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小太監到了偏殿, 荊微驪果然望見姬未沉駐在窗邊,正對著外麵的一株已有衰敗跡象的梨樹發呆。


    “見過陛下。”她福身行禮。


    姬未沉斂神,原本沉謐含悵的眉間意被一洗而空, 重新換上朝氣蓬勃的少年姿態:“姐姐快來, 朕有東西要給你。”


    論年歲, 姬未沉雖才十二,可應是自幼被樊封逼著習武練體的緣故, 他身量卻不算矮,幾乎已經可以跟荊微驪並肩了。


    從寬大的袖口中掏出來一封信遞過去,他還理直氣壯道:“這是赫川哥哥派人送回來的, 雖然他交代朕千萬不能告訴你那件事,可朕覺得不妥,你應當知曉。”


    這是今日看見的他寫的第二封信, 荊微驪心情複雜, 連拆信的手也慢下來:“陛下請說。”


    “赫川哥哥受傷了, 傷在臉上。”


    指尖因用力微微發白,她秀眉緊蹙,連說話的音都開始打顫:“是怎麽受傷的?”


    見她慌了,姬未沉趕忙又說:“姐姐別著急,隻是小傷, 沒有毀容更不至於傷及性命。至於因何而傷……”


    說到這裏, 小皇帝顯然心虛了,下意識用食指撓了撓下頜, 幹巴巴地說:“據說,是赫川哥哥在戈州的難民堆裏見到了一名女子, 結果那女子竟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刺客。”


    “其實詳細的事發經過朕也不清楚, 但送信回來的人說那女子的相貌同姐姐有幾分相似。”


    與她有幾分相似?


    荊微驪在心底冷哼一聲, 感情北越王殿下還玩得這般花俏,等他回來再算賬!


    看出來荊微驪的怒火已經有些要掩蓋不住,姬未沉想著幫那人找補兩句,便又小聲地說:“赫川哥哥一定有他的緣由,姐姐得相信他才行。”


    “我信,我當然信,畢竟他是我的夫君。”


    特意咬重了後麵兩個字,荊微驪笑靨如花,手裏的信封剛拆開,可信紙竟然還沒看就被重新塞進去,繼而又遞到了他手邊。


    後者訕訕而笑:“赫川哥哥真不是沉溺美色的人,朕可以給他作保。”


    不想繼續談這件醪糟事,荊微驪主動扯開話鋒:“陛下可知他何時回來?”


    想了想後,姬未沉最終道:“依著信中說的,赫川哥哥應該再過兩三日便能回京了。”


    —


    當晚,荊微驪命馬車臨時換道,沒有回太師府。


    青瑤看著不遠處的宅邸,忍不住道:“夫人這是要回王府?”


    掌心攥著裴檀交給她的那封信,荊微驪頷首。


    心髒的躁動一陣賽過一陣,像是疆場中伴著廝殺聲、馬蹄鳴的戰鼓,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地狠狠落下,在她的心底最深處恨不得敲出許許多多的大洞。


    明明知道他還沒回來,明明知道現在的王府也沒什麽重要的,可她現在就是很想回去。


    想看看他特地學父親從靈闌寺搬回來的白梨花樹,想看看他為了討她歡心而建的秋千,更想看看那些他故意跟自己的擺在一起的衣物。


    雖然不好意思承認,可荊微驪知道自己無法作否。


    ——她真的,好想他。


    雖然王妃已經大半個月沒有回來,但北越王府的人好像對此並不驚慌失措,反而一切井井有條,像是早就習慣了府中沒有主子。


    畢竟以前樊封經常連著好幾日都睡在軍營中。


    像後來這般夜夜都回府就寢,還是成親後,有了溫香軟玉惦記。


    青瑤手腳麻利地給她準備好了沐浴的東西,隨即便在荊微驪的堅持下先回去了,隻把更換的衣裳留到了屏風後麵。


    可她也沒想到,荊微驪雖然一臉淡然地體恤自己讓她早些休息,可其實自己也累到了極致,竟然在木桶裏就這麽泡著泡著睡著了。


    也導致樊封推門剛進來,便打眼望見不遠處的一幕活色生香。


    沒脾氣地淡笑一聲,他走近後將水裏的人抱出來,動作輕柔地又幫她擦拭幹淨。


    “本王才走幾天,就這麽不會照顧自己了?”


    他低低地道了聲,雖然是句問責的話,但音量實在是太小、調調實在是太輕,完全沒將人喚醒,隻聽見懷裏的人夢囈一聲,睡得依舊很深。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突然變大,盎然有連綿不絕之勢。


    凝視著她卷翹的睫毛,樊封克製地用指腹碰了碰,有點壞心思的意圖。


    他是突然改道回來的,原本隻是想見見她一解相思苦,可眼下時時刻刻惦記的人已經摟在懷裏,他反倒是不願走了。


    雨還沒停,不便夜行。


    他這樣自我安慰道。


    荊微驪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發生的這一切,隻感受到原本涼嗖嗖的周圍突然熱起來,她下意識地朝散發熱氣的源頭摸索去,又不受控製地用臉頰蹭了蹭。


