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趕到之前的一分鍾。


    “需要我們做什麽呢?”黑發女孩怯生生的問。


    琉璃言意簡駭的概括了重點:“一會還會有個人過來,他在生我的氣,我不知道怎麽辦,你們幫我。”


    夏油傑那種性格,應該對兒童會有很高的容忍度吧?


    既然琉璃不知道怎麽解決,那就讓局外人先把這個事情糊弄過去,之後琉璃自然就有辦法去處理後續的事情。


    淺發的姑娘愣愣的看著琉璃:“那要怎麽做?”


    “我不知道。”琉璃冷靜的回答,“總之,交給你們了。”


    琉璃歪頭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受害人”,隻要讓夏油傑從暴怒的狀態中冷靜下來,他應該自然而然地就轉移注意力了······吧?


    剛從魔窟裏逃出來就被委以重任的兩個女孩短暫的忘記了自己的處境,絞盡腦汁的想著該怎麽應對。


    恩人的同伴和恩人鬧矛盾了?這要怎麽辦才好?


    但還沒等兩個孩子想出來妥善的方案,憤怒的夏油傑就闖了進來。


    於是本來想為琉璃發聲的女孩們還沒來得及從陰影中走出,就直麵了夏油傑的怒火,心中慌得不行,怕自己沒能完成琉璃的囑托不能報恩,又怕自己被和那些折磨她們的村民一樣生氣的夏油傑遷怒。


    兩重打擊下,姑娘們破防了。


    安慰著女孩們的夏油傑在驚慌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哪裏不對勁。


    別生恩人的氣?


    恩人說的應該是琉璃,但夏油傑在這之前可沒見過這兩個女孩,她們是怎麽知道自己在生琉璃的氣的?


    這混賬絕對是想讓這兩個女孩幫自己開脫。


    對著這兩個傷痕累累的小女孩提要求??


    他還是人嗎?


    看到好不容易安慰完兩個女孩的夏油傑又瞪了自己一眼,琉璃果斷偏頭。


    嘖,效果有點短啊。


    “······”


    夏油傑現在的心氣被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卡的不上不下,他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怎麽回事?”


    “哪個?”


    琉璃不知道夏油傑問的是躺在地上的肉塊們還是問那兩個鮮活的小花。


    夏油傑閉了閉眼,把想罵人的話咽下去,冷靜點,有小朋友在呢,不能亂說話,深呼吸······


    “那個,我們可以說嗎?”黑發的女孩怯生生的抱著旁邊的姊妹,拽了拽夏油傑的衣袖。


    麵目瞬間柔和的夏油傑溫柔的看著麵前的兩個人:“當然,你們想說什麽?”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自己的遭遇和遇到琉璃之後發生的事情。


    姓枷場的兩姐妹的父母是村子裏的治安官和村委會成員,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相知相愛,走出村子學成歸來後,在家鄉生下了兩個孩子。


    但是擁有著看得到詛咒的眼睛的他們被不知咒靈存在的普通村民迫害,最後在掩護村民們從咒靈身邊逃走的過程中意外死亡。


    他們留下的女兒在父母過於正常的教導下想要幫助村民,卻被不勝其煩的村民們詛咒、欺淩,甚至虐待。


    直到遇見了立場不明的琉璃。


    但現在不是立場不明了。


    說完話的女孩們對視了一眼,看了看溫柔的夏油傑,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琉璃。


    他們是恩人。


    “可以不要責怪那位先生嗎?”淺色頭發的女孩小心翼翼的說,“他還給我們處理了傷口,給了我們糖果,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被意料之外的真相衝擊到的夏油傑壓下洶湧的情緒,對著兩個人露出有些勉強的笑:“······好,那你們和我們一起走好嗎?這裏,不適合你們。”


    兩個女孩得到答案以後高興的走向了琉璃,太好了!完成恩人的囑托了!


    琉璃安撫的拍了拍兩人的腦袋:“辛苦。”


    看到女孩們背對著自己之後,夏油傑上溫和的表情終於維持不住了,他把手放在額頭上,掩蓋了自己的表情,那暗金色的眸子裏滿是陰霾,還帶著駭人的殺氣。


    情緒濃烈的連本來注意力不在夏油傑身上的琉璃都察覺到了。


    該死!該死!該死!!


    那群畜生,那群非術師的猴子竟然連這麽小的女孩都不放過!


    因為看不見咒靈就懷疑是女孩們的錯?


    被女孩父母保護竟然還虐待恩人的孩子?


    一群沒見識的猴子!


    他們竟敢!


