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梅收拾著手頭雜物,催她戴口罩免得等會下車被圍觀,語氣隨意極了,好似那不是兩百萬而是兩百塊,甚至沒忘打趣她:“你現在可是圈內第一個打出記憶力方麵天才少女人設的女藝人,能缺通告嗎?起碼在你還清欠的錢之前,我不會讓你沒活幹的。”


    夜幕初降,燈火通明。車內昏暗,路旁昏黃燈光從車窗照進來,鄭梅臉頰泛紅,眼神迷蒙,隻有語氣堅定。


    程雲珂心裏暖了下。


    說到還錢,她倒是又想起自己在《超級大腦》節目那麽一番辛苦折騰的目的,便趁助理下車去門衛處登記的時間,上網搜了下當前的輿論風向。


    果然,因著她出乎意料的記憶力,加上高考文科生的身份,網友都忍不住發出質疑。


    【高考的公正性是毋庸置疑的,可不是我說哈,高中生學的文科真就基本都是死記硬背。記憶力夠好,字也別太醜,不說考個重本,保底也得是個好二本或者普普通通的一本啊(別杠這裏是學科歧視,本人就是文科生,甚至現在還是一名語文老師)。但程雲珂這學校……好像從專科升本科也沒有幾年?就教育資源、排名啥的都真的很拉胯。還是說她一夜變天才,高中時就是個蠢材?】


    【難道這就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高中還是個學渣,大學都快讀完反倒變天才?但根據我貧乏的生物學知識,好像人的智商大多一出生就注定,後期影響挺小的?而且就算有影響,也得從小培養,成年基本定型。程雲珂這天賦……突如其來得有點怪。我比較傾向於她高中就沒有努力學習。】


    【你們還記得她片場耍大牌的那些料嗎?不敬業人設一直很穩。這樣一來,高中不好好學習瞎玩,導致高考成績不行,似乎也不奇怪?】


    …………


    隨著網友們的深入分析,“原主”高中就讀的學校、班級、老師和同學甚至當時的畢業照全被扒了出來。


    明星總是沒什麽隱私可言的,有時候也要連帶上那些和明星有關係的身邊人。隻是明星好歹還有團隊幫著安撫,也習慣了這種一舉一動被拿著放大鏡的日常,普通人卻很難頂住這般壓力。


    全網熱議下,終於有個昔日同學沒能承受得住被輪番詢問的壓力,在某乎“程雲珂到底為什麽記憶力這麽好卻大學考得那麽普通”問題下麵,匿名說了些當年事。


    【大家好,我是程雲珂的高中同學。考慮到現實生活的穩定,這個同學是分班前還是分班後,性別、名字等信息也都不方便告訴大家,不過想來你們也不好奇。】


    【說出來你們不信。別看程雲珂現下就算全網罵,外貌也從未得到過質疑,可見顏值之高,當年在高中卻連班花都沒評上。】


    【不是她長得不好看,說實話現在的她完全是當年的她放大版,連牙都沒整。也不是她那個時候青春痘或者你們想的鐵劉海、酒瓶底眼鏡啥的封印顏值……隻是單純的,大家不敢。】


    【因為她弟弟。】


    …………


    這篇匿名回答並不長,差不多也就一篇作文那般,卻是以旁觀者的語氣,從第三者角度,將一個人們從未設想過的可憐女孩的高中生活生動勾勒。


    她爸很早就死了,從小跟媽媽生活。


    高中時候學習成績確實一般,但這並非他不努力,甚至她下課時候連上廁所都是跑著去的,生怕耽誤了學習的時間。


    可誰讓她有個不喜歡她的校霸弟弟?


    上課不能專心聽講,要幫弟弟寫檢討,幫弟弟做作業,替弟弟給追的女孩寫情書。下課得幫弟弟和弟弟的狐朋狗友們跑腿學校小超市,去辦公室主動說自己可以幫弟弟罰站,值日就更不用提地一手包辦。


    弟弟高興了,分她兩塊餅幹。不高興了,就拿作業本直朝她臉上呼,罵她是家裏的拖油瓶,明明可以打工了偏還要浪費時間上學。


    連元旦放假那天,大家寫完作業都是逛步行街,買點喜歡的吃喝。程雲珂卻穿著款式老土的舊棉襖,獨自推了個烤腸車在街口擺攤,隻為給自己賺生活費和學費。問就是媽媽說女孩子不用讀書,嫁個有錢人回來幫襯弟弟就好,但她就是想讀,這才不得不拚命攢錢和鄰居擺攤阿姨租了烤腸攤車。


    …………


    【我知道,你們看到這兒肯定會罵我,同學一場,怎麽不幫她擺脫弟弟的校園暴力,為什麽不發動同學給她學費捐款……對,我承認,我是懦夫,膽小,慫,不敢開口,生怕下一個代替她被欺負的人會變成我。但我要強調,不是每個同學都袖手旁觀了的!】


    【他們不止一次地勸她,讓她學會反抗,更讓她回家和爸媽說。可她說,就是她.媽媽說的,男孩子才是家裏的頂梁柱,女孩都是潑出去的水,必須對弟弟好……做媽媽的尚且這樣將孩子洗腦成這樣,外人還能說什麽?你們和她不認識,大概很難理解當同學們熱血澎湃地想幫她卻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


    【為什麽她明明記憶力很好,也很努力學習,卻沒有考上很好的大學。我想,說到這裏,你們應該都明白了。】


    全網震撼。


    明白。


    當然明白了。


    有什麽不明白的?不就是一個重男輕女到極點的媽媽,和被養歪了的傻.逼弟弟嗎?


