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馬看好。”他翻身而下,隨意地將韁繩交給了耿唐。


    後者接過來,又問:“您要獨身一人前去?”


    “若我都沒能活著出來, 那再多的旁人又有何意義呢。”他冷哼一聲, 語氣慵懶, 眸光不動聲色地朝某個方向送去一記。


    緩步登上石階,他入了山林石塔之中,隨即轉了三四個圈,終於看見了真正通往地下皇陵的路。


    上山又下坡,無用功。


    原本應該守在皇陵外的禦林軍連個衣擺都瞧不見, 應是都被遣退了。


    再往裏麵走, 總算是見到了別的人,正是姬未沉的貼身太監, 阿福。


    阿福看見樊封也如同看見了救星,火急火燎地就跑過來, 哭央著一張臉:“王爺您可來了, 快些進去罷, 陛下和溫丞相一直在等您!”


    “隻有他們二人?”


    阿福頓了頓,又小聲地說:“還有兩個一身黑的人,都是溫丞相帶進去的,他們帶著鬥笠奴看不見臉,不知其身份,但有一個口音怪怪的,聽起來不像咱們大玉人。”


    “行,本王知曉了。”


    厚重的石頭門被推開,長指撫上精妙的花紋,僅佇立在門外,樊封便一眼瞧見跪在陵碑前的少年。


    姬未沉沒穿龍服,著了見寶藍色的尋常衣袍,雙膝壓在蒲團上,從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雙手合十,不知在喃喃自語什麽。


    聽見聲音,少年回頭看過來,麵色蒼白,仿若好幾頓飯都沒吃了:“赫川哥哥。”


    視線偏挪到一側的溫彪身上,樊封微擰眉心,大步走進來。


    姬未沉也順勢站起來,不忘拍拍膝蓋處的灰塵,盡量讓自己笑得好看些:“赫川哥哥,我昨日又夢見母親了,她說不想待在這裏,說這裏隻會讓她更難受。”


    看著走近的人,樊封隻覺頭疼:“那陛下可曾想過若真遷了墳,日後又該如何向朝臣交代?”


    不等他開口,那邊就有人等不及了。


    溫彪雙手環抱,懶散地開口:“北越王與太後娘娘交好,想來也不會看著她死了還要繼續手氣的,還是說,你一直拖著陛下不允遷墳,是別有打算?”


    “丞相不必激我。”


    樊封冷眼乜看去:“你不過是借陛下的手了結你自己的私心。”


    溫彪沒否認,隻麵色寡淡地抬抬手。


    可就是這麽一抬手,他清楚地感知到身側的姬未沉瑟縮一下,手腳連著發顫。


    意識到什麽,樊封眼神更為陰沉:“你給陛下下了什麽毒?”


    溫彪攤手,繼續做無辜的模樣:“並非是毒,隻是一種可以令人乖乖聽話的補品。北越王放心,隻要陛下遷完墳,我自會奉出解藥,在此之前,還是請你別來打攪得好。”


    說罷,他眯了眯眼睛,故意咬重了字:“若不然,陛下身上若是哪裏生出來些膿瘡水泡,臣可不敢擔待。”


    “溫彪,別找死。”他一字一句道。


    說罷,樊封直截了當地打暈了姬未沉,看著已經昏厥過去的少年,眉心鎖得更厲害。


    他心裏的事太多了,也難怪會被溫彪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這樣可不行,大玉的皇帝不能做傀儡。


    既然要永除後患,便得想辦法將妄圖牽絲的人殺掉。


    這樣想著,淩厲的目光如刀光劍影般送過去,溫彪反應極快,手掌摸到了墜在腰上的短刀,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樊封,你為何不能順了我的心意呢,難道不想幫夜無憂了卻遺憾嗎?”


    “說的倒是好聽,”冷哼一聲,樊封直言:“溫彪,你是我生平見過最虛偽的人了,當年不願意把她奪回來的人是你,現在述深情掛牌匾的又是你,想要這樣又想要那個,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所以,你是要殺我嗎?”


    絲絲縷縷的笑意順著這句話一同溢出來,而他的手中,也赫然多了一把刀。


    反觀樊封,依舊是孤身立著,手上不曾有別的動作,更別說拿武器了。


    “我是很想殺你,但可惜,我沒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由頭。”


    神情遺憾地搖搖頭,樊封側身讓開了一條道。


    緊接著,一道通體黑衣的人便走出來。


    她拿下遮臉的兜帽,露出那張明豔的麵龐,冷若冰霜:“他沒有由頭,我有。”


    溫彪蹙眉,有些難以相信:“怎麽可能,你不是被我親手殺了嗎!怎麽可能還活著!”


