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片刻之間,淩欽霜便衝開一處穴道。


    金縷道長陡逢驚變,身受重傷,卻不慌亂,右手拂塵一卷,萬縷金絲暴長,筆直抖出,如金霰般向樹林深處刺去。


    任無情顯然已料定金縷道長必會垂死反擊,一擊得手,便疾步逃入林中。嗤嗤幾聲輕響,金絲接連射透數株翠竹。


    卻聽任無情遙遙笑道:“眾生萬物,依天而行。不敬者,天必罰之。金玉良言,原封奉還。”


    金縷道長聞言,不覺微微一怔。


    任無情以言語分其心神,等的便是對手這稍縱即逝的一怔之機,驀地衝天而起,掌中藍光暴閃,縷縷柔絲寸斷,化作漫天飛灰,隨風紛散。他一擊電出,更不稍待,鐵刀雷霆而下,直砍金縷道長頭頂。


    金縷道長兵器已失,口裏一張,鮮血狂噴。其實,那突襲的一掌已將她髒腑震碎,此刻對方卻仍不罷休,眼見排山倒海般的刀芒迎頭而下,自己卻已無力抵擋。


    淩欽霜此時雖已衝開數處穴道,卻仍然遍身酸麻,手足無力,但見情勢危急,不假思索,猛地大喝一聲,急躍而起,向師父身前飛去。他此刻全然無力阻敵,隻求以身子替師父擋下這一刀。


    任無情突然見到淩欽霜從地下彈了起來,頓時大吃一驚,驚詫交集:“這小子為我‘碎濤指力’封住了穴道,怎麽會跳將起來?”這一驚之下,手裏鐵刀一歪,便失了準頭,轟的一聲巨響,劈碎金縷道長身畔的一塊巨石。


    任無情自知自己那一掌已打得金縷道長重傷,短時間內必然難以痊愈,但淩欽霜這小子卻不知虛實,心念動處,身形一轉,左袖真力蓄足,攜著百丈浪濤,便向他卷來,乃是存心欲將他擊斃。


    淩欽霜因逆運真力,強衝穴道,此時身在半空,內息不紊,半分氣力也提不起來,更遑論出手相禦了。但他既存以死救師之心,眼見自己必然無幸,當下坦然赴死。


    哪知便在此時,隻聽一聲嬌呼,斜刺裏猛地搶出一道人影,撲在了自己身前。


    這人來得突兀之極,淩欽霜一怔之下,便聽嗤的一聲裂響,那滿袖的無儔內勁已盡打在了那人身上。那人身子一晃,鮮血奪口而出,往後跌去,人未著地,氣息已閉。


    淩欽霜相距得近,看得真切,身子甫落地,便已踉蹌著撲了上去,將那人抱在懷裏。見她肩頭殷紅一片,心下慘然,失聲叫道:“婉兒……婉兒……”他嗓子哽咽,一時發不出聲來。


    猛聽身後風起,卻是任無情一掌拍到。情急之下,淩欽霜更無暇思索,隨手翻掌橫擊,正應了那句“勁隨氣走,神在氣先”,“憂鬱飛花”自然而然噴薄而出。


    兩人雙掌相接,轟鳴四起,都是一晃,隨而疾如旋風般地連對十餘掌,一口真氣用盡,各自退出數步。淩欽霜穩穩立住,任無情身子連晃了數下,喉頭一陣發甜,心中驚疑不定:“這小子內力竟然如此高強。今夜我與人有約,又何需與他多耗真力。”瞥了金縷道長一眼,便轉身飄下山去了。


    淩欽霜哪肯去追,轉身見師父閉目而坐,頭頂冒出絲絲白氣,知道她在運功療傷。他吸了口氣,將婉晴抱起來,叫了幾聲,卻不聞回應,當下將手放在她後心,以內力輸入她身體。過不多時,婉晴脈搏漸強,呼吸也漸順暢起來,卻仍然未醒。


    淩欽霜覺她身子尚存暖意,稍感放心,忽見金縷道長口裏一張,噴出幾口鮮血,不覺大驚,忙搶上去跪下道:“師父……”


    金縷道長緩徐徐睜開眼來,說道:“這女孩兒傷勢極重,須得盡快救治。”說罷怔怔望著那破碎錦盒,道:“好孩子。雲卿,當真死了麽?”她此刻心中尚存一絲希望,或許任無情隻是為了讓自己分心,故而捏造了慕容雲卿的死訊。