    這種三觀不正的故事,各種樹洞微博、推送文章、公眾號頭條……太常見了。


    不常見的是遭遇了這樣可悲童年和青春的人。


    程雲珂……


    他們又不自覺回想起那張近日逐漸變得明朗張揚的笑臉。


    【好心疼啊。她居然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從小就受到那麽多不公平待遇……性別歧視真特麽滾啊!】


    【好像能理解她出道沒多久就開始爆黑料的情況了。雖然這個圈子亂得很,各種雜七雜八的,但起碼不會性別歧視到這麽離譜的地步,她最少能被當個人看。而一個從小就被迫壓抑的孩子陡然能放開手腳,一時間控製不住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草,她不是她.媽親生的嗎?都是自家小孩,怎麽待遇差別這麽大?21世紀了,也不是哪個山旮旯,還能有這樣的落後觀念?是黑都聽不下去的程度:)】


    【突然想起來程雲珂之前有個被爆的黑料,說她結束通告後回去的地方是個很老的小區,月租不超過一萬的那種,但她每次通告的收入都最低也有一萬,且不可能一個月才一個通告,所以合理懷疑是和某金主在這裏私會,當臨時落腳點了。我之前覺得那營銷號的揣測還挺合理,但按照這篇文章裏說的話,她媽媽和弟弟那麽不做人,會不會其實是她錢都被迫上交了,本人沒多少錢?】


    【我覺得樓上福爾摩斯了。事實上,我剛剛去扒了下程雲珂各種私下被拍到的照片,身上沒有一件牌子貨。這是什麽概念?別的不說,你就看看那些整天拍拆箱視頻的女網紅吧。她們粉絲也才幾百萬,就生活在大別墅,奢侈品不離身,程雲珂卻一件高奢飾品都沒有,這很奇怪吧。】


    【也不至於?我記得她之前不是被拍到過打出租去首京著名豪宅別墅區嗎?還成功進去了。不是買房就是傍大款了吧,畢竟那麽好看。】


    【都買別墅或傍大款了還打車去,不說連輛自己的車都沒有,怎麽金.主小氣到一個接人的保鏢都不安排?這難道不是更奇怪了嗎?】


    …………


    網上吵翻了天。


    誰能想到,整天被他們罵得體無完膚的“國民黑”居然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


    別說受到良好的教育,成為一個品行優良的人了。講道理,她能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考上本科,就已經是足夠被拿出來誇一萬遍的有毅力了好嗎!


    媒體們也是第一次聽說程雲珂還有這樣淒慘的一個家庭出身,個個在小群瘋狂討論。


    不是他們挖不出來,隻是之前光黑她就能湊夠kpi,誰還會費這個功夫去深扒那些有的沒的?反正目的都是黑,省些功夫不好嗎?


    因而才時至今日方由一個承受不住被詢問壓力的昔日同學在網上匿名爆料。


    這一回,不管他們想不想,又是否嫌大半夜加班煩人,都不得不真的去深挖一下了。


    昨晚,為了在網上雇的陪玩把他段位帶上王者,程默熬到淩晨三點多才躺床,又和列表的網紅美女們聊了會兒,才舒舒服服地睡覺。


    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隨便洗漱了下,他左手環著鑰匙圈轉著玩,右手則拿著手機和朋友打電話:“喂,是老子。下午一起賽車?晚上?晚上不行,我得去找程雲珂那個女表子,她到現在沒回消息……”


    話剛說到這,一道猝不及防的白光便刺到他的眼,閃得他下意識閉眸,用手遮了下。


    等下一秒,他的手放下,就見無數男男女女,長.槍短.炮地對著她,話筒更是拚命往他嘴邊遞過。


    “請問你是程雲珂的弟弟程默嗎?你看到網上那篇匿名回答了嗎?你對於高中時候校園暴力自己姐姐的事作何回答?”


    “你媽媽真的那麽重男輕女嗎?程雲珂如今風評不佳,是不是小時候性格遭到過多壓抑,導致現在的爆發?”


    “這個房子是你買的還是你姐姐買的?她好像不住在這裏?你身上好像都是高奢品牌,車標都是sq的,豪車啊,可據我所知你還在讀大學,媽媽更是無業遊民?你們都沒有收入來源,那這個錢是誰出的,程雲珂嗎?可為什麽她出的錢,自己卻不住豪宅、用豪車?”


    “網友們很好奇網上那篇匿名回答的真假。如果是假的,請問你可以拿出什麽有力的證據來反駁嗎?”


