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正文前請孩子們移步前章作者說。


    番外與正文無關聯。


    可鏈接前文第66章。


    ——————


    夏油傑做了一場夢。


    夢裏,他回到了那個虐待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小村落裏。


    可執行任務的人員名單裏,隻有夏油傑一人,並沒有臨時增加的輔助人員。


    琉璃沒有跟上來。


    不出意外的,夏油傑獨自麵對了兩個女孩被村落大人們辱罵和厭棄的事實,也看見了女孩們身上過分慘重的傷口。


    蔑視非術師的夏油傑,否定這一點的夏油傑,在親眼目睹了猴子們的胡作非為後,做出了冷酷的選擇。


    112名村民……112隻猴子的死亡。


    是夏油傑做出的決斷。


    ……本該是這樣的。


    豆大的雨點嘩啦啦的砸下,穿著常服的夏油傑站在庭院中,在雨幕中看著那個亮著燈的練習室。


    可他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呢?


    匆忙的將兩個女孩安置好,在高專發現之前回到了這裏,到底是什麽樣的心理,驅使他做出這種無意義的行為的?


    而那個本該沉入黑暗的房間,又為什麽有光從紙拉門透出?


    嘩啦。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訓練室的門被拉開了。


    夏油傑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又竭力忍下逃跑的欲望。


    他這是在做什麽?


    白熾燈的燈光從門內泄出,一個披著毛毯的青年從訓練室走了出來,平靜地跪坐在了回廊上,看向雨中被淋濕的夏油傑。


    “夏油君,任務已經做完了嗎?”


    “……做完了。”


    連自己都沒預料到的沙啞聲音從喉嚨中鑽出,激得夏油傑肩膀輕顫了一下。


    沒事的,他的速度很快,消息還沒能傳回高專。


    青年定定的看了那個被雨淋濕的少年,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上前來。”


    “……我沒事的,”夏油傑抿了抿唇,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走廊的側邊,低聲的勸著,“你,別太靠近我,會著涼……”


    視野暗了下來。


    夏油傑愣了愣,看著將毛毯罩在自己頭上的青年:“你別……”


    砰。


    在青年扯著毛毯的力道中,夏油傑倉促的前進了一步,單腿跪在了回廊上,脫離了那不間斷地、砸向自己的雨滴。


    ……這人,總在奇怪的地方非常不講理。


    夏油傑垂下眼睛,看著用毛毯揉搓著自己頭發的青年,在他專注的琥珀色的眸子中,有些疲憊的,將手撐在了青年的身側。


    在這一如既往的親昵交互中,夏油傑將身體微微後撤,製止身上的水滴滴落在琉璃身上。


    於是,傾身的少年與跪坐的青年之間,被留出了一大塊空蕩。


    他們待在庭院中的雨與和室泄出的光之間,克製的將彼此的距離維持在咫尺之外。


    像是隔了一層,無法打破的,厚厚的障壁。


    一陣不輕不重的風雨掠過,夏油傑從思緒中回神,後知後覺的嗅到了琉璃衣服上的洗衣液香氣,輕緩的吐出了一口氣。


    好了,他不能在這裏待太久,他該走了。


    就這樣就好,什麽都不用說,隻要隨便找個理由離……


    “夏油君,”似是察覺到麵前人的想法,琉璃側了側頭,仰視著露出笑容的夏油傑,冷淡地問,“你殺了多少人?”


    將即將脫口而出的告別咽下,夏油傑僵硬的看著那雙平靜地琥珀色眸子,啞聲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可以確定,屠村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高專。


    “別擔心,高專還沒收到消息……我隻是,對殺害行為比較敏銳而已。”


    琉璃放下手中攥著的毛毯,將雙手覆蓋在了夏油傑撐在身側的帶著雨水的掌背上,抬頭,湊近了那個回避自己視線的少年。


    “你洗了多少次澡?”


    血跡清洗幹淨了嗎?


    “換了多少套衣服?”


    血腥味還能聞到嗎?


