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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秀城城東。邪窟。


    一群人站立街道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臉色較之那塗了便宜脂粉的青樓女子還要白上幾分。他們身上統一穿著,皆是深青色,披頭散發人較多,隻有為數不多的人盤起了頭發。由遠望去,仿佛一堆陰鬼杵在那邊,連四周的空氣都變得寒冷起來。


    這些便是陰靈宗的弟子。


    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與身後的那些個妖魔鬼怪相比,此人倒是清朗幹淨得多,但是他的唇卻是如同醮血般的紅,眉毛不粗,但是細長,若是再給些時日,怕是要長到鬢邊。他穿著一襲藍衫,看上去與尋常人並無太大差別,不過微風一動,帶起了他的下擺,如同飄魂一般。


    此人便是陰靈宗鬼首之一,許過。


    陰靈宗身為一大魔宗,自然有著自己的體係。陰靈宗鬼首,共有二人,其中一人叫戚典中,另一個人便是此時的許過。身為鬼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宗內,除陰靈宗宗主陰邪之外,任何人的生死都在他二人指掌中。可以說,其地位相當於地獄之下的判官,隻需一勾一劃,便能執掌一人生死。


    此人可以是宗內之人,也可以是全天下之人!


    當然,隻要他們能殺、想殺或必須殺的話,他們絕對不會手軟。你可曾見過鬼怪與你論人情冷暖?你可曾見過鬼怪與你談天說地?你又曾見過鬼怪嗜血複仇之時,麵露痛苦之色?


    沒有。


    而鬼首,就是鬼怪,法力高強的鬼怪,沒有一絲情感的鬼怪。他們心中所僅存之感覺,隻有恐懼!對於陰靈宗宗主的恐懼!對於天下所有強過他們的人的恐懼!


    “那些人,清理過了?”許過望著麵前地上的一個黑不拉幾的大窟窿,緩緩說道。


    身後所有的人都安安靜靜,安靜得能嚇死人。他們害怕、也知道尊卑。


    如同地獄之中,小鬼遇見大鬼要躲、大鬼遇見老鬼要閃一樣,在許過這隻惡鬼麵前,他們隻能一聲不吭。


    此時,在其身後靠右側有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顫抖地回了一句:“清理過了,隻是……”


    “隻是什麽?”許過顯然不是太滿意這個答案,伸出了手,攤開手掌,在其掌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團天藍色的火焰,緩緩地燒著,有著火的炙熱,卻讓人感受到如墜於千年玄冰窟中般寒冷。


    那個男子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團天藍色火焰,原本顫抖的身軀好似癱軟了一般,跪在地上,把頭深深埋下,道:“好像跑了一個,弟子,弟子該死!”他的臉滿是驚恐,圓睜著的眼睛好似要爆開一般,重重地喘著氣。


    身後一大群鬼怪,冷冷地看向他,無一人站出來替他說上哪怕一句話。說有什麽用?會把自己搭進去的!


    “死?跑了一個,那便用你來作數!”許過淡淡地說。然後將那團天藍色火焰緊緊握住,好像已經掐滅了一般,卻看見他甩了甩手。


    一大團天藍色火焰籠罩著那名弟子,那弟子本能地想逃,但是哪裏逃得?他驚恐萬分,猛地抬起頭看著那團讓他從上涼到腳趾頭跟的天藍色火焰,大張其嘴,嗚咽出聲,卻是一言不可發。


    火焰總算還是燒著了,那般興奮,呼地一下,火焰之勢大漲,好像遇到幹柴,一下子便將那弟子裹了個嚴實,興奮異常地吞噬著他的一切。


    約一炷香之後,天藍色的火焰在這名弟子身上肆虐已久,許過一拂袖,火焰盡數熄滅。留在當下的,隻有一架黑色粘稠的骷髏,如同焦炭一般的枯骨沒了靈魂的支撐,砸在了地上,碎了幾塊。空洞的眼,盯著那一群默不作聲的陰鬼,流出了一絲黑色的膿水,好似在哭訴、在憤懣。


    他仍然看著身前那黑不溜秋的邪窟洞口,連身後自己的傑作也不看一眼。而身後的那群鬼,也不再做聲。


    已經有人替死了,犯不著再為自己惹上麻煩。


    所有人都這麽思索著。


    忽而,許過原本平靜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快,抬起頭,望著東南方向,眼中掠過一絲殺意。但隨即,他便搖了搖頭,陰惻惻地笑了一下:“走,這爛攤子先讓他們收拾去。”


    說罷便領著一幫弟子,遁入地下,無影無蹤。隻留下一堆好似燒過的廢柴的那攤黑骨頭。估計,即便是他娘親,都不見得會認得他。


    蕭瑟之風吹過這街。此時正值初春,他處之山花草爛漫、他處之水涓涓而流、他處之林嫩芽才現,但是此處,羅秀城,已經沒有了時令。四周的死氣圍繞著這座曾經繁華的城郭,風一吹,總會帶來一股淡淡惡臭。


    春?哪裏進的來?從哪裏進來?


    死氣,籠罩四周。隱隱有一股肅殺之意,再厚的棉襖也擋不住此處寒風的淩冽,再小的眼也擋不住四處紛飛的細沙。這哪裏是人呆的地方?


