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宮門深似海,宮女的出路還不夠一手之數。


    想要出宮,那得是天時地利人和。


    就像崔嬤嬤這事兒,老皇帝的六十大壽就是最好的契機。


    那位娘娘隻需勸上一句,放陰出宮為皇上積福,便能順理成章的做成此事。


    不過每回放陰,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宮女,最年輕的也要過了三十五歲才行,怎麽也輪不到季寒蘇頭上。


    皇帝也不願意養太多老員工......


    出宮的機會渺茫,能被皇帝或者太子等人看上,更是鳳毛麟角。


    那麽找個太監對食,也算是一種慰藉,比不得真正的夫妻,但終究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季寒蘇想到,她要是沒有上輩子的記憶,說不定也會這麽選,可她偏偏都記得。


    站著還是躺著,她選站著。


    但躺著還是跪著,但凡她猶豫一秒,都是對皇權富貴的不尊重。


    季寒蘇說道,“就算是太監,也不是菜市場的大白菜,任別人挑挑揀揀。”


    “就算有這個心思,也別傻乎乎的,誰都不是傻子。”


    妙瑩撇撇嘴,“我知道,謹言慎行嘛,都記得的。”


    “再說你是我姐姐,又不是別人。”


    說完,妙瑩看著季寒蘇修剪花枝的手,白皙細膩如玉,不由得看呆了眼。


    回過神再看看自己這雙爪子,長年累月的給花培土、剪枝,指尖的縫隙藏著怎麽洗都洗不幹淨的沙塵。


    手掌和幾根手指內側,早就起了一層薄繭,自己摸著都嫌棄......


    “大家都是一樣的做事,我們的手越做越粗糙,寒蘇姐姐,你的手怎麽越做越好看?”


    季寒蘇說道,“還是之前的法子,培土的時候戴上一層厚厚的手套。落下的玫瑰花瓣都收集起來曬幹,用杏仁油泡上一個月。”


    “然後每日早起和入睡前,和著香膏抹在手上。之前就教過你,你嫌麻煩抹了兩日就沒碰過。”


    “這會兒知道自己的手粗糙了,怪得了誰?”


    妙瑩歎了口氣,“怪我自己懶,早知道就少吃些零嘴了。”


    季寒蘇覺得妙瑩很不對勁兒,往常大大咧咧的,最在乎的就是吃,哪像今天這樣,此刻看起來竟有些...蕭瑟?


    “你今日是怎麽了,有心思感歎這些。”


    妙瑩說道,“上午和甘凝姐姐一起去清涼殿送花,回來的時候看見何昭儀幾人,在園子裏撲蝶,祥嬪也在。”


    “她頭上戴著宮花,手裏拿著緙絲扇子,身上穿著浮光錦做的衣裳,腰間還墜著彩珠。”


    “請安的時候,我還瞧見她鞋上的珍珠。有龍眼那麽大,橢圓橢圓的,可好看了。”


    “皇上這個月,除了去寧妃娘娘那裏,就是祥嬪侍奉得最多,多有福氣啊。”


    祥嬪姓展名笑容,原本是荷風曲院的宮女。


    兩年前皇上在荷風曲院賞荷聽曲,第二日就封了她為選侍,之後步步高升。


    兩年之間越過才人、美人、婕妤、昭儀,位列九嬪之一。若非有寧妃珠玉在前,整個後宮的風采,她要占去大半。


    季寒蘇笑道,“怎麽,看到她你嫉妒了?”


    “我才不嫉妒呢!皇上都六十了,還能再榮耀幾年?”


    妙瑩玩著自己的手指頭,低著頭說道,


    “我要是能出宮就好了,每年見家人的時候,最開始都是爹娘哥哥弟弟妹妹一起,後來越來越少。”


    “上回就隻有我娘和弟弟兩個,下回不知道是怎麽個光景。”


    季寒蘇默然,這種事情在宮裏再常見不過。


    隔著重重宮牆,一年隻能見得上一麵,說不了幾句話就又要分開。


    即便是血親,長年累月下來,再深的情分也都斷了。


    對比起來,妙瑩父母對她已十分不錯。


    就像原身,家中是京郊尋常農戶。


    上有祖父母,中間她爹有三個嫡親兄弟,除了夭折的幾個,另有兩個姑姑,都拿去換了親事。


    原身的娘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用二十斤粗糧換來的童養媳。


    到了原身這輩,下頭還有三個弟弟,她若不是是長女,也活不下來。


    若不是被選入宮,留在這樣的家庭,那才真的是地獄開局。


    這也是為何季寒蘇對於出宮,並不那麽向往的原因。


    宮女出宮會被遣回原籍,家裏長輩還在,她年紀正好,還帶著財物。會是什麽結果,不用想都知道。


    這幾年都隻有她娘過來,季寒蘇每次都沒有讓她空手而回。


    不是她有多大方,而是這時候講究三綱五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做人要合群,宮中人人如此,別的宮女乃至管事姑姑,甚至那些嬪妃,都逃不脫家裏盤剝,她季寒蘇憑什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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