣故,其實這些事情和他們有什麽關係呢。


    要說對不住,也隻有她對不住他的。


    等許茂禮最崩潰的一陣過去了,稍微平複下來一點,菱月含淚再次請求:“許大夫,你還沒有答應我,以後你要好好地生活,就像以前一樣。”


    許大夫擁有和藹的雙親、優渥的家境、出眾的外表,他所從事的行當也受人尊重。


    他的生活是幸福美滿的。


    這也正是他應該擁有的人生。


    以後也該繼續這樣下去,菱月相信他會擁有一切的,他會擁有嬌妻愛子,建立一個幸福和睦的家庭。


    這也正是菱月所盼望的。


    如果隻是因為中間偶然認識了一個她的緣故,許大夫的人生就變得糟糕了,如果他失意,如果他消沉,如果他的人生不能再像原本應該有的那樣圓滿幸福,這是菱月不能接受的。


    許茂禮怔怔地望著她,成行的淚水靜靜地在他臉上流淌,他說:“我忘不了你,我這輩子也忘不了你……”


    菱月又哭了。


    這個人是多麽可愛啊。


    她想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他了。


    時光一點點地流淌而去,該說的話都說過了,該走的人也不得不走。


    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這一別,就是一生。


    許茂禮離開的時候,菱月站在堂屋門口目送他。


    近午的陽光打在他身上,給他整個人都罩上了一層斑斕的光暈。


    他那麽好,好到就像她做的一個夢,一個色彩斑斕的美夢。


    彩雲易散,美夢易碎,所以他現在要在陽光中消失了。


    人生還那麽漫長,可是這個人卻再也不會出現。


    天亮了,已是夢醒時分。


    許茂禮走了之後,菱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自己一個人在床頭上靜靜地坐著,她在發呆嗎?菱月自己也不知道,時間一下就過去了,等回過神來,天光都暗淡下來。


    菱月之所以回神,是聽到院子裏有動靜。


    菱月出來院子一看,原來院子裏來了一個小丫頭。


    小丫頭道:“宮大娘子派我過來的,讓我過來看看。”


    梁氏麵色冷淡,她就是滿肚子的怨氣,對著這樣一個毛丫頭也發作不了。


    菱月瞅著這小丫頭,忽然道:“你回去告訴宮大娘子,我想和她見一麵。”


    小丫頭答應一聲,大約也看出來自己不受歡迎,忙不迭地離開了甄家小院。


    梁氏把大門一關,回過頭來跟菱月說話:“你見她做什麽?跟她有什麽好說的。”


    梁氏都要恨死宮大家的了。


    菱月默了默,道:“她和咱們一樣,說到底也是下人,上頭怎麽吩咐,她就怎麽做事。擰著非要和她過不去,又有什麽意思。”


    這話梁氏沒法反駁,隻是心裏過不去這個坎罷了。


    這廂,小丫頭回到府裏,找到宮大家的,把菱月的話一說,宮大家的當即露出了笑容,知道事情成了。


    晚上,宮大家的夫妻二人關起門來說話。


    宮大家的說:“早這樣多好。非得折騰這麽一大圈。”


    又歎道:“你說說我是不是倒黴催的,好端端的這樣的事兒怎麽就攤上我了?我這是一邊把人往高處送,一邊竟幹的是得罪人的事兒,這叫什麽事喲。”


    宮大道:“她要是個明白人,這一茬揭過去就揭過去了,以後也不會與你為難。”


    這個“她”,說的自然是菱月。


    宮大家的歎道:“但願如此吧。”


    宮大道:“你準備什麽時候過去?”