    “好暖和……”她低喃一聲。


    這回,樊封才是真的冷靜不下來了。


    感受到身體的變化,他試著將摟著自己肩頸的手拿下來,可力道沒控製好,竟然把她鼓搗醒了。


    “樊封?”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溫熱幹燥的掌心撫到了男人臉上:“是夢對吧,你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呢。”


    “阿驪這不是……”樊封剛想解釋,可看到心上人還沒完全清醒的眼神,沒說完的話不自覺地噤了聲。


    他淺笑:“對,是夢。”


    像是被用糖哄到的小娃娃,荊微驪嘴角扯出笑意,毫不顧忌地貼上去,主動得不像話:“就夢就好。”


    被她的動作驚到,樊封僵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收攏,指腹貼在她的後腰處,薄如蟬翼的衣服料子有些礙事,但他卻不打算將它扯下來。


    他故意垂首湊過去,循循善誘:“為什麽是夢就好?阿驪是要對我做什麽壞事嗎?”


    小手還捧著他的臉,荊微驪美眸半闔:“才沒有呢,隻是夢裏的樊封不會隨便欺負人。”


    “是嗎?”樊封懶洋洋地發問,也不聽回答,一低頭,對準她的雪白紮眼的鎖骨就親上去。


    他力道不小,偏啃咬的動作惹得荊微驪喉間溢出一陣□□,不由自主地弓起腰身,後仰了頭。


    她哼哼唧唧地求饒:“嗚、壞人……”


    收起動作,男人又戀戀不舍地吻了他的嘴角,糾正到:“不是壞人,是你的夫君。”


    他說完,卻良久沒有再聽見他的聲音,等仔細瞧過去時,發現懷裏的嬌嬌竟然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


    被她的舉動氣笑,樊封剛想朝她腰間擰一把把她再度折騰醒,但指肚摸上去的一刹那還是不舍得用勁。


    臂彎泄了力,他縱容道:“算了,不欺負你,好好睡一覺罷。”


    這場雨,一下就是一夜。


    待熹微拂曉時,才堪堪退散。


    臥房內嗅不到外麵泥土混著嫩芽的氣,隻有恬淡的熏香伴側。


    荊微驪悠悠轉醒,卻被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嚇一跳。


    驚得直接坐起來,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你怎麽回來了?”


    樊封挑眉,顯然是不高興她的反應,便答道:“怎麽,看阿驪的樣子,是一點兒都不願意見著本王?”


    荊微驪臉上一燥,囫圇吞棗似的嘟囔:“倒也不是,隻是沒想到你會一大早趕回來。”


    “不是一大早回來的,”唇邊的弧度逐漸泛濫,緊貼在下頜線的小紅痣也跟著晃動:“半夜便到了,本想看你一眼就走,可沒想到阿驪太霸道,拉著本王的手不樂意,還說如果本王走了就要休了本王。”


    “……”


    荊微驪鎖著眉心,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這真的是她?


    仔細一回想,她昨夜好像的確坐了有關她的夢,夢中她主動抱著他、親著他,甚至還膽大妄為地說了很多壓根不會當麵講的羞人話。


    原來,那根本就不是夢。


    咬了咬下唇,荊微驪抱著雙膝,耳朵粉嫩,瞧著像醃了梅子酒的白豆腐:“既然是半夜偷偷回來的,那我不讓你走你就不走啊。”


    樊封貼過去,將妄圖跟他拉開距離的人扯會跟前,還故意擺出來一副受欺負的神情:“阿驪,你可真霸道。晚上抓著我索吻的是你,一覺醒來怪我不走的還是你,看來下次本王應該直接把你親醒……”


    “別說了!”


    見他越說越過分,荊微驪趕忙抬手去捂他的嘴,臉頰紅撲撲的,是徹底著急了。


    被她的手遮住小半張臉,樊封怡然自得。


    慢悠悠地拿下她的雙掌,他坦然道:“好了不逗你了,現在我真的該走了。放心,這次很快就回來。”


    眸光幽暗,荊微驪沒有著急收回手,而是靜默不語地環上他的肩頭,小臉壓上去,甕聲甕氣道:“我在家等你。”


    樊封用力,加深了這個要擁抱:“好。”


    感受著他強烈而有力的心跳,荊微驪覺得身上、心裏的哪一出被填滿了。而且是隻有他能填補的。


    有很多話她當著他的麵羞於啟齒,但心裏想了就是想了。


    下唇再次被咬,她低低道:“樊封,我真的好想你,能讓我再多抱一會兒嗎?”


    作者有話說:


    我其實不喜歡小姬喊驪驪“嫂子”,感覺喊老了,就改成一直喊姐姐。


    順帶一提,驪驪官方身高一米六五,這個時候的小姬已經一米六三了,而且還會繼續長。


    —


    晚上有加更,等我!


    因為還沒寫完所以不能保證九點的時候更,但肯定是有加更的!


    第46章 指尖蔻


    ◎哄她◎


    樊封走了。


    荊微驪本來以為他口中的“這次很快”是為了安慰糊弄她隨口謅出來的, 但沒想到太陽剛落山,這人就不容置否地又把她扯進了懷裏。


    一旁的青瑤忍不住憋笑,很識趣地主動離開, 且不忘關門、還遣走了其餘侍女。


    周圍安靜下來, 荊微驪嗔瞪了一眼跟隻狼犬似的男人, 怪道:“我還吃著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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