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到了養心殿,發現殿外宮人沒幾人,似乎隻有他知曉父皇不好了。


    全公公端著一碗藥出來,將藥遞給小太監,“去,熱了再端來。”


    轉身一見楚珩,他臉色一喜。


    “殿下,您快進去勸勸皇陛下吧。”


    楚珩快步往裏走去:“怎麽回事?父皇不好了為何不宣太醫?”


    全公公跟在楚珩身後,滿臉焦愁:“陛下方才又吐血了,他又不許奴婢宣太醫,奴婢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好去找殿下了。”


    楚珩進了房間,就見昭烈帝閉著眼靠在床頭,麵色泛著青紫,連唇也泛著黑色。


    “父皇。”


    昭烈帝緩緩睜開眼,他眼神淩厲地看了全公公一眼,全公公垂下了頭。


    “朕說了,不要聲張。”


    楚珩上前冷聲道:“為何不宣太醫?”


    “沒用的,太醫若有用,朕早就好了。宣太醫不但沒用,還會走漏……咳咳……”


    話還未說完,昭烈帝就咳嗽不止。


    全公公早有所料,上前拿著痰盂接下昭烈帝口中的血,又拿過溫水給他漱口。


    見此一幕,楚珩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宣太醫!”楚珩看向候在一旁的孟州冷聲吩咐。


    昭烈帝連忙阻止:“朕說了這是沒用的,朕這不是病,是中了毒!”


    楚珩眼中露出一絲震驚:“毒?誰下的?”


    昭烈帝複雜地看向楚珩,心中百轉千回,悔恨、懷念的情緒一擁而上。


    “你母後。”


    楚珩雙眸大睜。


    像是方才吐出了一口血,昭烈帝此時有了些精神。


    他看向楚珩,仿佛透過他看到了已故之人。


    “朕生性好強,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因此尊號為昭烈。”


    “那年南下,在姑蘇遇見了你母後,朕才知何為‘最是凝眸無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


    “那時候後位空懸,呼聲最高的便是衛家之女衛令儀。是朕在你皇祖父跟前跪了三天三夜,你母後終於入了宮門。”


    “你皇祖父仙去後,朕力排眾議,冊封你母後為皇後。”


    “你母後為朕誕下二子,你們兄弟一個比一個聰明。那時候,朕何其風光,一時忽視了那平靜下的凶險。”


    “朕太自負了,以為能護好你們母子三人。朕冊封你皇兄為太子,這也惹怒了衛家與上官靜家,他們聯手了。”


    “與此同時,北齊發難,你皇兄攪入了這場風波。”


    “朕趕去圍場時,你皇兄已經被斬於馬下……”


    “為了護住你母後和你,朕隻能舍棄你皇兄,讓他背負汙名死去,你母後怨我、恨我……”


    楚珩默默聽著,拳頭鬆了緊,緊了鬆,緊緊咬著牙關。


    “你既然帶她回宮,就該護好她!既然沒能力讓她安穩一世,那就別去招惹她!”楚珩低聲開口。


    “是,朕給了讓後宮女人嫉妒她的理由,卻沒有能力保全她,她該恨朕,所以這毒該朕受著。之前朕總想著要為你鋪平道路,還不能死,但現在看你成長得如此優秀,不輸你皇兄,朕就放心了。朕也該去見你母後了……”


    楚珩咬牙道:“你想去見母後,也不管母後願不願意見你!”


    昭烈帝眸色一黯。


    見他如此,楚珩也不再開口。


    他見不得他這副等死的模樣,多年的怨懟讓關心的話也帶著刺人的針。


    昭烈帝見他如此,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這小子是關心他的。


    “放心,朕暫時還死不了,你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


    楚珩看向全公公:“這毒可有解?”


    “這是生死判官的毒,旁人解不了,除非找到生死判官燕歸鴻。”全公公哭喪著臉道。


    楚珩雙眸一亮。


    他想起燕師父說過認識他母後,原來這毒是燕師父給母後的。


    燕師父他是找不到,但燕師父的徒兒卻可以一試。


    他從袖帶中拿出幾個小瓷瓶,挑選出其中一個,倒出一顆藥丸遞給昭烈帝。


    “服下,好生休息。”


    這藥是上次去郾城前,程九鳶給的,還剩下不少。


    這藥雖然不能解毒,但能讓他好受一些 。


    昭烈帝擺手:“不必了……”


    楚珩執著地看著他,沒收回手。


    昭烈帝歎息一聲,拿過藥丸服下。


    全公公和孟州無聲地看著。


    天子入口之物都得經過試毒,但皇上就這樣毫不猶豫地服下了五殿下給的藥,可見有多信任五殿下。


    昭烈帝本不報期望,但服下藥丸後,從口到喉,再到胸腔,原先的灼燒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片涼意,連呼吸都順暢起來。


    “這是什麽藥?”全公公見昭烈帝的臉色都好了不少,立刻詢問。


    楚珩把小瓷瓶遞給全公公:“每日服一粒,可減輕痛苦。”


    說完朝昭烈帝一拱手,大步朝外走去。


    身後傳來全公公的聲音:“陛下,您看殿下還是關心您的。”


    “那小子……”


    昭烈帝聲音裏帶著欣慰和笑意,楚珩腳步頓了一頓,隨後快步出了養心殿。


    出了養心殿,他放緩了腳步。


    現在天未明,他也不好夜闖閨房。


    他是怨父皇,但心底也知曉,坐在那個位置上,有太多身不由己。


    身在皇家,太過隨心所欲,就會付出慘烈代價。


    所以,他一向克製,慣會偽裝。


    他掩藏實力,一步步培植勢力,哪怕賭上性命,也要為母後、皇兄報仇。


    隻是他闖入了姑蘇雲霧山,而她也闖進了他的生命裏。


    原本不顧一切的他,開始有了顧慮。


    他怕護不住她。


    一開始,他就想著以盟友的身份守著她、護著她,哪怕他最後丟了性命,她也不過是失去了一個盟友。


    可感情這事,不由身,隻由心。


    現在,他也開始怕死了,怕留下她一人。


    楚珩坐在湖邊的怪石上,天邊的一鉤彎月在浮雲中時隱時現,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有些淒涼,又有些如夢似幻。


    赤璋與山嵐抱著劍站在不遠處,沒有上前打擾。


    他一直坐到東方泛白,才起身回了紫宸殿,梳洗一番,就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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