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不過一敵國的諜人,當真是聒噪。”


    條件反射的,荊微驪想到了話本子上的那些幕幕血腥。


    纖細玲瓏的身影躲在牆壁與灌木叢的後側,堅硬的細長樹枝勾住她的衣服,甚至刺到了嬌嫩的肌膚上,盡管又癢又疼不自在極了,她也隻蹲在原地不敢發出丁點兒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


    下意識閉上眼,不敢去探究牆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因為極大的恐懼,身子微微發抖,兩聲微不可察的窸窣聲平地而起。


    這時,天邊又飛過兩隻鶯鳥,無人在意。


    終於,牆後良久不再有別的動靜,荊微驪顫抖慌亂的心也略有好轉,她扶著粗糙的壁石緩緩站起身,腿上酸麻。


    一低頭,發現精心挑選的裙子竟然被叢中野枝勾壞了一塊,滿是心疼。


    心亂如麻地走出來,她站在拱門最邊緣,素手還扶在牆上,小心翼翼地朝裏麵眺了眼。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引來不適,連院裏的梨花也慘遭荼毒。明明是潔白如雪的花瓣,此刻也被濺上刺目的紅,地上、牆上,紅蓮數不勝數。


    很快,她看見了那名殺人的年輕男子。


    他一襲黑裝,腰間的鞘是空的,滿頭青絲被利落地束紮成高馬尾,好似還追了條細麻紅繩。因背對著自己,荊微驪瞧不清此人麵上五官,但從如竹如蘭的背影體形中,不難看出清俊氣質。


    當然,前提是他沒有滿手鮮血。


    無聲地倒吸一口涼氣,她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沒走。


    不想多在此地徘徊,荊微驪轉身就要走。


    可也不知道為什麽這般巧,她一抬腳,被纏枝勾住的裙角就“刺啦”一聲,勾帶下來大片綢絲。


    她驚恐地瞪大眼,小臉慘白。


    心一狠,剛準備破罐子破摔地逃走,可一隻腿不等抬起來,小腿窩就猛地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


    吃痛地“啊”了聲,她疼得走不動路。


    與此同時,身後響起的,還有陌生男人了無起伏的聲音:“別動。”


    語罷,他緩緩轉過身。


    荊微驪也怯生生地看過去。登時,男人俊美非凡的麵龐倒映進琥珀色的瞳孔中,她眸光瀲灩,難掩一抹驚豔。


    視線流轉,最後停在此人手中的長劍上。


    以及從劍身直直流下來,最後墜至地麵的血。


    他神色中透著森然陰冷的光,重複道:“站在那兒別動。”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


    老樊和驪驪終於來了,不容易不容易,難產兩個月。


    第2章 石榴裙


    ◎“真乖”◎


    顫巍巍的掌心已然生出一層薄汗,荊微驪哪裏敢反抗。


    她呆呆地立在原處,好似一尊精致的陶偶娃娃。


    男人隨意地丟開長劍,步子也走得懶洋洋,甚至懶得繞路,幹脆直接踩上那具已經沒有氣息的屍體。但很奇怪,他腳上卻沒沾血,沿途毫無留色。


    最後,他停在荊微驪麵前,是就隔了兩三步的距離。


    濃厚的血味沾染在他袖口處、衣襟前,刺激的她喉間難受。養在閨閣裏的千金小姐哪裏遭過這種罪。


    怔怔地瞧過去,發現男人雖然靠近過來,卻沒有其他的動作了,隻掀著眼皮在她臉上打量一圈,好一會兒的功夫都不曾出聲。


    被看得渾身難受,卻也不敢有動靜,想閉上眼躲開,卻被理智瘋狂撕扯住。


    這時,男人突兀地笑出聲:“我記得你,是荊太師的女兒,好像是叫荊微麗?”


    嘎達一聲,理智突然斷了線。


    也不知道是哪裏攢起來的勇氣,荊微驪想也不想地張口駁道:“是荊微驪。”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寂靜,連風掠過樹梢的晃動都無比駭人。


    被自己的蠢貨言行嚇得失了魂,荊微驪甚至不敢再看她的臉。目光開始飄忽,不受控製地飄向屍體周遭的滿地赤色芙蕖。


    腦海中不斷浮現那具屍體臨死前的慘狀,甚至開始臆想自己會不會也落得個差不多的下場。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手指的指尖整個發白,抖得也愈加顯眼。


    荊微驪啊荊微驪,你真是蠢極了!為什麽非得多嘴,非得逞口舌之快,就讓他念錯了又怎麽樣呢!難不成那一時的意氣比小命都重要嗎!