    宮大家的道:“總不能她一叫我,我就巴巴地過去吧。以後她眼裏就沒人了。多少得晾一晾她。”


    宮大提醒她:“差不多就成了。別真把人給得罪了。”


    那丫頭以後跟了七爺,又逢上七奶奶這個不成氣候的,但凡那丫頭爭氣一點,以後前程是盡有的。


    宮大家的白丈夫一眼:“這還用你說,我心裏有數。”


    第二日午時,甄家吃過午飯,又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宮大家的再次登門了。


    一進門就笑道:“我來遲了。本來今個兒上午就想來的,偏生人人都有事來找,我實在脫不開身。”


    梁氏臉上冷淡,沒多少話跟宮大家的講。


    宮大家的倒也不介意梁氏這種態度,她這幅笑臉主要是對菱月擺的,這話也主要是跟菱月講的。


    菱月見狀,便把宮大家的請去自己屋裏說話。


    請人在方桌上坐下了,菱月方低著頭道:“難得嬸子還願意來見我。其實我都沒臉麵對嬸子了。上次我頭腦發昏了,衝著嬸子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現在想想,真是該死了。嬸子要是生氣,隻管打我罵我,我隻有受著的。隻要嬸子能消氣。”


    宮大家的笑容滿麵:“我的好姑娘,哪個舍得打你喲,我心裏疼你還疼不過來呢。之前的事情也不能怪你,嬸子知道你也是心裏著急。嗐,那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誰也不許提它了。你也不許再提。我從現在開始就都忘了。”


    菱月道:“嬸子大度,我都明白。可是老太太的屏風可怎麽辦呢?我們家的情況,嬸子也是知道的,就是把我們家這些人捆一起賣了,也再值不了這麽多銀子。我想到這個,心裏就沒有不著急的。我們家裏鬧出這樣的事,便是七爺那裏,我隻怕也沒有臉麵去伺候他了。”


    既說到七爺,就算是說到正題上了。


    宮大家的親親熱熱地握住菱月的手,笑道:“還把你家捆一起賣了,看看誰敢!莫說是老太太那裏,就是我這一關他都過不去!我的好姑娘,你就放心吧。老太太還差你家這兩個銀子使不成?今個兒老太太已經發話了,不看僧麵看佛麵,既然是你娘,這事就算了。以後都不許再提了。隻要以後你把七爺伺候好,比什麽不強呢?”


    宮大家的做事敞亮,很快又道:“你放心,嬸子之前說給你的,還有說給你家裏的,通通算數。回頭就讓你宮大叔給你爹升個管事做,再給你娘安排個體麵的差事,以後你家跟以前可不一樣了,總得體體麵麵的。七爺麵上也好看,也是你做閨女的對爹娘的孝敬。再來,這又是咱們七爺納妾的大喜事,送來你家的財物隻有豐厚再豐厚的,你爹娘便是隻靠著這些東西,也保管舒舒服服地過後半輩子,你就放心吧。到時候再把喜事風風光光地操辦起來,一定給你做足臉麵。你盡管放心,一切都有嬸子操心,你隻管安安心心地等著當新娘子。你家裏要是還有什麽要求,隻管提出來,嬸子就沒有不答應的。”


    菱月聽著低下頭去,一副未出閣姑娘家的羞澀模樣。


    “這些事情嬸子該跟我爹我娘商量去,我一個姑娘家,嬸子倒跟我說起來。”


    第46章


    自此, 宮大家的頻繁往來甄家,商量各種辦喜事的細節。


    這一日,宮大家的遞給梁氏一張紅帖子。


    這頭標了兩個吉日。


    一個在半月後, 一個在一月後。


    是顧府擇選的兩個吉日, 宮大家的請梁氏選一個。


    一般來說男方是會給女方兩個日子以供選擇, 這是為了避開女方來癸水的日子。


    梁氏為女兒著想, 做主勾選了一月後的吉日。


    宮大家的喜氣洋洋地把紅帖子收了起來。


    自從婚事定了下來, 宮大家的對著梁氏那叫好話說了一大車,軟話說了一籮筐。


    梁氏也知事已至此, 沒有轉圜的餘地。


    關鍵宮大家的又是府上大奶奶手下的管事大娘子,內院裏許多事情都歸她管轄,菱月以後嫁進內院,也少不得要跟繼續跟這個人打交道,關係弄僵了反而不美,梁氏念及此處, 漸漸也回轉過顏色來。


    宮大家的滿嘴的喜慶話,等她走了, 院子裏一時倒顯得空落下來。


    梁氏呆站在院子裏。


    女兒就要嫁人了, 梁氏一時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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