    淩欽霜心知若然告知師父真相,隻怕加重她的傷勢,而慕容雲卿的遺言,此刻更不可提及,正自躊躇措辭之際,卻見師父的眼光已然黯淡下來。


    淩欽霜雖然未開口,神情卻已道盡了一切。


    淩欽霜但見師父臉色慘白,不禁心憂,又覺她手底陣陣寒涼,當下大著膽子暗自運氣,將“憂鬱飛花”真氣從掌心傳了過去。


    金縷道長於刹那之間感到他傳來的真氣沛然雄渾,與自己所授的內功全然不同,卻是無休無止,無窮無盡,隻叫身體大為受用,不覺驚異,正欲開口相詢,忽聽得東南角林中隱有勁風互擊,似是有人相鬥,隨聽一個驚惶的聲音叫道:“師祖,救命!”卻是葉翩兒。


    金縷道長道:“她是雨霏的弟子。你且瞧瞧去。”


    淩欽霜道:“您的傷……”


    金縷道長淡淡笑道:“無礙的。”


    淩欽霜自知師父功夫出神入化,聞言微感寬心,略一猶豫,還是開口問道:“師父,雨霏她……”


    金縷道長道:“她在斷山亭……等你。”斷山亭遠在故居燕山,淩欽霜之前分明聽到師妹的聲音,見說不覺一陣悵惘:“師妹必是不願見我。師父如此說,無非是安慰我罷了。但師父如此重傷,她怎卻也不來相料?”


    忽聽“嚶”的一聲,婉晴悠悠醒來,低聲叫道:“淩大哥……”


    淩欽霜大喜,摟住她安慰道:“婉兒別怕,我去去便回。”將她安頓好後,當即展開輕功,疾向東南角奔去。


    待到左近,卻見葉翩兒正與一個矮小老者相鬥。那老者頭大如鬥,眼若銅鈴,一頭白發如雪似銀,繞著葉翩兒疾速旋轉,手中長劍嗤嗤亂刺,看似亂而無章,內力卻是沛然,劍網如縷而織,隻逼得葉翩兒不住倒退,一點劍影被壓得越來越小。另有二人從旁掠陣,卻是那昆侖二少扈一凡與卓飛。


    淩欽霜猜測二少落敗之後,必然心有不甘,故邀長輩前來助拳。略觀片時,心道:“此老劍法雖疾,漏洞卻多。”心念未絕,隻聽嗤嗤兩聲,葉翩兒左右兩條袖衫同被劃破,露出雪白臂彎。師門劍法雖然以守為主,但葉翩兒畢竟根基不牢,內力不濟,難以固守。此時吃痛,驚呼未絕,眼前青光一閃,手中長劍也已脫落。


    淩欽霜一驚,卻見那老者向後掠開,長劍收鞘,暴喝道:“小丫頭,教你不敢小覷我昆侖劍法!”他身雖矮小,但這一聲卻如洪鍾,響亮異常。


    葉翩兒臉色慘白,秀發散亂,心下卻不害怕,自知師祖在側,口中便絲毫不讓:“我師祖天下無敵,你敢欺負我,管教你生不如死!”


    那老者呸了一聲,大著嗓門道:“什麽天下無敵,出來和爺爺較量較量!”


    葉翩兒冷笑道:“徒弟當街嫖妓,師父以大欺小,你昆侖山上,便都是這等樣人嗎?待我師祖一來,看她老人家衝上昆侖,一把火燒光你們的老巢!”


    那老者一愣,道:“當街嫖妓?你說誰?”


    葉翩兒道:“不就是你老色鬼身後的小色鬼麽。有其師必有其徒。”


    老者猛地回頭,怒目圓睜,喝道:“她說的可是真的?”


    昆侖二少臉上陣紅陣白,目光卻一瞬不瞬,隻顧盯著葉翩兒的臉看。


    老者見狀已然明了,揚手便是兩個栗暴子,跺腳罵道:“丟人現眼,出醜露乖!”轉身大聲道:“姑娘責備的是,老夫教徒無方,望乞海涵!”說罷恨恨轉身下山去了。


    昆侖二少慌忙去追,臨去時尚不忘回瞄葉翩兒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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