    “夏油君,”琉璃上前一步,把手掌放在了少年的腦袋上,聲音冷淡,“冷靜下來。”


    琉璃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瞬間喚回了夏油傑的理智,他看著琉璃腿邊瑟縮的女孩們,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時,他的麵容又恢複了冷靜。


    “······抱歉。”


    不能在孩子們的麵前發火,至少要等······


    夏油傑一愣,回頭看向了身後被琉璃放倒的幾個人。


    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名的村民們還在痛苦的呻吟,他們渾身是血祈求著兩位神通廣大的“法師”們放他們一條生路。


    等什麽?


    等女孩們離開以後再教訓村民嗎?


    可琉璃已經處理完了,還是當著女孩們的麵!


    “琉璃,為什麽要在——”夏油傑猛地止住話頭,緊抿著唇。


    琉璃明白夏油傑想說什麽,他平靜地回答:“沒什麽,因為他們傷到我了。”


    這是真話,但不是完整的真相。


    夏油傑看了一眼琉璃,還是決定先轉移話題,他站起身,檢查著琉璃胳膊上的淤青。


    “琉璃。”


    被轉了一圈重新放下衣袖的琉璃抬起眼睛,看著夏油傑抬起手指了指地上的人,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神色:“那群人要怎麽辦?”


    他剛才還在斥責琉璃不要對普通人動手,他說保護弱者是術師的責任。


    可在從女孩們的口中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間,夏油傑甚至想著要把這群人渣全部殺光!


    但琉璃已經做出了決斷,他沒有殺掉這些人,也沒有反駁夏油傑的斥責。


    為什麽?琉璃是在乎的、還是不在乎的?


    什麽是正義的?


    那群人要怎麽處理?


    他心中的怒火該怎麽發泄?


    夏油傑覺得自己好似在問:琉璃,我該怎麽辦才好?


    可是他顧不得這麽多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聽到夏油傑的問話,琉璃挑了挑眉,直接蹲下來看向女孩們:“你們想要什麽樣的結局?”


    “琉璃!!”


    蹲著的青年被身後的力道直接拽倒,坐在了地上。


    夏油傑不明白為什麽琉璃為什麽說出這種話,她們還是孩子!!


    這個有妹妹的人為什麽會讓兩個心智還沒成熟的女孩們見證他傷人的瞬間!


    又為什麽這麽直接的就去詢問受害者的想法!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人嗎?


    沒能理解到夏油傑的心緒的女孩們連忙踉踉蹌蹌的跑向跌倒的青年。


    “您沒事吧?”淺色頭發的女孩是姐姐,她擔憂的看著青年,“您來決定怎麽處理就可以了。”


    “我不決定。”


    琉璃擋開孩子們的手,直接上手又拽著夏油傑蹲了回去,他也沒管夏油傑陰沉的臉色,繼續看向兩姐妹:“他們跟我沒關係。”


    聽到這熟悉的話,夏油傑差點直接罵出聲,可兩個女孩稚嫩的話語卻讓他的聲音直接卡住了。


    “故事書裏說,壞人終會有惡報。”黑發的女孩輕輕握住琉璃剛剛拿著刀的手,她垂著眸子,聲音細微,“我已經看清了。”


    看清了這位蒼白的青年為她們演繹的複仇秀,也看清楚了所謂的“報複”並不是被美化的悲劇。


    恩人說:看清了,就忘記吧。


    黑發的女孩看著蒼白的臉上還帶著血跡的青年,她伸出小手,抹去琉璃額角上的殷紅,聲音認真:“我已經看清了,也忘記了。”


    她們的英雄選擇了做複仇的惡人,把被救的公主的席位留給了她們。


    淺發的女孩看著低著頭的妹妹,做出了決斷,她看向琉璃:“這裏沒有辦法通知警察,您可以通知嗎?”


    母親說,惡人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父親說,做壞事會被警察叔叔抓走。


    她們看到了懲罰,接下來,惡人該迎來他們的結局。


    夏油傑愣住了,他看著兩個年幼的女孩,突然明白了琉璃的用意。


    誰說孩子不可以自己做決定?