    …………


    第六十一章 (捉蟲)


    程默本還在打電話, 猝不及防被媒體們一番質問,整個人都反應不過來。


    什麽匿名?為什麽他要拿證據才能反駁?這房子他都住兩年了,有什麽問題嗎?


    但這不妨礙他一聽到程雲珂的名字就警惕起來。


    她已經三天沒回他消息了,並且很明顯不是忘記或有事, 而是故意不回。


    這些媒體又提到媽媽……


    難道她不想給錢, 就自己主動先找媒體賣慘?


    腦子裏瞬間閃過千萬種猜測, 看著麵前的黑洞洞, 程默咽了下口水,心裏敲起鼓,摸不清情況,便一時不知怎麽說比較好。


    幸好電話還沒掛斷, 那頭的朋友衝浪及時,趕忙將網上的情況迅速給他說了下。


    關於程雲珂莫名其妙記憶力好起來的事, 他過耳秒忘,倒是那篇在某乎匿名發表的回答讓他暗恨不已。


    不就是被親朋好友問了兩句?不理不就行了?至於還去網上匿名發什麽回答?


    再說了!屁的校園暴力!那是他姐!


    姐姐幫弟弟點小忙, 也16歲了, 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怎麽了?當媽媽一個人養兩個小孩容易?就一注定潑出去的水,還要什麽自行車?


    盡管心裏嘀嘀咕咕地暗罵,但他也看過“程雲珂”每次回家時哭得一臉淚的模樣, 知道外麵很多人和自己觀點不一樣,特別網上“鍵盤俠”還多, 便微微皺眉,裝出副無奈的模樣, 歎口氣,搖搖頭:“你們這和讓我證明我媽是我媽, 我是我媽的兒子一樣困難啊。”


    “你們也說了,這隻是一個網友的單方麵言論, 還是匿名回答。難道他連網名都不敢露,隻隨口編了個故事,就能拿出來隨便指責我?非要這麽說,他的證據呢?真是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得益於對“程雲珂”之前那些“私下合作”的關注,他對甩鍋推責的話術倒是不陌生。


    媒體人們彼此對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這回有好戲看”了的笑意。


    站的位置離程默最近的那個女記者便直接問他:“也就是說,你的意思是,網上那篇文章是在汙蔑?”


    “不然呢?”已經編出了個說法,程默的底氣足了些,甚至反問起來。


    “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如果她高中時候是被我和媽媽耽誤,沒能有足夠的時間學習和發揮好,那現在讀了大學,怎麽也沒聽說她成績有多出色,拿了多少獎學金?這不奇怪嗎?”


    很好。這才是真正值得寫的素材嘛。


    女記者笑眯眯地點頭:“是啊,確實奇怪。你放心,我回去就寫篇文章,相信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會偏聽偏信。”


    本來程默也隻是個普通人,要不是突然因為程雲珂進入大家視線,根本不會有人care他。此時拿到想要的素材,媒體們也連招呼都不打就收家夥走人,倒是讓本來還準備趁機多說點什麽,讓程雲珂挨罵,從而知道“回家和家人互幫互助”的重要性的程默話到嘴邊又被迫憋了回去。


    “兒子,你不是說要和朋友下午出去玩嗎?怎麽還在樓……這都是誰?”


    隨著中年女聲由遠及近,一個身形圓胖的富貴做派的女人從樓上走了下來,身披皮草,耳墜是鑽石的,手腕的玉鐲綠得很透,顯然種不錯,一看就不便宜。


    見她喊程默兒子,在場媒體立時猜出她身份,心道女兒一件奢侈品都沒有買過,這個媽媽倒是渾身上下一件便宜貨都沒有,方才準備離開的腳立馬縮了回來,緊接著紛紛鬧事不嫌大地將網上有人爆料的前因後果說給她聽。


    意料之中的,得知有人在網上“抹黑”自己兒子,程母勃然大怒。


    “胡說!我兒子最好了!要不是默默讓我把她留下來,就程雲珂這麽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十多年前就該被我扔了!”


    哇!程雲珂母女不和石錘啊!


    聞言,媒體們眼睛“蹭”地亮了,手中話筒一個個朝她懟,要她細說。


    見媒體們的態度比方才對自己更激動,程默心裏一跳,想到平日遇到有些和自己“觀點不一”的人對他們家庭教育的否定,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安,手拽了下程母的皮草,示意她別說了。


    然而一個母親遇到自己兒子被欺負的“拳拳母愛”無法抵擋。


    無視自己被往下拉的皮草,程母冷哼一聲,雙手環在胸前:“一個賠錢貨,放山裏早就是給人當童養媳的命!小時候,她長得好看,多少人來找我要她,我都沒有給,反倒賠吃賠喝地養到大。好不容易16歲,本來說可以打工,非要上學。行,給她上了,工作後又在外麵學壞,隔三差五就說要離開家裏……不是白眼狼是什麽?再說了,姐姐對弟弟好那是理所應當的。她不照顧弟弟,還想照顧誰?”


    童養媳?


    又不是吃不起飯的年代,實在沒辦法了的下下策,她這和賣女兒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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