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沒有生氣。不過在我這裏,喜歡說謊的人,總是要受到一些懲罰,你說是嗎?”


    江離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喚出了自己的殺魚刀。


    說話間,江離手中刀尖已經沿著方靜檀的喉結一點一點往下,直接割開了男人的衣服。


    江離的動作稍顯粗暴。


    殺魚刀就那樣,在男人的皮膚上勾出了一道汩汩滲著血的血線。


    方靜檀的胸口起伏得很厲害。


    江離眼角一跳,有點兒無語。


    “嗚——”


    可就在下一秒,方靜檀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但這一次,他的悶哼卻並非是為了江離留在他身上的刀痕,而是在江離動作的時,某隻怪物的觸手,不自覺的用力了。


    從隱隱響起的聲音來判斷,就在剛才,阿九應該是不小心(?)掰斷了一兩根屬於方靜檀的骨頭。


    江離還沒有來及想好處理阿九這種行為的辦法,方靜檀的衣衫就已經自行公從男人身上滑落。


    一大片新鮮的傷口悚然映入了江離的眼簾,讓他不由一怔。


    ……這家夥到底是靠什麽活著。


    江離很是驚歎。


    這些天江離確實跟方靜檀接觸得很少。


    隻是他也能看出來,方靜檀的襯衫一直扣得很緊,手上也總是帶著皮質手套。


    江離大概也能嗅到方靜檀身上那些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所以多少也對方靜檀的身體狀況有點猜測。


    可他還是沒想到方靜檀對自己下手這麽狠辣。


    男人精悍緊繃的身體上滿布滿了縱橫交錯,新鮮到還在滲血的傷口。


    對比起來,江離作為威脅手段,在方靜檀身上留下來的傷口幾乎都不算什麽了。


    不得不說,江離有點無語兼頭疼。


    “阿離,還是我來吧,這種事情應該交給我,我能做好的……這家夥太髒了,不要玷汙你的手!”


    阿九死死的盯著江離手中的殺魚刀。


    本來他還想在自己厭惡的情敵麵前多少維持一下形象,然而,在方靜檀若有似無的挑釁下,阿九的身體還是不自覺地開始了變形。


    無數根觸手在暗影中蠕動晃動,不應該出現的器官也開始在少年白皙的皮膚下遊走不定。


    事實上,有那麽一瞬間,阿九甚至想要用自己的身體徹底包裹住江離。


    因為隻有將那個人留在自己體內,才能完全隔絕掉方靜檀那令人作嘔的窺探與勾引。


    開什麽玩笑?就算是阿九,也能感覺得到。江離在方靜檀身上割一刀,帶給方靜檀的絕對不是恐怖,而是而是另外一種東西……


    *


    “嘖。”


    江離看著逐漸又開始互相對峙起來的男人,過於熟悉的場景讓他忍不住嘴角抽搐。


    “算了,我累了,所以就懶得跟你繞圈子。”


    江離打了個哈欠,聲音驟然變冷。


    “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難看,但是我真的已經厭倦了你的各種欺騙……不如跟我說說實話怎麽樣?方靜檀。”


    “如果是那樣的話,說不定我可以讓你活下來。”


    江離幽幽的說道


    聽到江離的話語,方靜檀忽然咧開嘴,扭曲的笑了起來。


    “如果我不要呢?”


    他反問道。


    *


    方靜檀是一個異能者。


    在原著設定中,他最強的異能不是別的,而是他可以隨時隨地將自己的意識切入其他個體的腦內,並且窺視其他人的一切感知。


    ……甚至包括記憶。


    在江離出現過的那一次輪回裏,方靜檀最後一次使用自己的意識切入異能,是在自己死前。


    那個時候,巒山基地幾乎所有人都已經被變形的怪物完全吞噬。


    方靜檀也不例外。


    人類平凡弱小的軀體,在漫山遍野腐爛畸變的肉塊麵前,是那麽的渺小。


    而被那些消化液包裹溶解成粘稠的肉漿之前,方靜檀在劇痛中,忽發奇想地將自己的意識,切入了那名為九夜的怪物身上。


    也就是在那一刻,無數意識如同火山爆發一般衝刷過了他的腦海。


    那是來自於無數個世界的意識碎片,以及在漫長時光中不斷濃縮扭曲的愛意與恨意。


    即便是方靜檀這樣的存在,有一瞬間也在那樣的意識中迷失了自我。


    伴隨著肉體被融化,甚至就連方靜檀自己的思維,仿佛也被完全溶解了。


    在某個瞬間,方靜檀幾乎與九夜完全同化,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得以窺見九夜意識最深處的畫麵——