    如果你采用了合適的方法告訴她什麽是正確的什麽是錯誤的,她就會自行判斷善惡和正誤。大人要做的事是在孩子們做出判斷之後給出自己的建議,錯了就引導,對了就鼓勵。


    當事情被刻意模糊了背後的陰暗,把人性的扭曲和醜惡變成簡單而純粹的善惡辨別時,孩子比大人更敏銳。


    琉璃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兩名被虐待的女孩什麽是“以牙還牙”,也告訴了女孩們“複仇”的血腥。


    然後他沒有開導,沒有教唆,隻是隨意的仿佛什麽都沒做過一樣說:忘記吧。


    忘記這本不該出現在你們生命中的血腥。


    “可以。”琉璃回握了一下女孩的手,拍了拍兩個人的腦袋站起身,“處理方案決定了,夏油君。”


    夏油傑愣愣的看著開始給地上的人處理傷口的琉璃和站在一旁的女孩們,有些沒有回過神。


    看著有條不紊的處理著傷口和搜集證據的琉璃,夏油傑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一個音節。


    傷害女孩的人被琉璃教訓以後治療了傷口,留下了難以愈合的恐懼;見識到琉璃傷人的女孩們選擇了最妥善的解決辦法,沒有被暴力的陰影束縛;而茫然的夏油傑麵前,站著一個逆光的蒼白青年,他的眸子裏,倒映著夏油傑的影子。


    琉璃回頭看著仍不肯動彈的夏油傑,淡漠的對著他伸出了手:“不走嗎?”


    “······走。”夏油傑把手搭在了那個蒼白的手心上,回握過去,反把琉璃的手包裹住了,“抱歉,琉璃,我剛剛——”


    “我知道。”


    少年人的情感總是熱烈而直白,這不是壞事。


    “······你的手也太涼了,這可是夏天。”


    “那你鬆開,把她們帶上。”


    沒想到夏油傑真這麽大大咧咧的握了上來,琉璃有些不自在的收回手。


    這算不算是解決了,這種麻煩的好感情緒他真的不想繼續接收了。


    夏油傑看著躲避的琉璃皺了皺眉,彎下腰把女孩們抱了起來,溫柔地說:“走吧,跟我們回去。”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和輔助監督匯合以後的兩大一小對著茫然的輔助監督交代著事件的詳情,琉璃淡淡的說,“您盡管報警,之後的事情我會安排人去處理。”


    警署的人脈他恰巧也有。


    輔助監督目瞪口呆的聽完事情始末,神情呆滯的按照琉璃的話照做。


    夏油傑抱著兩個孩子跟在琉璃的身後,一眨也不眨的盯著琉璃。


    正要上車的琉璃突然想起什麽,回頭說:“哦對了,那些村民的傷是我……”


    在夏油傑的暗示下,被抱在懷裏的黑發小女孩眼疾手快的捂住了琉璃的嘴。


    相比較於滿口謊話的人,夏油傑現在更怕琉璃什麽都坦誠的嘴。


    夏油傑冷靜的對著茫然的輔助監督說:“琉璃給那群該死的村民還治療了傷口,記得要賠償。”


    醫療費也要追回!不能讓琉璃白治。


    “啊!是!”啊啊特級術師的氣勢好強大啊!真帥!


    回去的路上,有夏油傑和女孩們的交流,車上的氣氛總算不那麽詭異了,琉璃也窩在副駕駛打算眯一會。


    畢竟還是暈車的。


    “琉璃···大人”黑發的女孩子怯生生的拽了拽副駕駛的琉璃,她們坐在了後座,和夏油傑待在一起。


    琉璃閉著眼睛微微側臉並沒有回頭,他淡漠地問:“什麽事?”


    “夏油大人說,可以送我們去上學,”黑發女孩咬著嘴唇,似乎很不安,“我們不會被當做,異類嗎?”


    夏油傑一愣,憂心的看著女孩的身影,又通過中央後視鏡瞪了一眼副駕駛連身體都不動彈的琉璃。


    他對孩子也這麽不溫柔!


    “我沒上過學······”琉璃一睜開眼就看到夏油傑的瞪視,話一頓,把我怎麽會知道這句話咽了下去。


    夏油傑聽到琉璃的話也是一呆,沒上過學?什麽意思?硝子不是正常畢業的嗎?


    “這世界上不止你們是異類。”琉璃抬了抬手,淡淡的說,“這輛車裏,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全都會是異類。”


    “全是嘛?”女孩驚訝的睜大眼睛,看著琉璃抬在半空中的手,“那上學的地方也是嗎?”


    琉璃瞥了一眼夏油傑,又閉上了眼睛。


    “···不是的,”夏油傑無奈的接過話茬,他溫柔的看著回頭的黑發女孩,“他們和我們並不一樣,是普通人,但在那裏你可以接受到更好的教育。”


    黑發的妹妹重新坐回睡著的姐姐身邊,小聲的說:“那為什麽琉璃大人沒有上學呀?”


    “他,”夏油傑垂下眸子,這事他真的不知道,“琉璃比你們更早就接受了教育,所以不需要學校。”


    琉璃冷冷的出聲:“因為我是天才。”


    夏油傑:······


    悟!你快從琉璃身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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