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許安隨掐準了時間,


    李充今日休沐在府,


    便同楊嬤嬤帶上了幾樣伴手禮早早前去了李府。


    李充與夫人薑氏正在用早膳,


    門上小廝前來稟報。


    “回老爺夫人,鎮國公府七小姐求見。”


    李充一頓,筷子懸在半空中。


    薑氏跟著一慌,夾著的青瓜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鎮國公府?


    七姑娘?


    她來幹什麽?”


    小廝回道,


    “回夫人話,許家七小姐提著禮物來的。


    說是有東西要歸還。”


    薑氏慌了,不停的瞥著李充的表情,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見李充沒答複,


    薑氏連忙起身道,


    “我們家和她們許家素無瓜葛。


    再說了,拜帖都要提前一日呈上的。


    這丫頭果真是個沒教養的,冒冒失失的就跑來別人家叨擾。


    這才什麽時辰啊,人家還沒用完膳呢,


    告訴她今日我身體不適,讓她改日下拜帖再來,


    顧家的事鬧那麽大,咱們避嫌都來不及呢,


    這個時候跑來準沒好事,


    我看她就跟外麵傳的一樣,就是個掃把星轉世。”


    李充啪的一聲將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薑氏嚇得立刻噤聲,


    屋內的丫鬟小廝跪了一地。


    “去,帶許七姑娘去正廳。


    先喝杯茶,我換身衣服這就過去。”


    小廝退下。


    李充轉身去了內堂。


    “待會你也一起過去,身為長輩,說話要有分寸,許家人不是你能詆毀的,不要讓我再聽到一次。”


    薑氏蒼白著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她站了半晌,倔強的擦掉了眼淚。


    “鸞翠,給我更衣。


    順便通知顧心蘭一聲。


    就說仇家找上門來了,如何應對看她自己。”


    一盞茶的功夫李充與薑氏雙雙迎至正廳。


    許安隨起身恭敬有禮福身道,


    “見過李大人,夫人,小女今日冒昧叨擾,還請大人,夫人莫怪。”


    薑氏別過臉去,將不悅全都寫在臉上。


    李充有些愣在原地,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清清楚楚的看清了許安隨的長相。


    “像啊,這丫頭跟心柳真的像啊。”


    快要溢出眼角的笑意當真是想藏也藏不住。


    薑氏用力清了清嗓,李充這才緩過神來。


    “七姑娘哪裏話,李府你想來便隨時可以來,談不上叨擾,談不上。”


    李充接過丫鬟奉上的茶,連忙喝上了一口以此緩解內心如洪水般開閘的思緒。


    往事種種,曆曆在目。


    他就好似回到了幾十年前,他們都還年輕的那會兒,


    心柳正如今日她的女兒這般,眉目清秀,溫婉中又英氣十足。


    “許七姑娘的事跡如雷貫耳啊,


    不愧是心柳的女兒,巾幗不讓須眉,女中真豪傑。”


    許安隨又福一禮,


    “李大人過獎了。不負父母所托而已,幸而沒給父母丟臉。”


    李充一副長輩慈悲的笑了笑。


    許安隨的目光卻狠狠的落在薑氏身上,看得薑氏渾身不自在,直發毛。


    李充看出了些端倪,慈聲問道,


    “你若不介意,我可喚你一聲小七。


    你可以喚我一聲伯伯,


    這樣顯得親近。”


    許安隨莞爾一笑,隨即點點頭。


    “那麽小七可否告知伯伯,此次前來府上,是否有什麽難事需要伯伯幫著解決呢?”


    許安隨心裏犯嘀咕,


    “若不是這老家夥太會演,那就是薑氏的作為他真的不知道。”


    許安隨側過頭去給楊嬤嬤使了個眼神。


    楊默默一臉沒好氣的將白玉送子觀音的盒子呈到李充的手上。


    李充打開盒子,麵色疑慮,


    “這…這是?”


    “這是去年母親大祭的時候,貴府上特意送至家母墓園的祭禮。


    我那時忙著去參軍,這事便耽擱了,


    想來這禮物對於我許家來說實在不太合適。


    所以今日特意前來將此禮歸還,並且想當麵好好感謝二位的良苦用心,


    我爹娘在天之靈定也看得到,


    定會保佑伯伯府上二位公子子嗣綿延,福澤深厚。”


    薑氏眼前一黑,感覺腦子裏藏著的炸藥就這麽被許安隨點燃了引線。


    這丫頭是瘋了麽?