    “這兩天有睡著過嗎?”


    閉上眼睛能不能看得到被害者的慘狀?


    “耳朵有清淨過嗎?”


    慘叫與哭泣的聲音消失了嗎?


    每問一個問題,琉璃的手指就會變換一次位置,他扶過夏油傑的手,碰過他胸膛濕透的衣襟,掠過他的眼睛,最後,蓋在了他帶著黑色耳飾的耳朵上。


    夏油傑猩紅的眼睛盯著那個平靜的戳破所有表象的青年,幾乎維持不住自己的理智。


    “……別說了。”


    琉璃平靜地看著那個顫抖的少年,將手指從夏油傑的耳朵上放下,緩慢的勾在夏油傑溫熱的脖頸上,將那個倔強的少年按在了頸窩裏。


    “要逃嗎?”


    那個人的手永遠都是冰涼的。


    可他的頸邊卻總是溫暖的,帶著洗衣液的香氣,和淺淺的藥味,與幾乎淡到聞不到的茶香。


    夏油傑嗚咽著將眼睛隱在黑暗中,避開了室內刺目的光芒,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那群非術師,將術師的孩子視為異端,將她們囚禁了起來。”


    “普通人的惡意。”


    “兩個和惠差不多大的女孩,身上全是血跡和傷痕。”


    “無辜的孩子。”


    “可她們隻是想幫助村民躲開詛咒的傷害而已。”


    “嗯。”


    “他們隻是一群未被教化的猴子。”


    “除了產生惡意和詛咒,什麽都做不到。”


    “如果這個世界隻存在術師的話,詛咒就不會再出現了。”


    “這是我的……大義。”


    最開始,是夏油傑帶著顫抖的闡述,和琉璃平淡的回應。


    後來,是夏油傑平靜地總結和宣告自身的立場。


    說完一切以後,他將放鬆在琉璃身側的雙手撐起,將平靜的麵容從那個讓人不自覺眷戀的懷抱中抬起,緩慢的離開了琉璃的身體。


    但就在那個黑色的星砂耳釘就快掠過琉璃的鼻尖時,一個冷淡地聲音在夏油傑的耳側響起。


    “那些罪責,交給我來解決吧?”


    “哎?”


    琉璃側過臉頰,和錯愕的夏油傑四目相對,平靜地再次開口:“我說,讓你的罪責,成為我們的秘密如何?”


    ————————


    “……就是這樣一個怪異的夢境。”


    夏油傑悠閑的將削掉的蘋果皮放在榻尾的垃圾桶,笑盈盈的把水果刀放在了身體一側。


    “遺憾的是,情節發展到這裏的時候,我就睡醒了~下次睡夢能不能再見到後續呢?”


    在穿著袈裟的青年身後,一個裹成繭狀的毛絨厚毯動了動。


    夏油傑看著那個鑽出毛毯看向他的,帶著血絲的琥珀色眸子,心情愉悅的眯起了眼睛:“你怎麽看?”


    哎呀,看來昨晚沒睡好啊。


    “大早上擾人清夢就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嗎?”


    琉璃煩躁的皺起眉,重新將腦袋縮回繭中,冷淡的聲音被毛毯隔絕出悶響。


    “滾出去別煩我,教主大人。”


    哢嚓。


    “別這樣嘛,”夏油傑悠閑地咬下一塊蘋果,伸手扒下蓋著琉璃臉頰的毛毯,慢悠悠的抱怨著,“說到底,我做這種奇怪的夢,都是因為哥哥不肯跟我睡呀。”


    都幾年過去了,這人還是選擇獨睡。


    明明他都讓部下把盤星教所有的空房間都占滿了。


    真虧這人能心安理得的睡在他的教主座席上。


    “嘖,”聽到奇怪的稱呼,青年睜開眼睛,麵無表情的將視線定格在了散發的夏油傑身上,“別那麽叫我,真讓人惡心。”


    夏油傑眯起眼睛,不甚在意的攏了攏寬大的衣袖,將空閑的手撐在了榻邊,繼續啃著手裏的蘋果:“琉璃,你對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我應該對叛逃高專第一時間就去綁架自己的人擺出什麽好臉色?”


