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春冉扶在床邊望著窗外發呆。


    許安隨風風火火的走進來,隔著老遠吵吵嚷嚷的喊道,


    “阿姐,


    我買了杏仁酥,


    快來嚐嚐。”


    春冉急忙收起恍惚的情緒,笑著拉過許安隨的手坐到桌子旁。


    “你啊,和我一樣,最是個嘴饞的。


    我就喜這一類甜食,


    你整日給我弄這個來吃,


    你看看我,


    腰都粗一圈了,


    再吃下去,


    又要重新做衣裳了。”


    “那就做唄,


    多做幾套,


    等過幾日香山的楓葉紅了,


    咱們約上母妃還有春宜,


    咱們一起賞秋去。”


    春冉含著笑意點了點頭。


    她是真心喜歡許安隨的,隻要見到許安隨,總會忍不住滿臉笑意。


    “哦對,我有東西給你。”


    春冉打開了櫃子,小心翼翼的從裏麵捧出一疊子衣服。


    “我閑著沒事,做了一些小衣。


    我也不知道眼下京城都時興什麽。


    我就憑著自己的喜好做了,


    料子是好的,


    繡工麽,你就湊合著看。


    孩子長得快,


    不同尺寸我都多做了幾件,


    大抵上穿到三四歲應該沒問題的。”


    許安隨一臉驚訝的翻看著那一件件繡工絕美的小衣。


    有龍鳳的,有百花的,有祥雲如意的,還有各種可愛的小動物,


    長的短的,春的冬的,


    幾十件小衣都熏了香,聞著香噴噴,


    捧在手裏柔軟親膚,上麵的圖案活靈活現。


    “阿姐......多累眼睛啊。”


    許安隨感動,


    後又心虛。


    這府裏上下好像所有人都在期盼新生孩兒的到來。


    盡管太妃從未開口催促他們。


    但每每聽說誰家新添了孩兒,不自覺就會勾起嘴角來。


    春冉拍了拍許安隨的肩膀。


    “我沒有催你們的意思。


    我隻是想趁著有時間,該為我未來的侄兒侄女做點什麽。”


    許安隨覺得這種話不吉利,


    連忙假意嘟嘴反駁道,


    “阿姐哪裏話,阿姐時間多得是。


    日後孩子多了,自然少不了勞煩阿姐的。


    我啊,除了舞刀弄槍其他的什麽都不會。


    大家閨秀跟我八竿子打不著。


    若是個女孩,


    非要讓阿姐好生教導不可。


    阿姐教育出來的孩兒,才情也好,學識也罷,


    肯定冠絕京都,會是天底下最優秀的孩子。”


    春冉笑得合不攏嘴。


    “你啊,就會逗我開心。


    不過我倒不這麽想。


    我喜歡你的性格。


    我倒是希望你和彥之的孩子能如你這般隨性灑脫,無拘無束的,天真爛漫。”


    許安隨瞧著春冉情緒還算不錯,


    於是決定試探性的問了一嘴。


    “阿姐,何不與宋大公子遠走高飛?”


    春冉不奇怪。


    顯然這個問題她是深思熟慮過的,她動過這樣的念頭,也知道這事瞞不住許安隨,便也表現得坦然。


    “小七,


    說實話,這個問題我想過,我嚐試在各個方向找出路。


    可我的路子都在幾年前的那場和親中被堵死了。


    你知道的,


    我本不應該活著的,


    眼下每一日的時光都是偷來的,


    我已經很滿足了,


    又何必枉增貪念。


    我知你不在乎王府虛名,更不會因為外人的閑言閑語而責怪於我。


    可是小七,


    春宜還沒嫁人呢。


    我若這麽自私真的和宋音塵遠走高飛了,


    隻怕春宜名聲亦會被我所損,


    春宜再想嫁人,就難了。”


    許安隨想反駁,


    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許安隨深知,春冉所言句句屬實。


    世家大族,往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就好比她曾經無數次想殺進皇宮手撕了那對惡毒的母女,


    可隻要一想到可為小侄子,


    她的任性會害得小侄子成為亂臣賊子,


    輕則與她浪跡天涯,終日躲避度日。


    重則滿門抄斬,許家再無後人。


    人活於世,牽絆真的太多了。


    他們都是心中有愛之人,


    因有愛而堅強,


    也因有愛而畏首畏尾,


    生怕所在乎的人被自己所累。


    什麽樣的惡名春冉都擔得,她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人,沒什麽事能將她再次擊倒。


    可春宜的未來她擔不起。


    春宜正到了百家好男兒爭相求娶的年紀。


    若因為她的名聲而讓春宜蒙羞,


    毀了春宜的人生她會狠毒了自己,比殺了她自己還讓她無法忍受。


    “那阿姐需要我幫忙麽?”


    春冉點點頭,


    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封信交到了許安隨手上。


    “小七幫我把這封信交給宋音塵。


    他的心意我很感動,


    人生得此知己,我亦然無憾了。”


    許安隨在王府門外拐角處果然撞見了宋音塵。


    他怕汙了春冉的名聲,刻意躲在暗處,隻敢悄悄地張望,不敢大肆聲張。


    “還行,還算識趣。”


    許安隨將春冉的信交到他手裏。


    宋音塵看都沒看,直接將信撕得粉碎。


    “我知道她會說什麽。


    我不會放棄,也絕不妥協。


    還望王妃回去轉告公主。


    若公主心有忌憚不想與我相見也無妨。


    相望於世總比相忘於世的要好。


    我就在這裏守著她一輩子,


    日日與她同乘一片天地,日日與她同一輪日月為伴。


    隻要我知她在裏麵安然,


    她知有我在外麵守護於她,


    見不見的終也不甚重要,


    就這樣也挺好的,


    不打照麵的相守也是相守,


    隻要她好好的活著,


    好好的活著…”


    宋音塵哽咽著轉身,


    身影落寞,卻飽含倔強。


    許安隨無奈的歎了歎氣。


    世間安得兩全法?


    苦果亦是果啊。


    三日之後,


    許安隨非拉著春冉和春宜去香山踏秋。


    春冉實在不喜人前。


    喬裝打扮了一番悄悄地登上了馬車。


    這還是她回京以來除了進宮第一次出門。


    她提不起什麽興致,


    也早就習慣將自己封閉在榮王府的角落裏。


    人言猛於虎,


    她說是不在意,


    卻還是在意那些人略帶鄙夷的眼光。


    春宜因聽雨樓的事惹得全家都不高興。


    太妃責備了她,說她不該女孩子家家跑去勾欄瓦舍作賤自己的名聲。


    春冉也責備她,說她不該不顧兄長的關心惡意頂撞兄長。


    反正她做什麽都好似不對。


    自從許安隨入了門,


    所有人都偏愛她更多一些,就連望月如今都是王妃長王妃短的。


    春宜鬱悶,


    關了這麽久了,可算能出去走走了。


    她有些興奮的望著車窗外,


    “萬一能遇見阮先生呢?


    阮先生是不是又出了新曲子了,


    可惜我學不到,


    嗨~


    那些不懂曲的人,自然不懂我們的雅致。”


    春宜偷偷瞪了一眼許安隨。


    看到許安隨和春冉手挽著手並肩坐在馬車裏有說有笑的樣子,


    又是一頓好氣,


    直接把春冉向自己身邊拉了拉。


    楚昱恒也跟著一起去了香山。


    寒王和寒王妃也受邀一同前往。


    許安隨望了一眼窗外騎馬陪行的楚昱恒。


    楚昱恒嚴肅的笑了笑,


    點頭示意,


    “放心吧,聽雨樓今日一個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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