    “方靜檀”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如同大海波浪般微微晃動的曠野正中間。


    天空是一種閃爍不休的怪異深紫色,無數道裂紋在天空中來回滑動,仿佛在天空之外,有龐大到不可思議的怪物正在用無形的利爪瘋狂抓撓著那名為天空的薄薄包裝紙似的。


    星辰則像是被孩童丟進玻璃罐裏,瘋狂搖晃的豆子一般,在那樣的天空中來回變換,晃動,閃爍發光。


    裂縫的深處閃爍著令人暈眩的斑斕光暈,那些來自不同緯度的光線正在以一種相當怪異的方式,瘋狂地侵蝕著“方靜檀”此刻所在的世界。。


    “方靜檀”覺得自己仿佛正處於一個噩夢之中,身體和思維的聯係變得異常渙散,肉體的感知更是變得無限麻木。


    可即便是如此混沌的思維,他依然可以感覺到這不是個正常的世界。


    他所見的一切都處於怪異的扭曲狀態,地麵,樹,建築,動物,仿佛有一隻巨大到難以形容的手正在不斷地揉搓和拉伸他們所存在的這個宇宙維度。


    地麵正在崩塌。然而碎石和灰塵並不是向下崩塌,而是向上,深紫色的縫隙中時不時探身出色彩斑斕的觸手和彩虹似的閃電,它們貪婪地吞吃著大陸崩解後產生的細密碎片。


    然而,在如此瘋狂的畫麵中,“方靜檀”麵前的人影卻清晰如昔,穩穩地錨定住了他那逐漸渙散崩潰的精神。


    “阿九,看著我。”


    青年伸出手,捧住了“方靜檀”的臉,聲音平靜中卻透著一股暗啞。


    “別哭了。”


    “方靜檀”在江離的提醒下才意識到自己臉上滿是眼淚。


    那些眼淚就像岩漿一樣灼燒著他的臉頰,然而他卻根本沒有辦法騰出手來擦拭自己的眼淚,好讓視野從模糊變得清晰。他想要將江離看得更清楚一點,但他做不到。


    他被一道光幕仔仔細細徹底束縛住了。


    甚至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一種巨大的哀痛仿佛巨石一般撞擊了他。


    “求你了,留下我吧,不要丟下我……你說過的,你不會再拋棄我的。”


    “你是我的主人啊,你怎麽能放棄我呢……”


    “別這樣對我,求你了……”


    方靜檀聽到自己的喉嚨裏迸發出了瀕死野獸一般的粗野哀鳴。


    即便是作為外來意識,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哀求不會對麵前這個冷酷的男人造成任何的影響。


    江離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最開始是皮膚,青年的皮膚散發出一種微微的珍珠似的光芒,然後那種光芒之下能看到肌肉的微紅和蠕動,再然後,方靜檀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透過江離的皮膚和肌肉,看到他那白玉似的骨骼。


    但很快,就連江離的骨骼也變得透明起來。


    發生了什麽,恐慌感潮水一般湧來,徹底吞沒了方靜檀。


    他想要掙紮,他想要緊緊抱住麵前的男人,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他是琥珀裏的小蟲。


    是玻璃樽裏的標本。


    是被江離親手囚禁在光幕中,隻能徒勞無功哀嚎嘶鳴的可憐蟲。


    可憐蟲看到江離垂下眼簾,隔著光幕在自己額角的位置,落下了一個輕飄飄的,令人絕望的吻。


    “……等你從這裏出去之後,應該就能見到高維法庭的那些人,他們中有一些是我的同事,有些人脾氣會很怪,但實際上他們都很有趣。不過,對於你這樣的原生意識來說,初次進入外界的世界,應該還是會有一些難以適應。”


    江離的聲音是如此的溫和平靜。


    “你騙了我。”“方靜檀”尖叫著打斷了他。


    “你說過的……我們可以一起走……”


    “是啊,我騙了你。”


    光幕之外的青年十分坦然地承認了這一點。


    現在,他的身上逐漸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線條,仿佛他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來自於另外一個維度的平麵生物,而他的身體正在被某些東西,也許是個小孩,隨意塗鴉。


    也正是因為這樣,就連他的聲音,在這一刻聽上去變得有些模模糊糊,仿佛信號不好的廣播。


    明明他就站在“方靜檀”咫尺之遙,“方靜檀”卻已經有些聽不清青年的聲音。


    “……已經進入了這麽深的區域,就算再怎麽厲害,我也不可能以正常的方式登出這玩意的屏蔽場了。”


    江離深深地凝望著光幕內的男人。


    “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可以登出,我也不會那麽做。畢竟,一旦登出再想回來,‘祂’就能通過靈魂的波動認出法庭成員,那意味著‘祂’會立刻轉移坐標立刻逃離法庭的追捕……祂捕獲的靈魂,也將永遠被被吞沒,被占據,再也不得安寧。”


    “抱歉,阿九,我隻是選擇了最優的解決方式。”


    也許是因為阿九的痛苦太過明顯,到了最後關頭,江離的解釋顯得是那麽詳細和耐心,就好像……


    好像他也想在這裏跟阿九再多說一會兒話,多相處一點時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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