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藥師屋裏的電話響了,是唐子諾的房間號。


    唐子諾笑著說:“李哥,董事長回來了,她要馬上見你。”


    “子諾,董事長的心情好不好?”


    “好著呢。咱們集團在津陽省,深入開展政企合作的事,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好啊,我馬上過去。”


    唐蓉川換了一套四合院,是平陽賓館平時預留給上級大領導的,一般不對外開放。這套院子,比她剛住進來的還要奢華,但外麵看,卻十分樸素低調。


    平陽賓館的總經理非常雞賊,看到常樂書記親自跑來平陽拜見唐蓉川,立即安排人,將這套四合院裏裏外外收拾一遍,請唐蓉川住進去。


    而唐蓉川原來的院子,給了李藥師住。


    李藥師進院子時,唐蓉川就站在廊簷下,笑著等他。


    李藥師小跑著過去,笑著說:“哎呀,蓉川董事長,我來晚了,讓你久等。”


    “嗯,下午的事,子諾跟我說了,津陽新聞我也看了。藥師,你做得很好。我走到這裏歡迎你,也是應該的。”


    “哎呀,我受之有愧啊。首先是董事長領導有方,其次大家齊心協力,才把事情做好的。還有子諾出了不少力。”


    唐子諾一笑:“最可敬的是董事長,您不僅領導有方,還身入險地,親自衝鋒陷陣呢。”


    李藥師立即附和,大聲誇讚:“就是就是,新聞片上也說董事長親臨一線,慰問礦工家屬哩。”


    唐蓉川哈哈大笑:“新聞片?那就是宣傳片。我在東河煤礦有多狼狽,藥師你見的少,子諾可是從頭到尾,親眼目睹!希望那些驚心動魄,不會成為我的夢魘。我能脫身,光鮮亮麗的會見常樂書記,還多虧了那個假扮我的女孩子,她回來了沒?”


    “還沒有,我估計快了。”


    “如果她今天能回來,就帶過來,我親自表示感謝。”


    “董事長,你這是要走嗎?”


    唐蓉川看看子諾,意思是你透露消息了。見唐子諾輕輕搖頭,唐蓉川便誇獎說:“怪不得我爸喜歡你,藥師你太聰明了。是這樣的,我明天去津陽省城晉陽,同分管的副省長詳談合作項目。”


    “董事長,這些瑣事讓投資部、貞元礦業去談就行了,你不必親自去的。”


    唐蓉川笑著說:“常樂書記能從晉陽跑來見我,我按理說應該回訪的。那位副省長是常樂書記的老部下,我這是禮尚往來。當然,我隻是去露露麵,屬於禮節性的,具體環節還是由他們談。”


    “董事長,我陪你去。”


    “不用了,由子諾陪我去就行。這裏的事情,離不開你。這次礦難發生的蹊蹺,具體原因你再幫我查查。我總感覺貞元礦業、東河煤礦裏麵有人搗鬼,你好好查一查。該處理誰,你就處理誰,不要手軟,我全力支持你。”


    李藥師心裏一緊,神色一變,急忙答應。


    唐蓉川換了一種期待的語氣:“藥師,好鋼用在刃上,這裏的事,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你好好幹。今年咱們集團的董事局將要改選,我看有些人是應該挪挪位置了。”


    啊哈,唐蓉川的話,讓李藥師渾身輕鬆起來。李藥師心中一喜:她這是暗示我了,我有希望進董事局啊。太好了,看來這次真的打動她了。


    李藥師急忙表態:“請董事長放心,我已經盡快提交東河煤礦善後方案,將這裏的善後工作做得盡善盡美。”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子諾、藥師,我聽說平陽的熏肉大餅不錯,咱們出去轉轉,去小巷子裏,吃點地道口味?”


    李藥師遲疑著說:“呃,賓館也會做,咱們還是吃賓館做的吧,幹淨衛生。”


    “平陽的特色小吃是常樂書記推薦的,我得去吃點原汁原味的。要不然,明天見了麵,萬一他問起來,我沒說辭。津陽是資源大省,常樂書記主持大局,嘿,隻要我哄得津陽的封疆大吏高了興,咱們貞元集團在津陽的局麵會更上一層樓的。”


    “明白了,我和子諾,再叫四名安保陪著。”


    “不用,就你們兩人陪著。不會再發生那種事情了。就像你說的,對麵就是平陽政府,幾十米一個明崗,百米一個暗哨的,綁匪不傻,不會犯險的。今天,那些鬧事的礦工家屬領到了錢,這會兒,在家數錢呢,沒人顧得上我們。嘿嘿,他們都跟錢親近去了。”


    唐子諾撲哧一笑,蓉川說:“笑什麽,趕緊換套樸素的衣服,出去逛老街,吃地道熏肉大餅去。李助理,你要不要換衣服啊?”