    “我和硝子告別的時候,可是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哦?”


    哧——


    突如其來的痛意引得夏油傑垂下眸子,看向了他扶在榻邊的手。


    一個閃亮的,帶著果汁的水果刀,正端端正正的穿過他的手掌和毛毯,卡在了坐榻的邊緣。


    鮮紅的血液染紅了純白的毛毯,也染紅了夏油傑暗金色的眸子。


    “我應該警告過你的,夏油君。”


    琉璃抬起眼睛,冰冷的看著那個笑意不減的青年,聲音森寒:“別讓我從你口中聽到我妹妹的名字。”


    “……叛徒是不配回憶往昔的嗎?”


    室內分外寂靜,這句帶著悵惘的問話未能得到任何回應。


    夏油傑輕笑一聲,也不在意琉璃的漠視,他將啃了一半的蘋果扔進垃圾桶,拔掉了穿過骨節間隙的水果刀,輕鬆的用反轉術式治愈了那駭人的傷口,慢悠悠的挪到了地上,盤坐在了側躺的琉璃麵前。


    “那,你就繼續為了她,努力活下去好不好?”


    你隻要擔心你自己就好了。


    別借著解剖實驗的目的,說什麽需要沒有被收服的詛咒啊。


    高專的夏油傑都已經叛逃了,琉璃何必再去顧忌一個叛徒吃不吃垃圾。


    那種沒必要的事情,不需要再做了。


    隻是吞下讓人反胃的咒靈玉而已,他又不是沒吃過。


    困倦的青年歎了口氣,徹底放棄了睡回籠覺的打算:“夏油君,需要我告訴你,為什麽你會從那種無聊的夢中驚醒嗎?”


    夏油傑的身體僵了僵,又很快放鬆下來,他摸出角落的濕巾,仔仔細細的將手指上的血跡和果汁盡數擦去:“……我應該沒說我是怎麽醒來的才對。”


    “因為你做完屠殺的行徑之後,並沒有如夢中一般,第一時間去找我商談。”


    “哎呀,琉璃說商談哎,這種描述真的合適嗎?”


    “而是在殺害你的父母以後,趁著高專將你徹底除名前,將我從宿舍綁走。”


    “嘻嘻,這樣的話,悟和硝子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把我當成敵人了吧?”


    琉璃看著那個笑盈盈的教主,冷冷地問:“那麽,為什麽你從未打算聽我說話呢?”


    “……琉璃指的是什麽?”夏油傑隨意的將水果刀擦幹淨,輕飄飄地反問,“我現在不是聽著的嗎?”


    “這是將我綁來的三年間,你第一次主動來找我吧?”


    窩在毛毯中的青年慢慢的扶著睡榻的邊緣起身,毛毯一點點的順著他起身的動作滑落。


    “為什麽將我帶到盤星教以後,不允許任何部下和我接觸?”


    夏油傑低垂著眼睛,並沒有說話。


    “為什麽說著不限製我的自由,卻一次次將我攔在大門之內?”


    隨著琉璃懶散的坐直,他的襯衫順著肩側滑落,露出了頸上、手腕、還有肩膀的淤青。


    那經久鍛煉也無法健壯的身體上,沒有任何被施虐的痕跡,隻有目的明確的,曾被攔截於門前、扯回盤星教總部駐地的過往。


    “……這不是琉璃和伏黑老師教給我們…教給我的嗎?”夏油傑扯動著嘴角,仍試圖維持那渾不在意的笑容,“不抱著殺死你的覺悟,是沒辦法攔住你的吧。”