    池照纓歪頭,嘴角明明是在笑,可眼神中的刺骨仿若冰棺:“溫丞相怕是喝多了吧,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她咬牙:“畢竟,池家上百口人的命,我還得殺了你來償還呢。”


    看著溫彪震驚的神色,樊封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掌心的小珠。


    他輕哂,心想,溫彪,苗疆的毒可不隻你有。


    —


    當姬未沉悠悠轉醒時,自己早就被送回了寢宮。


    坐起身後,他茫然地看著周遭熟悉的一切,頭疼欲裂。


    腦海中閃過無數刹那的片段,每一幕都很模糊,他拚命想要捕捉,可它們實在掠得太快,讓他難以清醒。


    “陛下醒了!”


    殿門口傳來阿福的歡呼雀躍,可姬未沉卻因疼痛實在是提不起力氣讓他小點聲。


    緊接著,另一道欣長的身影從外麵走進。


    “阿沉。”


    是樊封。


    姬未沉心口一酸,強忍住想哭的衝動,隻弱著聲音啊:“對不起赫川哥哥,我是不是又做了錯事啊?”


    原本斥責的話堆到嘴邊,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


    看著少年手足無措的脆弱,樊封歎了口氣,情不自禁想起他初登基的時候。


    那年他才七歲,也是這般耷拉著臉,問他以後的路該怎麽走,那時他沒多言,隻拍了拍小少年的脊背,告訴他世上沒有未卜先知的人,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即便是現在,他也這麽想。


    他走到龍榻邊,緩緩坐下來,大掌再度按上他的肩頭,隻道:“陛下已經不是垂鬢的孩童了,既知做了錯事,那便得用日後的年歲好好彌補才好。”


    看著那雙深邃的瞳孔,姬未沉的手握成了拳頭。


    因過分用力,竟在白嫩的掌心落了一排不規整的紅痕。


    他重重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忽得又想起什麽,悻悻又問:“對了,溫彪如何了?”


    樊封不緊不慢地反問:“陛下覺得,他應當如何?”


    見他不像是隨口問出的,姬未沉認真想了一圈,如是道:“他該死。其一,為圓私心不惜給皇帝下藥,這便是誅九族的罪過;其二,他濫用丞相職權舞弊官場,數座礦場都遭其荼毒;其三……”


    樊封挑眉:“怎麽不說了?”


    少年咬牙,眼神難得染上一層戾氣:“我想讓他死。”


    聞此,樊封笑出來,倒也沒說對或錯,中拍了拍他的肩,緩緩道:“陛下心中有數便好。無論您怎麽選,請記住,以後的路上,你首先是大玉的皇帝,繼而才是姬未沉。”


    “那赫川哥哥還會是赫川哥哥嗎!”見他要走,姬未沉趕忙問出來,眼眶還有些紅腫,可眼中的神色早就被擔憂和焦急占據。


    樊封終於展出一絲笑:“倘陛下是良君,那北越王自當輔佐在側;可若陛下執意想要個陪著一同走下去的,那我自然也沒得選。”


    少年也笑了。


    作者有話說:


    小皇帝成長線get√


    下一章就正文完結啦,已經開始興奮到搓手手了!番外目前想了幾個,問問讀者寶子們有沒有想看的


    第70章 榴花裙


    ◎他狠狠親上去【正文完】◎


    荊微驪久違地做了場夢。


    沒夢見未來, 反倒是惦記起了過去。


    不知道是第幾次夢見他,還有那樹嬌蕊染雪的梨樹。原本雪白的花瓣紛紛揚揚散落,卻因為他的出現, 使得原本純潔無瑕的神使添了抹不尋常的世俗。


    烏睫微顫, 她睜開了眼睛。


    目光隨意地一掠, 發現外麵的天色早就變得昏昏沉沉。


    大片的暗雲積壓在一處,想來是快下雨了。


    聽見臥房內的動靜, 守在門外的青瑤趕忙走進來,手裏還抱了隻漆金鐵皮箱子。


    看著那隻笨重的小箱,荊微驪興致缺缺:“這是何物?”


    青瑤解釋:“是王爺方才讓人送回來的, 說因繁瑣事害得您獨身回府,是賠罪禮。”


    忽地,桃花潭水中掀起漣漪。


    雙頰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荊微驪一改方才的漫不經心, 別別扭扭地讓青瑤將小箱打開, 雖然嘴上依舊不饒人,可眼神卻黏得很。


    很快,一隻做工精巧的木雕雀便映入眼簾。


    雀兒身姿不算纖細,反而有些胖墩墩的,一對羽翼被繪上了不同色顏色, 眉心落下一點紅, 宛若山海異聞中的小妖精。


    接過小木雀,荊微驪拿在手裏把玩了幾圈。


    指肚順著木頭紋理滑下, 她又問:“沒有讓帶什麽話嗎?”


    青瑤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送東西來的人說有些話王爺想親口跟您講,還說不方便讓外人知曉。”


    手上的動作一頓, 荊微驪不自覺地笑了笑。


    青瑤出去後, 她沒有將小小的木頭彩雀收回鐵箱中, 而是順手放到了枕側。


    樊封從宮裏回來時,早已經過了戌時。


    他推開門,一眼便瞧見趴在桌案上睡得正香的人兒,以及她手邊兩盤酥點。


    馬蹄酥和桂花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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