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溪吹著屍塊上的灰塵,埋頭繼續拚接,像在跟屍體說話一般。


    “大概有五年這樣,他領著新的老婆孩子回來了,到家的第一句話就是跟我媽媽說,‘我們離婚吧!’。


    我當時記得自己躲在了門後麵,看著爸爸和那個陌生的女人一起毆打著媽媽。


    媽媽流了很多血,我卻不敢上前喊她。”


    “最後,媽媽好像受夠了,就把那個女人打死了。


    爸爸抱著那個女人哭,還要報警,所以媽媽一鼓作氣又把爸爸也殺了。”


    夏玉溪的臉上沒有波瀾,猶如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組裝王海韻的身體上。


    “那你……”司灼一時沒忍住,張嘴問出聲。


    夏玉溪此時已經裝好了海韻的腿腳,由於軀幹還包裹在衣服裏,她站起身彎腰在手術床上整理著。


    “我媽媽就像這樣,用剛才那把電鋸把爸爸和那個女人給肢解了。


    嗬嗬……是不是覺得那電鋸很有年代感了?


    有時候有年代感的東西,用起來真的很舒服。”


    司灼很不明白為什麽在訴說這種話題的時候,夏玉溪竟然還能笑出來。


    想到那把電鋸上曾經沾染過夏玉溪父親的鮮血,她就覺得一陣惡寒。


    “巧得是,也沒人發現我家死了人,估計是沒有親戚沒有朋友的原因吧?


    我那天幫忙埋了爸爸和那個女人的屍體,後來不久我媽媽就瘋了。


    為了賺錢給她治病,我一直在外麵打工,甚至耽誤了我的夢想。”


    夏玉溪將海韻的上半身的軀幹從衣服裏掏出來,邊緣的皮肉黏上了衣服的纖維,她埋頭仔細的挑出來扔掉。


    夏玉溪的夢想估計就是雕塑家。


    她以前聽珺之提過,夏玉溪由於家境原因,放棄了深造雕塑,來到了這個大學上學。


    上次有個雕塑大賽,珺之還特意推薦夏玉溪參加呢,聽說也拿了獎。


    “我的精神上出了問題,被我媽折磨的。


    我怕被人發現,就藏起來,藏到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每天觀察各種各樣的人。


    學她們虛偽做作的假麵……這樣我才能保護好我自己……


    我不怯弱不膽小,拒絕和別人交往,也隻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夏玉溪檢查完沒有衣服纖維後,抱著王海韻的身體軀幹拚湊到椅子上的其他部位。


    “你精神有問題?那為什麽不去治療?


    學校每年都要交體檢報告,沒人發現嗎?”


    司灼疑惑地問道。


    夏玉溪撇撇嘴,搖搖頭,帶著甜美的笑容說道,“我哪兒有錢啊?家裏還有媽媽需要照顧。


    雖然我不愛交朋友,但我真的挺喜歡你的,而且是羨慕的那種。


    你身邊的人都愛你,都捧著你。跟你在一起很放鬆,也可以感受到溫暖……”


    她的聲音很落寞,很輕,眼睛裏也泛著不易察覺的晶瑩的光。


    “你知道我為什麽殺人嗎?”


    夏玉溪話鋒一轉,將話題聊到了殺人的問題上。


    這個問題很棘手,司灼怎麽可能知道呢?


    難不成是精神病犯了需要發泄,就到處殺人了?


    顯然不可能。


    “不知道。”司灼咽了咽唾水,低聲說道。


    夏玉溪裝好身體的軀幹和腿腳,還是安裝胳膊和手,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


    “她們該死。她們隻會欺負弱小,隻會仗著自己有能點能耐就無法無天。


    有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知道珍惜,浪蕩,浪費,還整天埋怨這埋怨那。


    既然這麽嫌棄,那我就幫她們一把好了。”


    王海韻的身體被組裝地差不多了,就剩下那顆閉著眼睛,麵露微笑的頭顱了。


    夏玉溪將頭顱抱在懷裏,手指溫柔地撫摸著王海韻蒼白的臉龐。


    她陰冷地說道:“就像她一樣,有著當官的老爸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為何不珍惜呢?整天找著別人的麻煩,現在我讓她永遠的睡著了,多安靜啊?是不是?”


    她轉過身子,站在司灼的麵前,將懷裏王海韻的頭顱麵對著司灼,嘴角咧開恐怖的弧度,那個笑容陰森嚇人。


    司灼和她對視了一眼,便禁不住恐懼,止不住顫抖起來。


    隻是一瞬間,夏玉溪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這就是她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了嗎?


    “我就是警察到處找的失蹤少女案的凶手。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抓不住我嗎?


    哈哈哈……因為他們笨啊!這荒郊野嶺的哪兒有監控啊?我把人騙到這裏,什麽痕跡都毀了,他們怎麽找啊?


    你說他們是不是傻?哈哈哈哈……”


    夏玉溪用手指梳理著頭顱的頭發,笑得張狂。


    “你說……我要是把你變成和她們一樣完美的藝術品,你會感到榮幸嗎?”