    她還真的臉都不要了,敢拿這種東西找上門來。


    當初薑氏膽敢送這樣惡毒的東西當祭禮,


    一是仗著許家沒一個話事人,


    滿府上下都聽二房尤氏的,而那個尤氏又是個偷奸耍滑的,慣不敢因為此事得罪了尚書府。


    二是因為此物實在是上不得台麵。若是鬧開來許家人亦是臉上無光。


    她篤定這個啞巴虧許家吃定了。


    那陣子她心情大好,每日都樂嗬嗬的,


    一想到安心柳那個賤人死都死不安寧她便做夢都能笑醒。


    許家怎麽就還剩兩個沒死呢,老天再長長眼,要一個不留才讓人爽快呀。


    李充垂著眸,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李充看向薑氏,沒多用力,也沒犯狠。


    可那雙瞳孔之內映射著深不見底的殺氣,


    薑氏嚇得顫著身子連連倒退,


    她便知道了,


    他是真的生氣了,


    她的好日子到頭了。


    許安隨不會錯過李充每一絲表情。


    她心裏大概確認 ,


    白玉觀音這件事他大概並不知曉。


    那麽毒藥的事情呢?


    到底是李充因愛成恨指使薑氏這麽做的?


    還是她薑氏自作主張背著李充做的?


    可她薑氏與母親從無瓜葛,更是無冤無仇的,


    她到底有何理由下此毒手,還在人死後送上這般惡毒的詛咒。


    “李伯伯,


    我家近日發生一件讓人痛心的事情。


    李伯伯乃我娘親舊友,想必伯伯是想知道我娘當日真正的死因。”


    此話一出,


    李充以及薑氏幾乎同時看向了許安隨。


    一個臉色慘白,一個臉色灰中發紫。


    “你說!”


    李充雖然身形單薄了些,冷起臉來自有種不怒自威的威嚴。


    許安隨道,


    “昨日我在我家二嬸那裏抓了一個府上伺候過母親的舊奴。


    那舊奴曾經與貴府上張管事有過一段忘年戀。


    那舊仆名喚秦嬤嬤,


    秦嬤嬤與我交代,


    說是授了貴府主母的意在我母親每日用的手帕上淬了毒。


    我啊,聽完就笑了,


    這簡直太滑稽了 ,


    我是半個字都沒信的。


    那老刁奴定是受人指使,挑撥我們兩家關係的。


    於是我想著嚴刑拷打一番,想揪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沒成想那老叼奴竟然這麽不禁打,


    才斷了兩條腿人就沒氣了。”


    許安隨唉聲歎氣,


    “伯伯,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可笑。


    貴夫人與我娘無冤無仇的,為何要下毒害死我母親呢。”


    許安隨戲謔般看向薑氏,


    “為避免影響貴府名聲,那老奴死了也就死了對吧。


    可此事小女不吐不快,還望李伯伯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李充緩緩起身,許安隨看得到他的雙腿在不停的顫抖。


    那種溺亡一般的眼神,許安隨在熟悉不過了,


    那是大悲大傷之後的絕望,


    夾雜著想要毀天滅地的隕滅,


    李充將梨花木桌角硬生生摳掉了一塊木皮,


    他指尖滲了血,骨節咯吱咯吱作響。


    “小七,


    多餘不必再說,我知道了。”


    李充拱手深深鞠了一禮。


    “多謝小七保全我李府全族性命。


    還望小七給我三日,


    三日之後我定會給小七個說法。”


    薑氏失控了一般跪蹭至李充的身前,扯著李充的衣角嚎啕大哭起來。


    “老爺,你怎可聽信外人讒言,


    這死丫頭明擺著故意陷害我的。


    她瞧不得咱們家好,害完顧家又跑來禍害我們家。”


    薑氏顫抖著手指指著許安隨,


    “這死丫頭一派胡言。


    什麽手帕,什麽淬毒啊,


    明明是她娘自己喝錯了藥才死的,


    他們許家死人死太多了就想拉我做墊背的。”


    很好,果然夠蠢啊。


    許安隨不屑的笑了笑,轉向李充拱手道,


    “貴夫人已經將我娘真正的死因告訴伯伯您了。


    該死的凶手一個別想跑,但是旁人我也斷不會牽連,


    小女該說的該辦的已經完成,


    三日之後我等李伯伯答複。”


    李充苦笑伸手想要摸摸許安隨的頭,


    許安隨下意識閃躲,就跟當年她娘一樣。


    “有女如你,心柳在天上亦可瞑目了。”


    “來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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