    剛剛走了一批陰靈宗的人,而此時,卻來了一批頗具仙風的人。他們是蒼雲弟子。


    為首的任天羽,收了禦著的仙劍,背負雙手,看著剛剛陰靈宗人消失的方向。清朗的劍眉緊皺著,表情非常之凝重。


    “陰靈宗亦動了。看來這事兒還得磨磨。”


    一襲淡青色的長袍,也許裏麵有襖,微風並不能帶起來他的衣袂,隻是吹得微微陷下去罷了。但是並不能擋住他由體內充斥出來的浩然正氣。


    跟在後方的一批蒼雲弟子,此時也各自收了仙劍,跟在任天羽身後,一言不發。雖是一言不發,但是他們每個人的眼神都充滿著朝氣、希望、自信,與先前一言不發的陰靈宗弟子兩相對比,就是鮮明的反差。


    “顏添,把‘玄火神鑒’拿來。”任天羽發話。


    背後一個長相平庸的蒼雲弟子恭恭敬敬地將一個好像一塊金牌一般的物品呈交上去。在這個弟子手中的這塊金色小牌,並無特別之處,但其牌身身雕龍紋,兩邊各掛著一個紅色掛簇,顯得頗為吉慶。


    但是它叫做‘玄火神鑒’!就注定此物不凡!這‘玄火神鑒’便是前一代蒼雲掌教至尊天行真人的本命法寶!


    這‘玄火神鑒’,並非天行真人唯一的法器,他拿出來示人的法器,是一把火紅如烈陽的仙劍,名‘黎陽’,據天行真人所說,‘玄火神鑒’不是拿來鬥法的東西,它的作用遠遠不止這樣。


    而今日,蒼雲將其‘玄火神鑒’拿了出來,拿到了這邪窟之上。


    “十幾年前,你們師祖,就是坐享天下第一盛名蒼穹謫仙的天行真人與那霸天宗的魔人秦自傲論道之後,說過他在那一瞬間似乎看破了天機。”任天羽娓娓道來,用著略帶沙啞的嗓音繼續說道:“當年,在升仙頂上,那場論道……”


    說到此處,他卻說不下去了,眼裏滿是敬佩。卻是換了一句話:“你們都知道,師祖是因為那場論道受了道傷,才飛升的,當年,他臨走之時,留下了這‘玄火神鑒’,說十幾年後,會用得到。”


    任天羽掂了掂手上的那塊除了龍紋之外便平淡無奇的牌子,搖了搖頭。一臉惆悵地看著那黑不溜秋的邪窟洞口。


    修道之人,無論是誰,心中都有著對飛升上天的憧憬。雖五千年以來,他們都無法再次修煉得道成仙,然對於成仙的執念,卻並沒有因此減退下來。所以,他們將得道高人的仙逝,稱作飛升,望其能得證道果,也透漏著自己想要飛升成仙之願望。


    “逝者已矣,說這些、想這些作甚……”任天羽歎了口氣,將‘玄火神鑒’直接丟了進去。沒有以法力催動,隻是像往池子裏丟一塊石頭子兒,像往樓下潑一盆洗腳水,像往雜物堆丟一塊廢物一般。


    把‘玄火神鑒’丟進去之後,他臉上微微帶著笑,確切地說應該是自豪的笑容,大聲說道:“睜大眼睛看清楚,這便是你們師祖的大威勢!這就是一個‘問天’之境強者的大威勢!”身後的蒼雲弟子,經他如此慷慨激昂地一說,全都翹首顧盼,仿佛前方的事物並非那黑不溜秋的邪窟洞口,而是一個脫光了衣裳的溫美女子。


    倏地,原本那黑不溜秋的洞口,好像一個人的一張嘴一般,略有張開的感覺。從洞口,一抹鮮豔的紅光綻放出來,如同盛春開出的紅牡丹,將洞中的黑驅趕得一幹二淨。


    轟隆!


    土地微微一震,蒼雲弟子被顛了一顛,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奇與自豪。


    這是師祖的大神通!


    且說那洞裏的黑,被‘玄火神鑒’發出的大威勢連連逼退,如同一團黑煙一般,被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壓著,沒入了那邪窟的泥裏麵。但是此時的‘玄火神鑒’就如同天行真人本人一樣,透著一股溫柔祥和之氣。但是這氣息雖然溫柔,那是對於旁人而言,對於這黑煙,便是淩冽!


    紅光繼續在綻放,‘玄火神鑒’將黑煙壓入地下並沒有停止,而是破入泥中,繼續壓迫下去。


    那被壓迫的黑煙,卷曲了起來,化成了一張不太成型的人臉,可以讓看到的人清楚地感受到,有個人在操控著。


    “莫要阻我!”被壓迫的黑煙,散出了一股不滿的氣勢,從中傳來一句話。這並不是真的說話,而隻是一句念想。


    ‘玄火神鑒’仿佛未曾聽到,繼續逼壓,沒入地裏,確實不知去往何方。


    風不再透著太多寒意,隻有初春應該有的寒,慢慢地從遠方吹拂而來。眾弟子的袂角,被風吹得一飄一飄,臉上,都還保留著剛剛的自豪。我蒼雲已經飛升的首座,僅憑一個法寶便能鎮壓當年驚天的仙魔。這是何等的榮耀!


    任天羽回過頭,喚出仙劍,對著剛剛那個叫做顏添的弟子道:“告訴掌教至尊,這茶添完了!”說罷,便禦了仙劍率先離去。


    眾蒼雲弟子也緊隨其後,隻是還有零散幾人不時回頭看了看剛剛的洞窟,仍然壓不住剛剛的激動。


    這群帶著崇拜之情離去之人,卻是不知,這‘玄火神鑒’,壓不了多時,因為為時已晚……


    中原帝都,風鎮外林子內的茅屋。


    原本柔和的春風,突然變得大了起來。林子被肆虐著,但是好像很享受一般,張著綠枝嫩芽,迎風蕩著。鳥兒也順風飛將起來,鳴得歡快,似壓抑了許久的內心突然被釋放了一般,輕快而又逍遙。


    吳極打坐入定許久,此時緩緩地睜開了眼,麵露緬懷之色,輕輕地喚道:“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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