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瑛頭疼的厲害,反複想起師父死前的模樣。


    她三歲時末世降臨,父母死於災難,世界因天災和變異怪物成為廢墟。


    那個時候,她就被師父撿去了聯合國基地。


    師父對她而言,是亦師亦友亦父的存在。


    這麽多年,相瑛什麽都能放下,唯獨這件事看不開。


    因為如果不是她任性,在跟師父執行任務的時候,想要回原來的家看看,師父也不會為了她偏離之前的路線,從而遇到變異的怪物。


    相瑛頭疼欲裂,纖細的手掌捂住臉,緩緩低下了頭。


    長發從耳邊垂下來,擋不住外界的哭聲。


    天色快亮時,東方翻起魚肚白。


    刀疤臉徹底咽了氣。


    相瑛去看他最後一眼,刀疤臉身上和臉上都被擦幹淨了,青色的麵孔更像是睡著了。


    解辰讓人將他放上木筏,準備讓他順著水遠去。


    在南越有個傳說,無父無母的人,順著水飄走,下輩子就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船頭的風很大,吹得相瑛裙擺飛揚,她看著他們將刀疤臉還有柳太嬪都放上木筏。


    這時,有幾條魚兒不合時宜的跳出水麵。


    相瑛怔了怔,耳邊好似回蕩著刀疤臉帶著笑聲的話。


    “等這件事過後,再跟長公主學鳧水。”


    此時此刻,相瑛的心情,難以言喻的沉重。


    師父跟刀疤臉在她心裏,沒有可比性,但這件事,卻又像是給她敲了個警鍾。


    她要是更強一點就好了。


    空間更厲害一些就好了。


    頭疼的狀況,變得更加劇烈。


    木筏順著水飄遠,六艘船上的兵卒,立在甲板上,沉默地看著刀疤臉離去。


    解辰回頭,看見相瑛的麵色,隻感覺她不對勁。


    旁人難過至極時,都會哭的,但相瑛從未發出過一點哭腔,隻有眼睛些許充血發紅。


    “你跟我來。”解辰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回自己的房間。


    原來是他讓人準備好了熱水。


    解辰拉著相瑛的手,用巾布給她擦幹淨血漬,當擦拭到臉頰的時候,他動作一頓:


    “你自己來吧。”


    如果他這麽做,會顯得格外輕浮和冒犯。


    但相瑛卻不說話,隻垂著濃密的長睫,白膩的麵孔沒有一絲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沒辦法,解辰隻能幫她。


    他動作盡量放輕,擦過臉頰和下頜,相瑛都沒反抗。


    她一向熱烈張揚,甚少有這樣沉默的猶如一團黑色的時候。


    解辰沉聲:“圖康的死,不是你的錯。”


    相瑛終於開口了:“我要是不救他們,就沒有這回事。”


    “救他們,是必然的選擇,否則鼠疫蔓延,死的就不止是圖康一個人。”


    解辰抬起她的下頜,仔細地給她擦了擦鼻尖的血。


    二人雙目對視時,他看見了她鳳眸深處的晦暗。


    解辰從未認識如此的相瑛,這樣的不設防,將自己內心所想的一切,都展露在眼中的她。


    “相瑛,”解辰聲音低沉如月華緩緩,“你不能要求自己事事都做到,你不是神仙,既要承擔別人的生,也要負責別人的死,不累麽?”


    他將巾帕放進熱水裏,再輕輕覆蓋在她的眼皮上。


    溫暖舒服的溫度,瞬間流暢至四肢,相瑛緊繃的神經也得到了緩解,頭好似也沒有剛剛那麽疼了。


    她一言不發。


    過了片刻,相瑛才握著解辰的手腕,將他的手放了下來。


    再睜開那雙漂亮的鳳眸,她又重新煥發了堅韌不拔的美麗。


    “你說的沒錯,那些人的命是我救的,我讓他們活了下來,就有權利讓他們死。”


    “傷心是沒有用的,真的痛苦,就應該讓施暴者付出代價。”


    她說罷,大步朝外走去。


    解辰劍眉微皺,跟上前。


    被抓起來的上官太妃一行人,還都在船頭的甲板上跪著。


    相瑛去的時候,瘦猴子剛對他們用完鞭刑。


    上官太妃虛弱地笑:“你殺不了我們,否則你們沒法跟南越的皇帝交差!”


    這個理由,倒是被她當成護身符了。


    瘦猴子正要怒罵,耳邊卻傳來相瑛的冷笑:“他們殺不了,那我呢?”


    兵卒們回頭,看見相瑛,眾人都是一驚。


    相瑛讓瘦猴子,將他們這艘船的所有流放犯人都聚集過來。


    上官太妃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相瑛,你想幹什麽?”


    “我後悔救了你們,現在,我要收回你們的性命。”


    “你敢!我是太妃,你的長輩!”


    “你算個屁。”


    相瑛語氣淡漠輕狂,讓上官太妃恨得牙癢癢。


    不一會,所有流放犯人都被聚集過來,但沒有相瑛的三個孩子。


    相瑛讓瘦猴子將上官太妃他們企圖造反的事,描述給眾人聽。


    流放犯人們聽的,麵麵相覷,頻頻皺眉。


    這時,相瑛讓人將柯監軍帶上來。


    “若說我的治療是假的,那麽柯監軍一定好不起來,可是你們看他現在,像是病人嗎?”


    眾人看見柯監軍因為鼠疫身上起的血痕,已經成了淡紅色,連臉色也好了許多。


    不由得嘖嘖稱奇,議論紛紛。


    “鼠疫竟然真的能治好?”


    “不是說軍醫帶走了全部的草藥嗎?”


    柯監軍自己都想笑:“那混賬東西帶走的,是普通的藥草,相瑛給我們得病之人用的,都是另外的!”


    “連我都知道,吃藥的效果因人而異,這幾個王八蛋,吃了藥還殺了我們的人,真該死!”


    上官太妃心中暗驚。


    怪不得她這兩天感覺有精神多了,也沒有再嘔吐昏迷。


    還以為是自己回光返照,沒想到……真的是相瑛的藥起了效果?


    可她怎麽可能會治鼠疫,她不是荒淫無度、不學無術的長公主嗎?


    相瑛揚聲道:“西周和南越縱然存在著滅國之恨,可得了鼠疫以後,大家互幫互助,還分什麽兩國之仇?”


    “今日,我就要行長公主之權,處死這些造反之人,你們若有異議者,現在可以提出來了。”


    其餘的流放犯人心頭微驚。


    長公主這是要殺雞儆猴啊!


    鄭二姑娘怕了,她哭著看向人群中的相離。


    “太子殿下,救命啊太子殿下,我都是被他們挑唆的,其實我什麽都沒做!”


    上官太妃臉色蒼白,也向相離施壓:“太子!你父皇從前誇你最是宅心仁厚,你的王叔宣王也跟你關係不錯!”


    “而今,你就要看著你妹妹相瑛無法無天,殺害自己的國人,放肆的為非作歹嗎?”


    相瑛也看向相離。


    隻見相離從人群中,被林菱香扶著走出,他沒有廢話,隻有一句淡然的,且極其平靜理智的吩咐:


    “阿瑛,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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