    至於自由……他確實說過不限製琉璃的自由,可那隻限於這人在盤星教內部而已。


    在他的大義,在他的夙願實現之前,琉璃還不能離開。


    夏油傑抿了抿唇,有些倉皇的錯開視線,不去看琉璃身上青紫的痕跡。


    他會把琉璃完好無損的還回去的,隻要琉璃別再管他,隻要琉璃別試圖逃跑。


    等悟和硝子殺了“詛咒師夏油傑”後,琉璃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回到他們身邊了。


    ……他們早就分道揚鑣。


    “是啊,我們教給你的,”琉璃懶散的支起下巴,聲音中帶上了些許笑意,“那我再給你上一課好了。”


    “關於杜絕俘虜逃跑的方法。”


    察覺到胸膛上的重量,夏油傑從嵌入掌心的指甲帶來的痛意中回神,順著那潔白修長小腿看向了穿著襯衫短褲的琉璃,下意識的抿起了有些顫抖的唇瓣。


    所以他才一點都不想和琉璃對上,也禁止其他人和自己與這人有超過三句的對話。


    棕發的青年赤腳踩著夏油傑的袈裟,冰冷的俯視著在教眾麵前叱吒風雲的盤星教教主,聲音冷靜而平淡。


    “把我的腿打斷、砸碎,別讓我有再起的可能。”


    這人總會將尖刀,刺入到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現在,立刻。”


    讓看似無破綻的高牆,崩潰到體無完膚。


    “嗬——!!!”


    夏油傑猛地坐起身,啪的一下摁住自己的胸膛,驚魂未定的大口呼吸著。


    二重的……夢境?


    “傑?”


    一個懶散的聲音從夏油傑的身後響起,細細簌簌的布料摩擦聲後,未得到回應的人從身後探手,溫柔的蓋住了夏油傑的眼睛。


    “做噩夢了嗎?”


    有觸感。


    是熟悉的稱呼,熟悉的涼意,還有熟悉的氣息。


    “笨蛋傑,幹嘛突然坐起來!”


    一個輕佻的,黏黏糊糊的嗓音從被蒙住眼睛的夏油傑另一側傳來,修長的手臂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攀上了夏油傑的腰身。


    “大半夜的你們能別叫嗎?”


    慵懶的,困意滿滿的女聲加入到對話中,又一隻手攀上了夏油傑的胳膊。


    三個人輕柔又有力的將坐起的夏油傑按了回去,七手八腳的把四人踢亂的被子整理好,熟稔的一邊抱怨一邊調整著位置。


    “那邊的白毛,把你的腿換個方向,睡不下了!”


    “哈?!粘著琉璃的兄控離遠點不就好了!”


    “傑做噩夢了,你們先別鬧的。”


    “咦?噩夢?”


    黑暗中,夏油傑隱約感覺到左邊的身體被一個腿長手長的人抱住,像是哄孩子一樣上下摸了摸夏油傑的腦門和肚子。


    “不哭不哭,傑是好寶寶。”


    緊接著,將散亂的長發全部鋪在夏油傑胸膛上的人,伸手把夏油傑橫在右側的手臂向上推了推,然後微微側身,啪的一下拍在了那個在肚子上糊來糊去的手臂上。


    “別動了!礙事死了!”


    “硝子!你懂不懂什麽叫做安慰啊!”


    “悟,別這麽大聲……”


    無奈的謂歎聲後,夏油傑察覺到眼前的手短暫的抬了一下,又在他看清周圍環境前蓋了回去。


    而後,夏油傑腰側,一個和眼眸上一樣微涼的手掌,將兩人中間的身影往自己懷中攬了攬,手掌的本人則是懶散的,將麵頰放在了夏油傑被推上去的小臂上。


    打在夏油傑胳膊上的,溫熱的呼吸,輕柔的給這短暫的鬧劇畫上了句點。


    “傑,沒事的,別擔心,別害怕,我們都在這呢。”


    “在呢在呢~”


    “在…呼……”


    “天還沒亮,再睡會吧。晚安,傑。”


    一句又一句懶散的話語像是魔咒一般,讓怔怔的夏油傑,再次升起了難掩的困倦。


    ……啊,真是的,睡醒以後,要找琉璃…好好地抱怨……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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