    夏玉溪瞬間收斂了笑容,彎腰附到司灼耳邊,沉聲問道。


    司灼的心髒刹那間猶如漏了半拍,夏玉溪的大眼睛在她上方忽閃忽閃地盯著她。


    王海韻的頭顱距離她不過幾公分的空檔,司灼盡力往另一個方向仰,企圖遠離那個恐怖的東西。


    她不敢大口呼吸,仿佛這樣就能避免一點那腥臭腐爛的味道。


    她現在不敢肯定夏玉溪和曄萱他們是什麽關係,但是她至少知道了夏玉溪的精神的確有問題。


    長期受到家庭因素的影響,而且追逐夢想的權利也被剝奪,被折騰的人不人鬼不鬼。


    精神壓力大了,總要有地方發泄。


    而夏玉溪發泄的方式就是,殺人!


    殺了那些她認為囂張跋扈,有美好生活,所不知道珍惜的女孩子!


    夏玉溪的內心羨慕她們,她們所不珍惜的東西全部是她夢寐以求的。


    沒有親情,沒有友情,永遠獨來獨往,躲避著人世間的異樣眼光。


    司灼原本害怕她衝動之下傷害自己,可看著她因為破碎的家庭漸漸沉淪在罪孽裏,心裏又有些唏噓。


    她不是聖母瑪利亞,她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去看待夏玉溪的問題。


    如果她的寶寶出世了,曄華跟著曄萱在一起了,那麽,她也會瘋了的。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會不會也像夏玉溪這樣了?


    她此時此刻才明白,夏玉溪的包裏為什麽會放著各種各樣的藥;


    為什麽她和人聊天的時候會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為什麽她永遠一個人站在最後麵,從不抬頭……


    這都是她心裏的痛。


    “嗬!榮幸……榮幸之至……”


    司灼嗤笑,緩緩閉上了眼睛,她不願意再去看夏玉溪那張猙獰可憎的麵孔。


    夏玉溪固然可憐,她從小就在不健康的環境裏長大,可是這並不是她殺人犯法的理由。


    她的身世和經曆讓司灼回想到了潘琳。


    潘琳,那個溫柔可愛,又善良勇敢的姑娘。


    她活著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死了以後不僅投不了胎,還被壞人煉化成了厲鬼。


    即使這個世界對她百般不公平,她還是選擇原諒,直到灰飛煙滅的那一刻,也隻是遺憾沒有辦法再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玉溪,你知道嗎,我以前認識一個女孩,她不過十八歲就死了,被人殺害扔到冰冷的湖水中……


    她不能回家,也不能投胎,終日徘徊在水邊。


    那一段日子,我認識了她,也才知道鬼也有情,那個女孩用她善良的心打動了我……”


    司灼眼有濕意,漆黑的眸子淚光閃爍,仿佛她陷入一段痛苦的回憶,不能自拔。


    “後來,她被壞人抓走了。她被變成了一隻會殺人的厲鬼,可是她仍然保持著原本善良的內心。


    寧願灰飛煙滅也不願去傷害任何一個人。即使這個世界曾經傷害過她……”


    夏玉溪保持著那個動作沒有改變,她怔怔地凝視著司灼溫和的笑臉。


    抱著頭顱的手指輕微地顫抖了兩下,呼吸也放慢了許多。


    司灼想著潘琳可愛的笑容,想著潘琳不顧一切救她時的英勇行徑,想著潘琳落在最後那封信上的眼淚,眼角不知不覺流淌出來一道熱流。


    她睜開眼睛,望著那盞昏暗的瓦斯燈泡,問道:“你知道你們的區別在哪裏嗎?”


    “很重要嗎?”


    夏玉溪木訥地動了動脖子,沒有繼續盯著司灼,抱著王海韻的頭顱走回了木椅前。


    “我之前在一本書裏看過一句話,鬼固然可怕,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司灼心中懊惱不已。


    自己遇人不淑,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夏玉溪是這種人。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斬斷,繼續說道,“我很珍惜我身邊的每一個人,特別那些幫助過我的人……


    可是,你真的讓我很失望,非常非常失望……”


    夏玉溪沉默了,沒有接話,而是專注地將王海韻的身體拚湊完整。


    她將頭顱安插回屍體上,又一絲不苟的檢查了全身所有的接口處,確定沒有瑕疵出現後,才將王海韻原來穿的衣服套在屍體上。


    整理好一切,喜悅湧進了夏玉溪的眼中,心仿佛蕩漾在春水裏。


    夏玉溪托著下巴,圍繞著王海韻的屍體轉了幾圈,欣喜若狂地說道:“這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她伸出手輕柔地劃過王海韻閉上的眼睛,“以前那些人都不聽話,沒有一個完整的。


    後來,我發現把血液抽幹淨以後,會方便很多。你要不要試試?”


    夏玉溪依舊托著下巴,心神振奮地看向了手術床上的司灼。


    她的眼睛很好看,笑起來的時候就宛如天上的月亮,彎彎的,非常有感染力。


    可如今,這笑容,再也感動不到司灼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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