    “我,不用了。”


    “那好,你等著,我倆很快就好。”


    時間能熨平傷口,金錢能治療傷痛。人生在世,說白了就是在時間和金錢之間搞權衡。


    在落後的山區,多數人沒見過大錢。三十萬現金,拿在手裏,沉甸甸的感覺,能夠撫平好多家庭的痛苦。


    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吳辰媽媽。


    當吳剛回到店裏,把錢碼放在吳家老味道的櫃台上時,吳辰媽媽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這三摞錢,是她兒子拿命換來的。她非常明白:礦上沒給錢,可能不會放棄搜救;現在礦上給了錢,意味著搜救工作結束了。那些失蹤的人員,基本認定為死亡了。


    吳辰父親死的早,自己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娶了媳婦,結果兒子被埋進礦洞裏了。這錢有什麽用?它能換兒子複生嗎!如果有可能,她寧願再添些錢,甚至店麵也不要了,把兒子換回來。


    小熙從裏屋出來,剛剛生產過的她,臉色慘白。


    吳剛說:“嫂子,辰哥的撫恤金,我領回來了。你數一數,我讓嬸子數,她還沒有數。”


    小熙的眼圈一紅:“剛子,謝謝你。”


    她走到櫃台上,認認真真地數了一遍,輕輕說:“媽,是三十萬整。每一疊錢是一萬,一共三十疊錢。”


    吳辰媽媽看著兒媳婦小熙點錢,心裏就特別難受。吳辰死了,小熙才二十出頭,年紀輕輕怎麽守寡?她要是改嫁,多半要帶著孫子走。老天爺,好好一個家,兒子一死,這麽快就敗了,剩下我一個老太婆,怎麽活?我還活個什麽勁!


    小熙跟她說了一遍,她沒有聽見。小熙又說:“媽,把錢收起來吧,放這裏不行。”


    吳老四也說:“嬸子,得收好了,最近可不太平,小偷小摸很多。”


    吳辰媽媽這才醒過神來。她想了想說:“小熙,錢你收著,就作為孫子的奶粉錢,還有將來上學、娶媳婦用。”


    小熙伸出幾根手指,把三十萬從頭撫摸到底,由從底撫摸到頭兒。她的眼淚慢慢盈滿眼眶,溢流出來,順著兩頰滴到胸前。


    她從裏麵拿出一疊錢:“媽,這一萬我收著,其餘的你收好了。”


    吳辰媽媽以為小熙試探她:“小熙,所有的錢,都由你收著。你和阿辰夫妻情深,撫恤金本來就應該你拿著。你不要有顧慮。”


    小熙擦擦眼淚:“媽,我們回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在平陽醫院生小寶時,我和剛子走得太匆忙,都沒帶錢。沒辦法,剛子找人幫我借了一萬元。這錢我得還給人家。”


    “平陽城裏你們沒有熟人的,一萬元可不是小錢,你們找誰借的?”


    吳剛得意地笑起來:“嬸子,我借的。那人你也認識,就是來店裏吃飯,然後對抗矮胖子,後來拉我倆去醫院的那兩位美女。”


    吳辰媽媽恍然大悟:“哎呀,咱們算是遇上貴人了。她們倆救了我們一家人呢。這錢一定要還給人家。剛子,你趕緊聯係人家,把錢匯過去。記得把借條要回來。”


    “我沒打借條。”


    “連個借條都沒寫,人家就借錢給你了!聯係方式總有吧?”


    吳剛更得意了:“啊哈,不打借條,說明我麵子大呀。聯係方式當然有啦,嬸子我用她的手機給你打過電話。我也記住了她的手機號碼。”


    吳辰媽媽問:“說了半天,她叫什麽名字?”