    下意識低下頭,不再敢看。


    可才剛剛低下去,頭頂就再次傳來聲音。


    是一聲短促的笑。


    心髒猛一收緊,連呼吸都輕緩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道笑比起他先前的所有字句都要柔軟輕綿。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立馬煙消雲散。


    斂起笑,男人還是那股子凶巴巴的口吻:“今日發生一切,還望荊小姐保守秘密。”


    荊微驪抬眸,頂著胸口莫大的恐懼,唇齒間蹦出來的字都是斷斷續續的,相當不體麵:“我、我不會說出去的,你、你放心。”


    男人滿意地頷首,嘴角浮現出淺淡弧度。


    他不傻,看得出這位小娘子怕得不行。


    默默掃了眼手裏的劍,銀光被褻/瀆,覆上一層不屬於它的濃稠色調,看著礙眼極了。


    目光再次回到她身上,不知為何,突然間就想起了幼年時養過的一隻斷了腿的狸奴。


    養父說它應該是被人活活打斷了腿,反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記憶。當時他聽不懂,心裏隻覺得疼憐,說什麽也要把小家夥抱回去,還信誓旦旦地說會把它養的白白胖胖。


    現下想想,當真是可笑,那時候連他自己都吃不飽飯且日日挨欺負,竟還想著造福別物。


    不過說起來,那狸奴也是個通人性的,自己明明是個被人敲斷了一隻後腿的可憐蟲,卻每每看見他都要討巧地蹲到他踝邊,再蹭上好一會兒。


    匆匆收住思緒,他不打算繼續刁難這隻風一吹就恨不得入九天宮闕的嬌鶯,緩緩吐字:“真乖。”


    “小姑娘,閉上眼。”他又道。


    荊微驪抿唇,聽話地闔上眼。


    短暫地失去了視覺,一切感官都被無限放大。如戰鼓擂的心跳、天邊振翅而過的燕鳥,以及衣料被風撩動的摩擦音。無比清晰。


    良久過去,唯獨沒有再傳來那個可怕男人的聲音。


    在心裏數完了幾十個數,她終究還是忍耐不住,抱著一絲僥幸,悄咪咪睜開一隻眼睛想看下狀況。


    男人已經不在了。


    不隻是他,梨花樹下的屍體也不知所蹤了。


    若不是那一灘灘未曾處理的血還尚在,她都要懷疑莫不是青天白日裏見了閻羅殿裏的無常鬼。


    沒敢再多待,荊微驪頂著滿身冷汗,提著裙擺快步離開。


    如臨大赦的心緒難以掩藏,怕被瞧出端倪,她特地在金殿外疏解了好一會兒才佯裝淡定的走進去。


    回來的路上,她一直盤算該找個什麽樣的由頭搪塞李瓊薇,更沒想到一回來就發現等著的人不隻是未來二嫂。


    竟然還有自己和後者的父親。


    荊太師看見女兒終於回來,邊招手邊笑開了顏:“阿驪,你來。”


    遏製住那絲絲縷縷的緊張,荊微驪模樣溫順地走過去:“父親今日不是休沐嗎,怎麽特地來靈闌寺了?”


    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荊太師解釋:“你李伯伯說要來靈闌寺見個人,非拖著我一起。”


    荊微驪向李父福身行了個禮,不打算多問長輩們之間的事情。


    可她不想問,長輩卻不想不說。


    李父主動道:“老荊啊,既然你家三丫頭也在,何不讓他同那位也見見,也算是讓孩子長個見識。”


    “胡鬧,”荊太師盎然是不滿,先是視線亂飄一圈,又氣呼呼地看過來:“這算什麽長見識,微驪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呢。”


    看出來友人是真的怒了,李父登時也不好意思多言,剛想賠禮認錯,偏殿側門就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來者身著玄墨圓領衫袍,胸口處繡了麵詭譎的寒鴉入雲圖,袖口與衣擺皆是纏枝紋理。通體一派是述不盡的氣派尊貴,以及無可忽視的強大壓迫感。


    這是隻有常年習武,而且是見過血的人才有的。


    荊微驪很自然地循著腳步聲看過去,可才這麽一搭眼,整個人就僵住,四肢百骸又開始呐喊叫囂。


    怎麽是他!


    忍住想要逃跑的衝動,荊微驪頭次覺得維住臉上的矜持笑意這麽難,她都要哭出來了!


    兩個長輩反應很快,見這位過來,忙不迭做起介紹。


    荊尚書作揖後娓娓道:“微驪,這位是北越王殿下,還不快來見禮。”


    大名鼎鼎的荊三姑娘硬撐出滿臉麵不改色,攏起那一角被枝杈勾開的裙擺,笑吟吟屈膝:“小女見過殿下,殿下萬安。”


    樊封揚揚眉,目光肆無忌憚地從將她鎖住。飛快一寸寸看下來,從她耳垂的一顆小痣,再到殷紅飽滿的唇瓣。


    他有些不想承認,自己竟然生出一股逗弄小貓的愉悅快感。


    鬼使神差的,就是想看看這隻貌美的貓兒,會不會同當年那隻般乖巧,會主動跑來蹭他的小腿,換得方寸安隅。


    卑劣的情緒不由分說地占據胸膛,令他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這般想著,也照著做了。


    “世人都說荊三小姐是名滿荷京的美人,此番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男人笑眯眯地啟唇,兩手還懶散地負在腰後,麵上露不出一絲裂縫,讓人瞧不真切。


    頰上一熱,荊微驪趕忙接話:“王爺謬讚了,小女也早就聽聞王爺威名,心馳神往許多日。”


    “哦?是嗎,”被小貓兒勾起興致,樊封故意說:“那不如荊三小姐同我說說,是聽著我什麽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貪嬌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兩塊煎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兩塊煎餅並收藏貪嬌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