    吳剛裂了嘴:“她姓花,叫什麽煙?哎呀,今天晚飯還沒吃,腦子不好使了,忘了她是小煙,還是大煙了。”


    小熙瞪了他一眼:“剛子,不許胡鬧。我去準備飯菜,你趕緊打電話,給花姐姐打電話。”


    吳剛吐了吐舌頭,拿起櫃台上的座機,從自己手機上翻出存好的號碼,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按了下去。按了幾下後,屏幕上顯示出以前通話記錄,正是花熇嫣的號碼,並詢問是否回撥。吳剛深深吸了幾口氣,按下了撥出鍵。


    此刻的花熇嫣,坐在導師王崇謙的身邊,看著滿桌子的師兄師弟,還有師姐師妹們,心情非常高興。


    她和李博下午就趕到了上京,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裏。


    一進宿舍門,李博就大呼小叫起來:“天哪,我終於踏進了夢寐以求的聖地,我最親愛的小師妹的閨房。哈哈,閨房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是不是,很失望!上京大學的博士宿舍什麽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別大驚小怪的了。”


    “山不在高,有仙則明,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我住的那是狗窩,熇嫣住的是閬苑仙宮。我今晚就住這裏了。”


    花熇嫣說:“好啊,我打電話給曉珊,說一聲你今晚住這裏。”


    “說啥!她不是去平陽了,今晚回不來的…”


    李博還在說著,花熇嫣已經撥了夏曉珊的號碼!可是,夏曉珊的手機已經關機。


    花熇嫣揚了揚手機:“關機了,她到底在忙什麽?忙到怕人打擾,竟然直接關機?”


    李博眨眨眼:“得得得,沒打通。沒有曉珊的許可,那我今晚到底住哪裏?要不我出去住?隻要你舍得!”


    花熇嫣微微一笑:“對,隻要你舍得!”


    短信提示音響了,花熇嫣以為是夏曉珊的信息,急忙翻看。原來是賀峰雲的信息,他發在師門群裏的。


    “各位親愛的同門,今晚聚會地點臨時改為乙所泰山廳,時間仍為六點半。請大家早到十分鍾,我們在大廳恭候王老師。”


    花熇嫣念了一遍,李博笑了:“這個賀峰雲,怎麽一個喝酒聊天的地方,還改來改去的。不過改的好,我們走著去就行。”


    花熇嫣說:“時間快到了,咱們梳洗一下就去吧。我先去洗個澡,這一身風塵,酸臭酸臭的。”


    李博笑了:“見導師,就得好好洗洗。我倆一塊洗!”


    “一塊洗?沒那個時間,你趕緊把給導師的東西歸置歸置,別忘了給導師帶去。”


    “那些東西都在車上呢。得,看來還需要開車去乙所。”


    “就得開車去,順便把車還給賀峰雲。好了,我洗去了。你先等著。”


    李博忽然心念一動:在乙所吃飯,那不是太方便了。我幹脆定個套房,吃完飯就睡那裏。順便讓大家看看,李博我這兩年混得風生水起。


    他是這麽想得,也是這麽做的,甚至在同門麵前、在導師王崇謙麵前,也是這麽說的。


    乙所泰山廳裏,麵對著親愛的同門,尊敬的導師,李博笑著站起來,一手拿著高腳杯,一手用湯匙敲了敲杯邊兒。


    大家知道他要說話,就靜靜地聽著。


    李博先向王崇謙鞠了一躬,又對同門笑了笑:“老師好,各位同門大家好。不容易啊,三年多了,我李博又回到上京,又見到了尊敬的王老師和親愛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們…”


    賀峰雲笑了:“師兄,從益州到上京,坐飛機頂多四個小時,你隨時可以來上京嘛,三年第一次來,師兄你也太懶了。”


    李博準備了一套宏篇大論,不料剛剛開口,就被賀峰雲攪了場。他情急之下,竟然忘了準備好的說詞,沒辦法隻得尷尬一笑。


    王崇謙看出李博被賀峰雲一打岔,有點忘詞了。


    他拿起酒杯:“同學們,除了李博,你們都在上京工作和學習。孔夫子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來來來,我們歡迎李博從幾千裏外開車趕來。”


    導師有命,哪敢不從,眾弟子紛紛舉杯喝酒。


    王崇謙笑著對李博說:“你是酒席上的豪客。我常跟他們說,酒席上沒有你少了好多樂趣。酒席嘛,就要大家放開胸懷,酒量好的多喝,酒量小的喝好,不喝酒的,你們幾個準備好節目,一會兒給大家表演。好了,下麵請李博繼續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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